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水仙花

周天皓回到住处以后,就一直在接电话。

从Lotus的角度看,周二老板只是和往常一样,大早上飞巴黎,出了一次差而已。香水交流会标准日程只有三天,他最多呆不了一个星期,就会回国,重新坐在自己白色实验室里,对新来的几个实习生挑剔来挑剔去。

但是这次不一样。

来自上海的电话要把他手机打爆了。

周天皓接了几个,回了几条短信,然后将手机关了机,靠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他临时租住的房子在巴黎马乐伯大道上,是座两层楼的私宅,兼顾安全与舒适。孙方正自从带着手下搬进来以后,就把他老师留给他的,跳蚤市场旁边的老公寓转手租了出去,绝口不提什么狡兔三窟,什么恩师馈赠,一颗灰尘也不能动。

“你就是不想打扫卫生,”周天皓一针见血,“娶个姑娘治治就好了。”

孙方正将信将疑:“有用吗?”

“有用。”周天皓点,“你要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岂止朝夕洒扫,就是让你提着刀子踩着烙铁去杀人,也不一定会退缩。”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就算当你做完这一切后,发现你喜欢的人是个骗子,你也不愿回头。”

孙方正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喂了两声:“啊,苏蓝苏学长啊?对他是在我旁边。”

他把手机递给周天皓:“以前读书时跟你一个年级了的苏蓝,他怎么把电话打我这里来了?”

苏蓝和周天皓当年在纪芳丹若勒时是同级生,肖重云毕业后就是他跟周天皓一起外出取材,交流探讨,轮流签到,互助逃课,日常很有些交流。因此在全世界都找不到周天皓时,他想起来当年周天皓身边的跟班,隐约记得那个人最近似乎在法国,就把电话打到了孙方正这里。

周天皓刚将手机放在耳边,就听见苏蓝话里含愠:“你这是怎么回事?”

“怕麻烦,就关机了。”他解释道,“王小风半夜给你打电话,说要请你去做大保健时,你不也关机吗?”

“不是这个意思,”苏蓝问,“赵文斌这个人是蠢了一点,是平常意气用事,是办事能力不怎么样,但是他对你不薄。”

“商者言商。”

苏蓝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

周天皓也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整理心绪,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赵文斌是不怎么聪明,脾气大,能力差,十个决策六个有问题,正确率有没有百分之五十要看运气。以前我觉得没什么,反正我是二把手,Lotus诸事我可以亲力亲为,巨细无遗地去把关,再怎么样也不会出大漏子。就算出了,比方说蜀锦,我也能尽量收拾。”

“对。所以你说想去香水交流会,全公司上下没有一个人提出疑问的。”苏蓝说,“你临时提出让我留守实验室,自己独自来参会,我也没有多想过。”

“我这不是怕你麻烦。”

“狗屁怕我麻烦!”苏总工程师怒向胆边声,骂自己老板,“怕我麻烦你举个屁的牌!你举牌一时爽,老子电话都要被公司的人打爆了,问我有没有投钱,参与了多少,瞒这情报瞒了多久!还问下一个二老板是不是我!老子就是一实验室打工的,徒弟最近长大了,天天想着拐我去大保健,自己一堆破事,谁想管你?你有计划能事先通个气,要关机一起关机?”

周天皓想这倒也是,是自己考虑不周。

他安抚了苏蓝几句,道了歉,想挂电话,没想到苏工骂完了,冷静下来,又追了一句:“按理说,这是好事,我得恭喜你,让你请个客。不过听你声音,倒不像是举了别人牌,跟别人举了你牌似的,怎么了?”

通话便一时沉寂了,只听得见沙沙的电流声。

打破沉寂的,是周天皓。他的语气里有一种沉重的气息,就像是灌了铅,一直沉到深海里去,不见天日:“我来巴黎,是为了接一个人回国。这个人于我来说,曾经是希望,是春天,是寄托。Lotus这个品牌于他的渊源,比你我都要深。我想带他回公司,给他一个安定的创作环境,和坚固的保护壁垒。而赵文斌领导下的Lotus,不行。蜀锦事件让我明白,我的权限其实也不够大,并且在被逐步分散。早晚有一天,下一个类似事件再发生时,我可能就救不了这个牌子了。对Lotus最好的做法,是把它从老赵手里接过来。老赵必然不会放手,他从来不松开任何到手的权力,因此我只能按商业规则走,先举牌。”

“只是做了很多事情之后,才发现,我拼命做的事情,并没有意义。那个人于我,是希望,是春天,我于他,只不过是一把夺得利益的利刃。”

“其实早有征兆,我一直早就应该知道,只是从来不往那个方向想。”

周天皓靠在沙发上,脸夹着手机,听苏蓝问:“那个人?你是说肖重云?”

沙发正对旋转楼梯,脚步声轻轻响起,由远及近。肖重云穿着衬衫,拿着一本书,踩着木质地板走下来。他离开酒店时很匆忙,穿的是一次性旅行拖鞋,路上丢了一只,因此此时是光脚踩在地板上。手机就这么没夹稳,从脸上落下来,砰地滚地板上,屏幕裂开了。孙方正冲过去,心痛地捡起来,苏蓝还在那头问:“他怎么了?你回个话?”

