第五十九章

凌晨五点,汪小鸥开着隋轻驰的白色切诺基,花了一个钟头到了蓝田郡,进入小区,她有些蒙圈地眯起眼,努力打量两边的建筑,这边她是来过,但也就来过一次,而且也不是她开车过来的,早就打不着方向了,正有些犯难,听见身后隋轻驰沉声道:“直走到底。”

“哦!”汪小鸥忙点点头,同时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隋轻驰,他之前在后面睡觉,这会儿坐起来了,头发还有些乱,隋轻驰头发很软,所以通常他只要稍微拿手拨一拨头发就顺了,不过今天他头发做过造型。汪小鸥听见“窸窣”一声,隋轻驰从后座起身,躬着背靠近了她,啊不是靠近她,是靠近后视镜,靠近后视镜!汪小鸥眼角余光瞥见隋轻驰伸手掰了下后视镜,赶忙想帮他开灯,隋轻驰说了声“不用”,手上两下把睡乱的头发拨好,又向后坐了回去。身边那股压迫感褪去,汪小鸥松了口气,隋轻驰和唐杜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唐杜是真的亲和,身为巨星没有一点巨星架子,隋轻驰嘛,虽然她和她的爷相处这么久了,但还是会感到他身上那股“架子”,应该也不只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而已,隋轻驰是另一种类型的巨星……

凌晨四点她接到隋轻驰的电话,问她睡了没,当然已经睡了,可是听见隋轻驰的声音她立马就清醒了,脱口就说自己没睡。隋轻驰在手机那头打了个喷嚏,说你来接我一下,随即给他发来一个定位,她就麻利地套了件外套下楼,拦了辆出租车跑去那个地方了,半路时隋轻驰又打了个电话给她,她本来在后座打瞌睡,立刻又醒了,坐直了“喂”了一声,跟向长官报告似的:“我已经在车上了!”

隋轻驰说你手机开着,和我说话。汪小鸥不明所以,还是照办了,但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么大半夜地和隋轻驰对话还是头一次,她和初恋男友都没深更半夜讲过电话,怕人家嫌她烦,这会儿被男神级别的明星要求保持通话,她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找不到话题,就小心翼翼问:“爷,你怎么了吗?”

“没怎么,喝了点儿酒,不方便开车。”

她“哦”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啥了。

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笑着往后看了一眼,说:“男朋友啊?”

她连忙捂住手机:“不是不是,哪有管男朋友叫爷的!”

“你跟你男朋友讲,让他放心,我不是坏人,工号车牌都能报给他听。”

汪小鸥有些傻眼,这才明白隋轻驰为啥要她把手机开着保持通话了。

唉,这个爷,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冷酷还是温柔了……

目的地在CTR南校门斜对面一家酒吧,大老远她就看见那辆停在路边的白色切诺基,隋轻驰坐在副驾的位置,手搭在车窗外,手上还夹着一支烟,她让出租车靠边,付了钱下了车,又上前敲了切诺基车窗,隋轻驰伸手给她开了门。

汪小鸥上了车,二话不说麻溜地系上安全带,隋轻驰把烟摁熄在烟缸里,说:“去蓝田郡。”

“啊,去那儿干嘛啊?”汪小鸥问。

“别问这么多。”隋轻驰侧身推开车门,说,“我去后面睡一会儿,到了叫我。”旋即下车关上车门。

汪小鸥等隋轻驰上了车,才发动车子,临走前有些好奇地望了一眼那家酒吧,就听见隋轻驰在后座冷不丁一嗓子:“看什么?”

“没什么!”汪小鸥连忙正襟危坐。

蓝田郡的豪宅大道上,汪小鸥战战兢兢地按隋轻驰的指示直走到底,大半夜的,他的别墅都熄灯了,就最里面那栋还灯火通明,汪小鸥把车停在路边,隋轻驰推开车门,丢下一句“在这儿等我”下了车。

汪小鸥这才注意到隋轻驰只穿着一件墨蓝色的毛衣,助理的本能让她往后座看了看,并没有看见任何大衣和外套,奇怪,她记得录节目时他还穿着件大衣啊……

隋轻驰走到别墅大门前,一脸不耐地飞快地按了密码,一把拉开门,那力道里按捺着一股火气,他没有换鞋,直接走进玄关,也没有关门,大门大大地敞着,别墅里有地暖,和屋外的寒气一股脑冲撞到他身上,本来就喝了点儿酒,这会儿更加上头了。一走进屋,就看见地板上散落的垃圾,各种吃的喝的,气球,蛋糕,甚至还有安全套的包装袋,一个穿迷你裙的混血女孩醉醺醺地从楼上走下来,见到他的一瞬间眼睛蹭地睁大,酒立刻就清醒了,隋轻驰扫了一眼女孩几乎要走光的裙子,没有理睬对方激动的眼光,径直跨过一地狼藉往客厅走,女孩光着脚跑下来拍醒了歪在楼梯下方磕嗨了的女同伴,两个女生确定是隋轻驰后发出刺耳的尖叫。

