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下了麒麟山,曹熙马上过来问我有没有事,需不需要暂停。

我摇了摇头道:“不用,就是有点恐高。”

曹熙打量了我一阵,确定我真的没事,让我有问题一定告诉他,未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

席宗鹤正在与财叔说话,并不看我。他只是扶了我一段路,等过了玻璃栈道,我身体不再发软,就让我自己走了。之后也都站的远远的,不与我做眼神交流。

他的心思太难猜,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晚间睡觉前,我实在忍不住有话要问他,借故洗澡忘拿睡衣,让他帮我送进浴室。

他一进来,我就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抵到了墙上。

“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我问他,“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有恐高症?”

席宗鹤侧目看了眼我撑在他脑袋边的手掌,又看回我,同样用着压低的声音道:“只是一些片段。”他的眼眸犹如深井,说话并不避讳,“你趴在窗上怕得发抖,还哭了。”

我一愣,收回胳膊,挺直了腰背。

他口中的“片段”我当然不会陌生,衡岳山庄,他将我压在落地窗上,还不允许我闭眼。

身体滚烫而虚弱,膝盖颤抖到难以支撑,并且随着身后的力度,不断撞到身前的玻璃上。

“好看吗?”

脑海里响起席宗鹤曾经低沉沙哑的问话,与眼前男人的形象逐渐重合。

他能想起来就不错了,我知道自己不该奢求,但我还是止不住感到失落。

我退后一步,忽地冲他笑起来:“我的确有恐高症,但哭不是因为害怕……”

席宗鹤可能一开始没听明白,眼神透着迷茫,接着他猛地理解了其中肉欲纠缠的含义,双眼微微睁大。

“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顾忌着身处环境,终究闭上了嘴。

我其实不用听也猜得到他要说什么,无非“你能不能要点脸”或者“你能不能别这么不知羞耻”,诸如此类教训我的话。

故作什么矜持?好像把我操得死去活来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他眉心慢慢隆起,道:“衣服在这儿了,你慢慢洗吧。”说完收回视线,开门走了出去。

我注视着合拢的浴室门陷入沉思。医生说过他失忆的情况随着时间过去可能会得到改善,他现在也的确正在一点点记起来。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终将变回过去那个席宗鹤?

我躺在一块软垫上,阳光明媚温暖,周围很亮。

舒适的环境下,我手里捧着一卷剧本,正在认真研读其中的台词。

四周很静,静到没有任何声音,仿佛是一部电影,按了静音播放。

忽然,在这极静中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说英语难听得要死。”

世界一下有了声音,焕发生机,花鸟鱼虫,机器的嗡鸣,连阳光都似乎有了气味。

我转过头看向来人,席宗鹤端着咖啡站在我身后,像是工作久了,特地上来晒晒太阳休息一下的。

我对他的挑刺有些不快,梗着声音道:“我就是这水平。”

他将咖啡杯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放,又问:“那为什么不练?”

一个贵公子,一个穷小子,他问我为什么不练好英语口音,简直就是“何不食肉糜”!

“因为我没有一个好老师。”我拉着他的双手,让他坐到我身旁,再整个人跨坐到他腿上,“你要教我吗?”

他拿起我的剧本看了一眼。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那是我第一次接演电影,只是个小角色,抗战时期的一个公子哥,后来投入革命,为了激励大家,在战壕里唱了首大洋彼端流行过来的《you are my sunshine》。

席宗鹤嫌我说得难听,自己示范了一遍给我听。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兼具情感,徐徐道来就像在说情话。

我听的脸都有些热了,问:“什么意思?”

其实我知道意思,就是想让他告诉我。

席宗鹤双手按在我的后腰,黑沉的眸盯着我:“你是我的阳光,我唯一的阳光……”

当乌云密布时,你时我快乐。

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湿热的吻在我俩之间展开。

我搂着他的后脑,吸吮他的舌尖,用臀部不住磨蹭他的下体。

他松开我的唇舌:“说一遍。”

我舔了舔唇道:“你是我的阳光唔……”

他突然用力揉捏了把我的屁股,在我耳边轻笑:“说台词。”

