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脱离心魔境，黎少希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心口的刺痛还在。

最后的一幕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了黎少希胸口。

“多多？”

云聿给他度了气力，助他舒缓绷紧的精神。

回来了。

他回逍遥山了。

黎少希睁开眼，看到蹙眉的云聿、好奇的乐熹还有担心着的瑶也……

都过去了。

黎少希心一提，问道：“老……”老大差点脱口而出，临时改成了：“宗主，兼空大师在山下吗，佛宗还好吗？”

云聿愣了下，乐熹和瑶也也都竖起了耳朵。

什么情况，小狐狸不是去了涧暝的心魔境吗，怎么一醒来先问兼空大师？

不等云聿开口，乐熹已经问道：“佛宗能有什么事？兼空在山下，他和涧暝是同胞兄弟，肯定是帮他助阵呗。”

黎少希：“……”

要真是助阵还好了，他怕是兄弟相残！

最后的最后。

涧暝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可是那样不堪的一幕。

为什么涧暝会在那时候回来？

黎少希知道。

觉知共享。

显然不只是兼空能够感知到涧暝的七情六感，涧暝也可以感知到，所以才会在那样关键的时候，浴血而归。

他回来得还是晚了。

黎少希救下了兼空，自己被业火卷进了虚空。

涧暝回来得也不算晚，正因为他回来，狐多多才有一丝生机，没有就此沦落虚空，而是从夹缝中兜兜转转，最终落在了竹宗。

于是，又招惹了药魔见岄。

黎少希低吟一声，心中痛骂：渣狐狸！

云聿多敏锐，想了下后，谨慎问：“你和佛宗圣子……”

黎少希想想自己那些破事，一言难尽：“兼空大师不是生来没有七情六感，而是被父母强行抽离，放到了同胞哥哥身上……”

这种人界秘史，别说云聿他们了，连涧暝自己都不清楚。

乐熹一脸茫然，不懂徒弟弟说这个干嘛。

瑶也是成年人，她不敢置信道：“兄弟俩不会……不会共享了觉知吧！”

黎少希沉重点头。

云聿：“…………”

瑶也：“………………”

乐熹不懂：“然后呢？这和多多有什么关系？”

瑶也嘴角抽了抽，又问：“那阵子人界大乱，不会就是兄弟俩为了抢你……”日哦，什么狗血大戏，饶是风流妖界的瑶也此时也惊呆了。

玩还是狐族会玩啊。

区区一个小狐狸，差点没把人界给祸害没了。

黎少希摇摇头，解释道：“是兼空被心魔反噬，镇压不住佛宗的三界之恶，后来他感知到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扮做涧暝的样子，找我……”

说不下去了。

也不用说下去了。

懂得都懂。

不懂的兽耳朵也不需要懂。

瑶也和云聿同时陷入到沉默中。

万万没想到……

真是万万没想到……

说实话当年得知小狐狸迷住了涧暝时，云端的骨干们都挺错愕的，尤其是瑶也，一直坚信：“涧暝就是玩玩，狐多多肯定会被抛弃！”

后来……

小狐狸真被抛弃了，他辗转到了魔界，最后还是被去魔界行医的林染给拐了回来。

林染和云聿关系一直不错，自然知道云端在找一只小银狐。

眼睁睁看着小狐狸半死不活，林染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偷偷把他拐了回来，因着当时小狐狸神智很不清醒，林染生怕他自残，索性抹去了他的记忆……

魔界的狗东西，真是不把人当人。

药魔阴暗偏执，亡神乖张暴戾，也不知道这小家伙造了什么孽，被糟蹋成那副样子。

云聿也好，瑶也也罢，整个妖界的人，都没想到狐多多还招惹了兼空大师。

那可是佛宗圣子。

那可是镇压着三界之恶的空无道大成者啊！

狐多多……

属实担得起‘罪孽深重’四个字。

弄清楚来龙去脉后，谁都说不出话了。

怪谁？

狐多多和涧暝本是人、妖二界的一段佳话，以着涧暝的性情，当真会呵护到小狐狸到大乘期。

修士寿命长，并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束缚。

大乘后别说涧暝了，没准小狐狸先腻了两人的关系。

到时候两人好聚好散，也是能写进妖界历史的大事件了。

然而……

横空出世一个兼空大师。

谁都想不到的一个人，横插在两人之间，破了这段姻缘。

兼空有错吗？

错在他生来被剥夺七情六感，又让他尝到了世间至甜？

错在他孤零零镇守佛宗千年之久，毁在一场与他无关的爱恋？

别说兼空只是想在死前真实地活一天了。

他便是黑化到打开虚空，放出三界之恶，毁掉整个世界都不为过。

涧暝、狐多多、兼空……

真是一场阴差阳错的孽缘。

要只是这样……

云聿和瑶也还勉强能唏嘘无奈，可谁成想都乱成这样了，竟然又掺和进来魔界的两尊神！

黎少希缓过劲了，得知兼空和涧暝都没事，佛宗和剑宗也还在，他松了口气。

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至少因为他的消失，这对兄弟暂时没有反目。

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反目……

大概是在找他……吧。

找他确定最后的真相？

真相……

黎少希呻yin一声，死都不想离开逍遥山了。

山下的简越越们。

他没脸见啊啊啊！

云聿想起一事：“你说兼空为你铸了一把业火剑？”