隋轻驰对这样的尖叫已经很习以为常了,皱着眉头停在沙发中央的茶几旁,茶几上摆放的东西让他原本冰冷的神色顿时沉得更加可怕,身后举着手机偷拍的两个女生被他回头盯了一眼,吓得慌忙放下了手机。

通往泳池的玻璃门“哗”的一声拉开,隋轻驰走出去,皮鞋压过修剪整齐的草坪,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腰上搭着一条裘皮披肩趴在草坪上,而他的吉他手正无知无觉地躺在一把折叠太阳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草坪上摆着两个音箱,红色的电吉他就躺在地上。隋轻驰走过去一脚踢翻了那把椅子,吉他手连椅子带人翻倒在地。

吉他手从地上爬起来,摸不着头脑地四处看了看,抬头看见隋轻驰,才像是醒过来:“……你怎么来了?”

隋轻驰嘴角扯了扯:“很意外吗?”他朝漂浮着衣物的泳池看过去,冷冷道,“给我解释一下。”

吉他手歪歪斜斜站起来,说:“你都看见了,就是开了个派对,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们在这里开派对,物业打电话的人是我。”

“哎呀,隋轻驰……”

“这他妈是第一次了吗?!”

隋轻驰突然发狠,这一声真的吓人,吉他手哆嗦了一下不敢吱声了。草坪上昏睡的女孩也吓醒了,提着裙子面色煞白地爬起来,头也不敢抬地从隋轻驰身后蹿回了屋里,进门时还差点儿摔了一跤。

隋轻驰瞥了女生狼狈的背影一眼:“你他妈睡粉不够,还在我屋子里吸毒,你是不是嫌我麻烦事儿还不够多?”

“不是吸毒,只是大麻啊……”

“这么光明正大你怎么不滚去马路上吸?!在我这儿抽大麻,算盘打得可真好!”

“隋轻驰你这人怎么总这样?总是一副别人要害你的样子……”

“想害我的人还少了吗?我他妈被雪藏被泼脏水被人从高空扔笔扔灯牌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我屋子里抽大麻!”

吉他手被噎得不知道要说什么。

隋轻驰扫了一眼地上的红色Fender吉他,皱了皱眉,说:“捡起来。”

吉他手憋着一股子气弯腰捡了起来,腰还没抬起来就听见隋轻驰说:“吸毒是我的底线,带着吉他还有你的炮友,明天之前给我搬出去。”

吉他手缓缓站直了看向隋轻驰,样子突然清醒了许多,隋轻驰瞄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转身就走了,吉他手盯着隋轻驰走得头也不回的背影,说:“……什么意思?”

“违约金我一分钱都不会少你。”隋轻驰说。

“隋轻驰你什么意思?!”受到刺激的吉他手喊了一声,见隋轻驰依然脚步不停,他举起那把吉他狠狠摔在地上,“隋轻驰你他妈什么意思?!”

吉他砸在草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隋轻驰停住脚步,回头看见那把摔在地上的吉他,又倒了回来。

吉他手以为有挽回的余地,看着隋轻驰走过来捡起那把电吉他,收敛了语气说:“你不能这么赶我走,我跟你那么多年了隋轻驰,你就算……”

话音被极其凶狠的一声撞击打断,隋轻驰提起吉他琴颈,把吉他直接拍在了树干上,他力道不减连砸了三下,直到琴颈被生生砸断,才停手。

吉他手被震呆了,看隋轻驰提着那把残掉的电吉他站那儿,他还在低头打量,看有没有毁得彻底,那模样像一个残暴的恶魔。那是他生日的时候隋轻驰送他的电吉他,价值不菲,隋轻驰的演唱会上他都是用的这把吉他,隋轻驰现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两个人恩断义绝,他不要他了。是真的狠,做到这个地步他竟然一点感伤不舍都没有!

“你早就想这样了吧,”吉他手讽刺地盯着他,说话时嘴唇都愤怒到发抖,“你他妈早就想甩掉我了!你就是这种人隋轻驰!所以你团队的人跟着你都不会长久,也就老子念旧情,跟了你这么多年!”

“说完了吗?”隋轻驰扔了吉他,低头抚了抚掌心被木头刺到的地方,口吻相当的无动于衷。

“你等着瞧吧隋轻驰,你会倒霉的,总有你从金字塔掉下来的一天!”

