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到达非洲后,又坐了七八个小时的吉普,我们一行才算真正抵达要取景的国家保护区内部。景区正值旱季,除了我们居住的酒店仍旧绿草如茵,树木苍郁,其余地方都是黄土朝天。

酒店建在保护区里,周围有壕沟隔离,还配备持枪保镖守卫在来往桥梁上,以防猛兽误入。

我们拍摄期间,这个东非小国正在总统大选,所有商店关闭,支持不同党派的民众纷纷上街游行。几伙人碰到一起,就要冲上去打得头破血流。

我们从机场到保护区那一路上,遇到不少穿着各自党派衣服的人纠集在道路两侧。吉普缓缓从他们中间穿过,我能感觉到身旁桑青的紧张。他挺直了脊背,警觉地注意着四周,不住咽着口水。等安全通过了,他才会舒一口气,重新倒回座椅里。

放到平时我一定会笑话他,但这次我笑不出,因为我也紧张,没有人面对燃烧的轮胎和激动的人群能够不紧张。

我们一共有十辆车,每辆车上都配了一名当地雇佣的保镖,以保证我们此行的安全。车上可以坐八个人,不过我们这辆车只坐了六人,除了我和桑青,还有方晓敏和席宗鹤,一个司机,加一名黑人保镖。保镖叫哈伦,起码有两米高,长得又壮又黑,用桑青的话说,他轻轻一弹指就能把人脑壳打烂。

一开始我并没有觉出不对劲,毕竟时间有限,每天李新平都要把拍摄计划排得满满的,头两场还都是我的追车戏和车顶打斗戏。清晨出去,每每夜晚才能回到酒店休息。一挨上床我就彻底睡死过去,哪里还能想到别的。

到第三天的时候,终于有我和席宗鹤的对手戏了。

雄狮小队在追查姚博士下落时,找到一名关键人物“b”,交锋过程中杜宾不顾指令驾车追逐而去,结果差点车毁人亡。白鹤对他的擅自行动怒不可遏,与他接头后便一言不和动了手。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能?”白鹤大步流星走向杜宾,一副凶神恶煞。

杜宾脸上都是灰尘,眉骨上还有道血痕。面对暴怒的白鹤,他有些胆怯,可年轻的心又偏要迎难而上。

“我差一点就抓到他了!”

白鹤闻言越加愤怒:“你要是不能听我命令就给我滚!”

杜宾表情茫然了一瞬,接着看起来比对方还生气,倔强地吼出一声:“我不!”

也不知是说自己不能听从命令,还是不滚。

白鹤低骂了声,下一秒像只猎豹般猛冲过来,给了杜宾一拳。

杜宾被打在地,有些怔愣地抹了抹唇角,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就开干。

“喂,不要打了!”蔷薇看不下去来劝架,结果根本没人听她的,两个男人越打越激烈。

“操,老娘说了别打了!”她本来脾气就不好,这下也被惹毛,莫名其妙加入了战局。

三人打得不可开交,在漫天的黄土中,在远处角马羚羊的围观下,野兽一般互相撕咬着彼此。

“够了!”

要不是图灵通过耳麦发送刺耳音波让大家冷静下来,恐怕这一架要打到天黑都不一定。

我躺在地上剧烈喘息着,席宗鹤从我身上起来,没有看我一眼,默默走到一边阴凉处,接过方晓敏手中的矿泉水喝起来。

我撑起身,捂着喉咙看向他,视线随着他移动。

刚刚的那幕戏中,席宗鹤有个动作是从身后用手臂勒住我的脖子,不知道是不是入戏太深没控制住,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被他勒死了

现在去看回放,我的脸那会儿一定是涨得通红的。

“你没事吧?”尚颜见我一直没有起来,伸手要拉我。

“没事,谢谢。”我将手递给她,很快从地上起来。

“你刚刚打得不错呀,进步很大。”说着尚颜握着拳砸向我的小腹。

她从小跟着父亲在武行长大,身边都是男人,性格十分大大咧咧。这种大大咧咧和赵晴雅还不太一样,是非常阳刚的,坚硬的,男人般的不拘小节。

我被她砸得闷咳一声,笑道:“还是大哥指点到位。”