黎少希点点头。

云聿拿出个白色法球，往半空中一丢。

这是个存影球，类似于现世的视频回放了。

存影球里放的是惊天动地的一幕。

哪怕只是留影，也让人感受到了当时那劈开天地的惊世一剑。

黎少希看到了持剑而立的涧暝，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战圣越发没了笑颜，整个人更像金属一样冷冰冰，黑色玄衣扬起，高束的乌发在戾风中像割裂白纸的黑墨，他冷白手掌上握着一把猩红长剑。

黎少希：小魔剑！

毫无疑问的小魔剑，完全体的猩红魔剑。

涧暝是没有命剑的，那这把长剑……

是兼空为他铸得业火剑？还是煞火剑？

与他对峙的是药魔见岄，他一身浅淡翠衣，站在气势冷然的战圣面前，丝毫不被压制，反倒是那冲天而起的翠竹，有刺穿黑云的尖利与锐气。

他看到了涧暝手中的长剑，素淡的面庞上浮起一丝讥笑。

他盯着涧暝：“你就是他念念不忘的那位前辈了。”

涧暝面无表情地：“他在哪儿？”

见岄明显动怒了：“你还有脸问我。”

涧暝手腕抬起，猩红魔剑直指见岄：“把他交出来。”

见岄沉声道：“做梦。”

话音落，惊天动地的一剑劈下，震慑三界。

谁都知道战圣没有命剑。

谁都知道有了命剑的战圣，无人能敌。

这雷霆万击的一剑，足以毁灭山河。

也只有见岄，张了个介子空间吃下这一剑。

法球砰地一声碎裂。

残存的影像戛然而止。

黎少希很难不担心：“涧暝和见岄没事吧……”

云聿和瑶也：“………………”

黎少希：“……”

他知道这发言很渣很毒很有那个大病，但他真的担心啊啊啊。

此时黎少希才感受到傻师父的好，乐熹熹眨眨眼道：“没事啊，他俩不都在逍遥山下吗。”

黎少希也是关心则乱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渣，记挂完这个记挂那个。

可问题是，他真的没有把心分给三个人，而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一分为三了啊！

等下……

可能大概也许不止三个？

黎少希后知后觉地想起渐一了。

见岄是Y卡。

涧暝是M卡。

兼空和渐一到底谁是E卡？

MarryMe。

只剩下Y、M、E了啊！

黎少希心猛地一跳，惊了。

真的只剩下Y、M、E了吗？

两个单词之间似乎还有个空格？

不会吧！

不至于还有个空格卡吧！

黎少希努力回忆简越给他的留言，他当时有说剩下几张卡吗？

没说！

他只说把剩下的所有卡片都放到一个世界中……

兼空兼空……

兼具空格？

卧槽！

黎少希悟了，黎少希也无了。

三个已经快让他死过去了。

竟然有四个！

渐一的确是E卡。

而兼空则是那个唯一的空卡。

好的，他喜欢的人不止一分为三，而是一分为四了！

云聿知道了涧暝和兼空的情况后，也是脑袋嗡嗡作响。

狐狸不大，心挺大。

一不小心装了个天下！

“你……休息休息……”

云聿拍拍黎少希肩膀，让他好好休息一晚。

黎少希哪里歇得住，他得尽快知道些渐一的情况，万一再像兼空那样突如其来，他真是……真是……

措手不及！

黎少希拉住云聿：“宗主，我有点事想问你。”

云聿顿了下，还是留了下来，让瑶也带着乐熹先出去了。

“怎么？”

“能跟我说说亡神渐一的情况吗？”

云聿以为他担心明天的心魔境，说道：“别想太多，明天你就都知道了。”

黎少希还真没法向他解释。

比如他的心魔境不是过去式，而是现在式，他知道与否相差还挺大的。

哦……也还是过去式。

毕竟他在涧暝和兼空的心魔境中，什么都没改变，依旧是按部就班地走到了现在。

还是尽量了解下吧。

万一正是现在的了解，才促成了心魔境的逻辑，进而导向了已有的现在呢？

总之……

了解不亏。

在时间的怪圈里，他能做的只有遵从直觉。

黎少希：“您跟我说说吧，我知道得多一些，心魔境也许能让细节更加清楚。”