隋轻驰冷笑着看了眼红着眼圈歇斯底里的吉他手:“那也砸不到你头上。”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别墅里醉酒狂欢的男男女女都被他到来的这短短不到十分钟惊醒,远远地站在楼梯上,靠在墙角,不敢出声地目送他离开,像一群趋之若鹜又害怕被他烧着的飞蛾,又像在目送飓风的离去。

隋轻驰走出别墅大门,在冷风中痛快地提了提毛衣的高领,那感觉就像往身后的房子扔了一把点燃的柴火,烧掉了一切他早就想烧掉却不知为何一直忍到现在的东西。

汪小鸥没想到隋轻驰出来得这么快,自己想打个盹儿都没成,隋轻驰拉开副驾车门坐上来,一边扣上安全带一边说:“今天的事不要和柳眉说。”

汪小鸥点头如捣蒜。

“送我回去,明天放你一天假。”隋轻驰说。

“啊?”汪小鸥心里有些欢喜,喜滋滋地问,“那这个要和柳眉姐说吗?”

“我和她说。”

汪小鸥愉悦地发动了车子。

离开蓝田郡的时候隋轻驰想起那把被他砸坏的吉他,红色的Fender电吉他,是特别定制的一款,定制的过程中因为颜色不对被他否了好几回。多少次他为这把吉他所托非人后悔不已,现在总算是被他亲手了断了。

送过不少东西给乐手,贝斯,鼓,甚至钢琴,样样都价值不菲,符合他天王的身份,反正他也不缺钱,但唯独吉他,每一次买下一把不错的吉他,再送出去,都觉得如鲠在喉。

前方一辆车开着远光灯过来,他麻木地盯着挡风玻璃没有注意,眼睛冷不丁就被刺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别过视线,鼻子突然就泛了酸。

就是这种欲哭无泪的心酸,因为曾经有一个人送过他一把五百块的合板吉他,他在心里把它奉为无价之宝,又亲手把它砸烂,从此之后再看见木吉他,就刻骨铭心地难受。

曾经也想过,假如今后签约了,有钱了,那个人攒钱买别墅,他就攒钱买吉他,要送他一柜子电吉他,全部都是红色的电吉他,因为那是自己喜欢的颜色。现在他有钱了,别说一把几十万的红色电吉他,就是一百把这样的吉他也不在话下,却什么都送不了了。

傅错第二天是被姚可叫醒的,睁开眼就看见姚可低着头冲自己笑眯眯地眨眼睛,可能是笑得太暧昧,惊得他立刻低头,才见自己衣裳整齐的躺在酒吧的沙发上,不是在人家姑娘的床上。姚可看他的反应直好笑,拎起他身上盖的大衣,问:“你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了啊?”

傅错坐起来一点,撩起那件黑色大衣的一角,非常柔和的手感,无疑也很保暖,让他这一夜睡得很舒服。他努力拼凑醉酒后的断片,翻到大衣的衣领,想起这两片衣领被那个人的手竖起来捏紧了在脖子前御寒的样子,终于记起来衣服的主人是谁,却有些不解。见姚可还盯着大衣一脸稀奇,就扒下来说了声“不是我的”。

姚可瞪大眼,表情愈加丰富精彩了。

傅错不希望她瞎脑补,又改口:“行吧,是我的。”

姚可无语:“到底是不是你的?!”

傅错坐起来,把大衣轻轻放到一旁:“这很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了,”姚可扯着衣标说,“这衣服好几万,要是几百块钱我当然懒得问你!”

傅错扫了一眼衣标,头很疼,干脆说:“这是山寨货。”

姚可提起那件大衣端详,挑眉道:“那可山寨得太好了,”又贴近了嗅了嗅,“怎么还有男香?”又凑过去闻了一下傅错,傅错往后避开,姚可笑嘻嘻道,“你身上可没有男香,只有香槟味,昨晚喝挺多的吧?”

傅错不置可否,起身走去吧台,那上面还放着昨天晚上两个人喝过的酒杯,难怪姚可要问东问西。他走过去默默收捡了东西,想起来吉他还放台上没收,一转身却愣住了——台上只有一把高脚椅,木吉他不在那儿。

“姚可。”

“啊?”

“吉他是你收了吗?”

“什么吉他?”

傅错扭头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姚可,没说什么,自己走到后台的小房间,推开门,看见那把放在老地方的木吉他。

隋轻驰把木吉他还回来了。

他走过去提起那把吉他,隋轻驰还给吉他松了弦。

姚可从背后探进脑袋,八卦兮兮地问:“干嘛呀?怅然若失啊?”

傅错打量这间小房间,还和多年前一样,几把椅子,一张老旧得破皮的沙发,沙发旁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摞着两大摞CD,唯一的不同是这些CD不再只是欧美摇滚乐队的作品,更多是当红流行歌手的,隋轻驰的专辑也在其中。

傅错低声道:“这些CD一直就是这么摆着的吧……”

“啊?”姚可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没什么。”傅错把吉他放进了袋子里。

隋轻驰应该没有在这些CD里发现他的CD,他应该也不至于特意坐下来在这好几十张CD中翻翻看有没有自己的CD这么无聊,傅错努力如此说服自己。可即使隋轻驰真的看到了,知道这儿有他的专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酒吧点唱乐队,不听他的歌才奇怪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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