在剧组里,尚颜不准我们叫她“姐”啊“妹”的,统一必须叫她哥。

我走到搭起的凉棚底下,桑青戴着墨镜、帽子,见我一进来就往我身上死命喷防晒。

“这太阳可太烈了,你多喷些,不然要晒黑的。”

我冲他笑了笑,伸手轻轻从他手里抽过那瓶防晒喷雾,往席宗鹤那边走去。

他捧着剧本,正坐在椅子里发呆,连我到了他面前都没反应过来。

“小鹤。”

直到我叫他,他才缓缓抬头看向我,仍旧没说话,只是表情一片空白地冲我眨了眨眼。

他似乎在想一件极其复杂头疼的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才会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我摇了摇手里的喷雾,借花献佛道:“给你喷一些吧,这里太阳烈,不涂厚一点要晒伤的。”

他看了我有两秒,最终将一只手伸给了我。

“好。”

外面阳光炽烈,可一旦没有太阳的地方,又会觉得凉意刺骨。

我替他喷着防晒,不时偷瞄他的反应,斟酌着开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他的手臂肌肉就绷紧了,这也更让我确信的确是出事了。

我停下动作,握住他的手:“是……孩子那边吗?”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不安定因素。世上能让他这样神思不属的事已经很少,孩子算一个,大概我也算一个。我自认最近没闯什么祸,那就只有孩子了。

席宗鹤垂着眼:“不是,孩子没有事,和她无关。”

他突然反手握住我的手,压低声音问我:“顾棠,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我,还是因为这个孩子?”

我一愣,他的手心很热,握得我很用力,甚至有些微的潮湿。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很重要,没来由的,我心里闪过一道念头。

“当然是因为你。”我直直盯着他,目光一错不错,“从来都是因为你。”

孩子重要,可席宗鹤更重要,说我对孩子是爱屋及乌也并不为过。我爱她,并非因为她是我的孩子,而是因为她是我和席宗鹤的孩子。

席宗鹤闻言眉心蹙得更紧:“那你……”之后是什么,那几个字似乎特别难以启齿,让他迟迟无法说出口。

我没有催促他,可他自己就像是对此失去了耐心,骤然松开我的手,向后一躺,闭上眼道:“我有些累了,让我睡一会儿。”

他眼下有着粉底都遮不住的青黑,看起来这两天的确是没有睡好。

虽然他今天的反应实在是非常古怪,但现在不太合适追根问底,我没有再打扰他,站起身往自己的休息椅走去。

李新平带着人出去拍尚颜的戏去了,其余人待在暂时待在搭建的简易凉棚下休息。

桑青不敢睡觉,总怕有猛兽过来袭击大家。

哈伦知道了他的忧虑,哈哈大笑着说他胆小。

他嚼着口香糖,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说道:“草原上的动物比你胆子还小呢,而且它们已经很习惯人类了,放心,它们知道你不好吃。”

桑青有些讪讪地挠了挠鼻子:“我从来没接触过真正的大自然,我是城市男孩。”

哈伦指尖敲了敲自己怀里的AK47:“放心,由我保护你们呢。”他似乎被勾起了聊天欲,一改之前几天的沉默,问道,“你们这些大明星,拍这样一部电影,是不是非常赚钱?”