周天皓从口袋里摸了张信用卡,递过去:“自己去买个新的,现在就去,我跟肖学长有话要说。”

肖重云站在楼梯尽头,向他看过来,有些担忧:“刚才我听见了‘举牌’,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门重新关上,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肖重云在那头,他在这头。

“没事,”周天皓听见自己说,“之前蜀锦那件事,Lotus不是受了很大影响,后来才勉强补救上的吗?就是那段时间,我们股票一路走低,几家投资公司,就从二级市场大量购入了我们的股票,做空做多,反复数轮。现在持股最多的那家投资公司,已经超过百分之五,向证监会举牌通告了。”

“百分之五,百分之三,百分之四……参与这件事的大概有四五家公司,联合起来占总股本的百分之十二,而赵文斌在Lotus的持股比例只有百分之八。Lotus可能会召开董事会,换掉现任总裁,另选别人。”

肖重云问:“那这事和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周天皓点头,“收购的那几家公司,是我家控股的。单凭我的钱,做不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花了功夫说服家里,帮了自己这么一次。赵文斌退位之后,我接手公司。”

周天皓当年在格拉斯留学时就曾说过,他的家庭背景有些复杂。父亲对于他,也就是给够钱,自生自灭,就算是堕落到深渊里去,只要肉体饿不死,就算茁壮成长。这次周天皓的行动,必然是和家族做了某些妥协,以换得难能可贵的支持。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向肖重云走过去:“所以说,肖学长,你也不用谢我把你救回来。当初蜀锦配方的事,其实帮了我很大的忙。”

肖重云赤脚,站在热了地暖的地板上,周身是不冷的,心底却升起一丝凉意。

“对不起,”他轻声道,“我早就该告诉你,但是那时实在不方便。”

周天皓抬起手,按在他唇上,摇头,示意不想再听。

肖重云退了一步,接着往下说,语气有些急:“蜀锦的配方,不是我泄露出去的,那通电话,其实情非得已。张文山拿我学生的命逼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周天皓笑了笑:“他逼你?”

“他逼我,”肖重云认真道,“因此这次我真的很感激,你能带我回来。你不知道,我在南洋,经历的是怎样的地狱。”

周天皓的笑容有些颓废。

客厅尽头是一台高清屏电视,遥控器就放在茶几上。他弯腰,拿起遥控器,按下开机键,调到USB模式。电视画面开始是一片雪花点,然后逐渐清晰起来。

肖重云转身看过去,屏幕上是张文山在长岛上的一处庄园。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地板,熟悉的白色床单,以及熟悉的黄昏。

肖重云看见他自己,衣衫不整地站在床前,低头吻张文山的脸。

摄像头位置应该在天花板,画面里的声音很小,几乎什么也听不清,但是肖重云动作里的祈求意味,已经表现得特别明显。他一遍又一遍地吻张文山的肌肤,伸手环住他的腰,一颗一颗地解开他衬衫的纽扣。

画面的声音很小,张文山在说什么,他又回答什么,根本听不清楚,可是那几句话,却奇异地穿透了朦胧的杂音,扑面而来。

“哥哥,我喜欢你。”

“哥哥,我愿意以你为生命中唯一的伴侣和爱人,不论现在,将来,还是永远。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

张文山终于站起来,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

之后的画面便是香艳的,旖旎的,不堪入目的,肖重云宁愿一刀捅进自己心脏里,也不想再看第二遍。

有人附在他耳边,低声问:“这也是他逼你的?”

肖重云想说是,但是无从说起。腰突然被人抱住,整个人被抵在冰凉的铁栏杆上,周天皓凝视他,一字一句道:“肖学长,你在长岛上,经历的是地狱还是天堂,我不知道。但是起码我知道,我现在经历的,就是地狱。我说过,你不用谢我,救你回来,但是你总得为我这么兴师动众,付出一点代价。”

他无法形容周天皓语气中的失望,痛苦和别的说不清楚,类似于嫉妒的情绪,只是本能地感到了危险。他想挣脱,可是周天皓的胳膊像是铁铸的。他直接架起肖重云的一条腿,压在栏杆的扶手上。

“肖学长,我真的很失望,”他低头,轻轻地吻了吻肖重云裸露的脖子,语气里竟然有一种绝望,“我以为自己守护的,是一朵远在天边,高洁不可触碰的流云,没想到竟然是朵人尽可夫,有毒的水仙花。”

作者有话要说:  苏蓝终于决定和王小风一起去做大保健,因为放任刚成年不久,才踏入社会的学生独自去这样的风月场所,实在放心不下。他的本意是让小徒弟破费一大笔,告诉他这种地方全是掉钱眼里的骗子,以后万万不可再涉足,没想到进去就被套了个眼罩,据说带着眼罩享受这种服务特别放松。

小姐按摩的力道有点大,手法却出奇舒服,苏蓝昏昏欲睡,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我没有点前列腺按摩……不,小姐你在摸哪里!!!我不是基佬,我要投诉你!!!王小风你在哪里人呢!!!!”

王小风的声音近在咫尺,就在耳边:“苏老师,您自己点的大保健,一定要做完。因为您没指定具体哪位来服务,我就自己上了。我家的店,刷的您的卡,给您省钱……”

怕有点虐,给大家加个水果糖

——BY跪在键盘上手捧榴莲正在稳定更新爱你们控制不住想开车的甜文作者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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