这话有道理，说服了云聿。

如今这个局面，云聿也看透了。

大概率是小狐狸招惹了四个人，那四人全都想把他占为己有。

结是死的。

哪怕知道怎么打的结，只怕也没法轻轻松松解开。

大轮廓已经如此，只能期望细节处有转机了。

云聿轻吸口气，对黎少希说：“魔族和其他两族不一样，他们的价值观更另类一些……”

三界三族。

妖族其实是众妖混居，最开明敞亮，同时也随性洒脱，对于修仙执念不深，更加注重生活品质。

人族是一族独居，有着等级森严的血脉传承，他们生于两界之间，镇守着三界之恶，种族天性更倾向于严肃内敛，对修仙大道执念颇深，渴望突破三界桎梏，荣登极乐。

魔族是最特别的，虽说一直有魔族诞生自人、妖结合，但其实魔族有两种。

一种是诞生于天地之初，像妖族的神兽一般，一代代“重生”的真魔。

一种是各族乱jiao，诞生的资质参差不齐的寻常魔族。

除了真魔外的普通魔族，其实是一个统称。

比如堕入魔界的人族、妖族，也会被称之为魔族。

还有人族和妖族诞下的孩子，都是魔族。

魔族有着两极分裂的价值观。

真魔是崇高无上的，和普通魔族有着天壤地别的差距，这种森严的等级不像人族是后天形成，他们先天压制——普通魔族生来畏惧真魔。

同时魔界又是最包容万象的地方，除了至高无上的真魔，普通魔族间完全是自由与平等，他们能够接受一切人族和妖族无法接纳的三观，能够理解一切存在于世的现象。

凡存在，必有逻辑。

魔族尊重逻辑。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高度“集权”又高度“自由”的地方。

如此矛盾的两个点，也只有在魔界才会自然存在。

所有魔族都崇敬、畏惧真魔。

所有魔族又都尊重包容接纳一切的存在。

真魔掌控着魔界。

魔界却又呈现出了空前未有的自由。

云聿告诉黎少希：“世间尚存的真魔，有且只有两位。”

黎少希知道的：“见岄和渐一。”

云聿给他一记重锤：“他俩也是双生子。”

黎少希：“…………………………”

可还行！

又是双生子？！

人界一对双生子。

魔界一对双生子。

好家伙，狐狸精你爱的只是双生子吧！

黎少希想想上个世界的父子俩，怀疑他越哥在隐晦地暗示他什么。

呜。

他不是的。

他没玩得这么花！

云聿又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了解中的渐一……

听这形容，黎少希还挺错愕的。

每一张简越卡，多多少少都有着简越的性情。

简越性冷沉稳，尤其经历那么多黑场后，更是遇事波澜不惊到了连云聿都佩服的地步。

唯有渐一，听云聿形容，黎少希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简越卡了。

原来……简越也有这样乖张任性的一面吗？

渐一是魔宗的亡神，掌管着无尽死灵。

三界众生，死后并没有轮回。

要么化作天地煞气，要么沦为三界之恶，再要么堕落成无知死灵……

唯一的善果是化作竹宗的瘴魂，经由药魔炼化，最终反哺三界大地。

掌管死灵的渐一是戾气最重的。

听起来似乎天地煞气和三界之恶的戾气更重一些，其实涧暝也好兼空也罢，都是在镇压，而不是掌管。

镇压不容易被侵蚀，掌管却是避不开的。

能化作死灵的都是狡诈之徒，一个个生前机关算计，死后还不瞑目，想尽办法搞事情。

渐一天天和这些玩意打交道，脾气能好才有鬼了。

云聿道：“亡神喜怒无常，也不知你是怎么惹了他……”

黎少希：“……”

他也想知道……

还想知道脾气不好的简越是怎么样子，咳！

云聿知道得其实也不多，主要是妖、魔两界井水不犯河水，几百年都没什么来往，最多也是听听传言，而传言传多了早就没了最初的样子。

药魔阴暗偏执。

亡神乖张暴戾。

黎少希已经见过药魔了，没怎么感觉到见岄阴暗偏执。

所以说，传言当不得真，没准渐一也不乖张暴戾呢。

一夜过去。

歇过来的黎少希要入最后一个心魔境了。

搞清来龙去脉未必能解开山下的四宗混战。

但……用云聿的话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黎少希再度被引着入了心魔境。

他以为狐多多自佛宗消失后，流落到了竹宗，可事实上……

他只是掉进了魔界。

狐多多忘却前尘后，先遇到的竟然是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