“还好。”我说,“和这里的人比工资当然是要高一些的,但我不算大明星,工资就一般般。”

哈伦冲席宗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他是大明星吗?我看很多人都听他的,他们都想拍他马屁。”

桑青噗嗤一声笑出来,用中文对我说:“这黑兄弟眼睛还挺雪亮。”

我瞪他一眼,对哈伦道:“他是制片人,就是负责管理整个剧组,并为我们筹钱的人。”

对方“原来如此”地点点头:“所以他是你们的BOSS。”

严格说来其实也不算,但我觉得继续扯也扯不清楚了,就胡乱点头道:“对,没错。”

晚上,我洗好澡敲响了席宗鹤的房门。他看到是我没有太大惊讶,拉开门让我进去。

我看到他的桌上摊着许多东西,纸笔剧本,以及他的笔记本电脑。

“我刚刚整理行李的时候突然找到一样东西。”我背着手,有些踌躇地站在屋子中央,“我觉得应该是你的。”

他关了房门,转身走向我,闻言脚步一顿:“什么?”

我从身后将那枚东西拿出来,指尖挂着红绳,水头不是很好的翡翠平安扣在半空中来回晃荡着。

“你的平安扣。”

他一步步走向我,伸手碰了碰那枚平安扣,没有露出我想象的惊喜表情,而是很快收回了手。

“顾棠……”他走到书桌前,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向,“和我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我从来都猜不准你的心思。我以为你和江暮不同,可原来你的手段比他还高明。”

他打开桌面上的一个视频文件,昏暗的环境下,偏偏又无比清晰的能够看到我和容珅的脸。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然后站起来告别。他对我伸出双臂,我主动依偎上去。他用力地回抱住我,不住呢喃我是他的……

操!

我终于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竟然有人偷拍我和容珅在一起的视频还发给了席宗鹤?

“上次江暮这样对我的时候,你也看到我是怎么回报他的了。”席宗鹤面无表情说出威胁满满的话。

行吧,我明白了,他这两天要死不活的,就是觉得我一边吊着他的同时,一边还和容珅搅和在一起。甚至他可能觉得,我和他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孩子,和容珅才是真爱。

“所以你觉得我和容珅在一起了?那现在你准备怎么样,像报复江暮那样报复我,让我在圈里混不下去吗?别忘了人家容珅也不比你差。”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这要放到以前,我恐怕只能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他脸上不见喜怒,问我:“你能不能和他分手。”

我怔愣片刻,没想明白:“我和他分手?”

他面无表情,似乎已经认命:“在一个本就不纯粹的圈子里寻求真心,是我太傻。我可以给你他能给你的一切,我只求你……能够全心全意和我在一起。”

我一下子都惊住了。

他无法原谅亲人的背叛,无法原谅江暮的背叛,现在竟然可以为了我放弃了一直以来的坚持。

然而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你说你在寻求真心,可我把自己的真心捧到你面前,你又为什么视而不见?席宗鹤,你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你为什么不信我呢?”我越说越心寒,“谁稀罕你的仁慈?我就是没办法全心全意爱你,你他妈报复我吧!”说着我抡起胳膊,将手中的平安扣用力掷向窗外漆黑一片的草坪。

我指着窗外对呆愣的席宗鹤说:“我不会再捡第二回 !”

原本该是浓情蜜意的一晚,结果搞得不欢而散。我摔门而出,回到自己房间蒙头就睡,结果梦里都是席宗鹤。

睡了不知多久,我突然被一种奇怪的响声惊醒。

急促而有力,就像……枪声!

我从黑暗中睁开眼,听到屋外有女人的尖叫声,以及男人的怒骂声。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起身穿衣服下地。拉开窗帘往外看,发现外面一片混乱,不少惊慌失措的剧组成员从我门前跑过,也不知道他们要跑到哪里去。

我推开门抓住一个眼熟的年轻男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闯进来一群人,各个拿着枪,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大家都往这边跑,我就往这边跑了……”

我松开他,逆着人流往席宗鹤那间屋子跑,敲了半晌都不见有人开门,一脚踹过去,发现屋里没有人,桌上东西仍旧维持着我走前的样子,甚至连床上的被褥都没动过。

大半夜的,他到底去了哪里?

窗外的风吹进来,我猛地一激灵,不敢置信看向屋外的黑暗。

他该不是去找那枚平安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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