我脑子有些黏糊,但还是努力回忆着他的口音语调,磕磕绊绊念出了第一句。

我念一遍,他就纠正我一遍。他愿意教,我就跟着学。

我们从阳光房一直教到卧室的床上,我被他撞得声音断断续续,脸都埋进了枕头里。偏偏他要我继续念那几句台词,掰着我肩膀又让我抬起上半身。

“继续念。”

体内的巨物进到更深,我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仰着脖子,泪水从眼角滑下,最终落入发间。

“You are my sunshine……”

我在悠扬深情的歌声中醒来,抬手按掉闹铃,从床上坐了起来。

觉得眼角有点凉,伸手一抹,发现竟然有泪。

头很痛,却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梦。

我扶着额,无语地呢喃:“我是做了什么伤心欲绝的梦,还把自己整哭了……”

用一个小时洗漱打扮,八点整,桑青的车准时出现在了大门口。

他今天是要送我去拍年代剧定妆照的。

姜烟的导演朋友叫王琛,筹划的电视剧名为《单家百年》,讲的是一个大家族几个兄弟姐妹间历经数十载的恩怨纠葛,要在影视城拍满三个月。我也是签了合同才知道,容如玉的爹容珅,梭骏堂堂大老板,竟是这部小成本电视剧的投资人之一,而新人女主正是他力捧的对象。

“你说容珅为什么不把人签进梭骏,要自己在外面捧?”桑青开着车还要与我八卦。

我对他们容家从老到小都是敬谢不敏,没什么八卦的欲望,就随便扯了句:“不想摆在台面上吧。”

桑青听了却深以为然:“你这个思路有点意思,的确,一个小玩物不需要搞那么正式,投一部几百万的片子让她过过女主瘾就不错了。”

单家发家于南京,立业于上海,做的米行生意,拜了当时上海滩响当当的大佬黄金荣做大哥,受他荫庇,得以在吴淞码头立足。

我饰演的单玉书是单家最小的少爷,因为是小妾所生,从小受尽了他人的欺凌,唯一给他温暖的,便是与他一起长大的黄家大小姐黄洁洁。

两人情投意合,青梅竹马,若是就这样一直下去,或许也会有共结连理的一天。奈何生逢乱世,命不由己。这对苦命鸳鸯最后还是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一起,解放后,黄金荣倒了,单老爷也下了大狱。单家一下子从富贵人家变为平头百姓,每日都要为了生计奔波。

单玉书的娘受不了这刺激,更受不了大太太的打骂,丢下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和十五岁的单玉书,上吊自尽了。

我会接这部剧,很大部分原因在于单玉书让我想到了我自己。或者说,单玉书的娘,很像我妈。她们都极其热衷讨好自己的丈夫,并在生活失去希望后,毫不留恋地丢下儿女死去。

小时候顾源礼总是不回家,我妈天天盼日日盼,到他好不容易回家了,就会格外高兴。我们家过年都不一定那样喜庆,但只要顾源礼在家,我和顾霓总能吃到比往日更为丰盛的饭菜,假扮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我妈还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叮嘱我,要好好叫爸爸,不许惹爸爸生气。

顾源礼从不是个尽责的父亲,我妈也不能说是个尽责的母亲。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辜负她一生的男人,所以对我和顾霓,她已经分不出多余的爱了。

有时候我会恨她,恨她眼光差,恨她对我们关心太少。就像单玉书恨他娘懦弱,在家人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丢下一家子老弱自杀。

我和单玉书在身世上有着一些共同点,对父母,对胞妹,对恋人,也有许多相似之处,这些重合的情感,兴许能让我更好入戏也不一定。

拍完定妆照没几天,《单家百年》剧组在滨江大道的五星级酒店内隆重举行了开机宴。当晚剧组所有演员,以及制作人、出品方等等都有出席,容珅竟然也带着自己的小女朋友出现在了现场。

席间我上了个厕所,前头刚进,后面就跟着进来个人。我觉得不对,猛一回头,看到那人的脸时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他十分瘦削,但五官仍旧是英俊的,甚至因为瘦更显深邃。顾霓有他的影子,却没他的风骨。我有他的风骨,却没继承他毛子混血的好皮相。

“小棠……”

他冲我笑了笑,刚要再说话,被我揪着衣襟推到了墙上。

“你他妈怎么会在这里?”我咬牙切齿叫出他的名字,“顾源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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