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飞船顶上,两只纸鸟感到十分惊悚，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季倚危。

他们是纸鸟，季倚危似乎也不屑在他们面前追加一重遮掩,所以他们可以一直看到季倚危。而现在，无论是盛颂时还是周月出，都悚然地发现，飞翔于季倚危身边掩护的纸鸟正在坠落。

这意味着季倚危正在逐渐显形。

季倚危这是想做什么？他难道想在所有系统猫猫球和主系统控制下的机器人面前现身吗？！

那样的话,能力强大的季倚危可能不会死，却绝对会打草惊蛇。主系统很可能隐藏或者逃遁,加强对他们这些宿主的控制绝对是少不了的，甚至有可能,偏激地直接清理一批宿主！

季倚危真是个不管不顾的疯子,怎么能让他胡来！

盛颂时忧心如焚，想去阻拦季倚危。可他的纸鸟身体被钉得死死的,难以挣脱，他居然硬生生将自己的纸鸟身体撕裂,飘摇翻滚着降落到飞船底部,开始在地上奋力爬行。

他想阻止季倚危,然而来不及了。

季倚危乌沉沉的眼瞳盯着巨型矿石,缓缓抬手,好像打算把矿石直接击碎。

盛颂时纸鸟还在爬行着，在沙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蜿蜒的痕迹。

为了宿主的前途与命运……

季倚危太过胡来,根本不在乎任何自己关注范围之外的人或事物,这正是他不愿将白鸟计划交付给对方的原因。

也在飞船顶上努力尝试挣脱的周月出纸鸟看着那道痕迹渐渐延长,半边身子的纸鸟几乎全都被埋在尘土里,她心中一恸。

盛颂时满心绝望,他浑身尘土,看着季倚危的手即将挥下，系统们看不到的纸鸟漫天狂舞。

赶不及了！

忽然，他看到季倚危的动作停住，乌色眼瞳缓缓大睁，周身的力量也逐渐消散。

盛颂时顺着视线望去，只见一颗黑色猫猫球在数颗五颜六色的猫猫球的簇拥之下，出现在缓坡之顶，外壳上“2333号”的编号非常醒目。

是季倚危的系统！活蹦乱跳的！

看来被压在矿石下的不是季倚危的系统，宿主的未来有救了！

挖矿艰苦，系统2333号好像刚捡垃圾回来一样，提着小镐，背着小筐，屏幕脏脏。系统2333号气喘吁吁地飘到斜坡之顶，朋友们跟他在一起，他们从高处观察了一下下方混乱的救援现场。

“……这样不行啊。”1818号屏幕上的眉毛皱起来，“那么大的矿石，抬是抬不起来的，大家合力都不行。最好的解决方式应该是滚走，可那样的话……”

“很有可能造成二次伤害，万一压到4399号所说的我们的芯片，会出大事。”1001号沉声说道。

救援有些棘手，2222号探头认真看着下方，忽然，底下的猫猫球们发出了欢呼声。

“什么？解决了吗？”他扯着扬声器问下面的猫猫球。

下面的猫猫球正举着一条尾巴，将其安置到担架上，抬走一个担架，又来了一个新的。听到问话，下方的猫猫球抬头，蹦了一下回复道。

“好消息！尾巴被抢救出来了！”

2222号不等高兴，就听到了下一句。

“坏消息，只有尾巴被抢救出来了。”

2222号：“……”

所以说先救球啊！救尾巴干什么呢！

“太难救了！搬不开矿石！”

见到这混乱的场面，系统2333号沉思一下，不多时屏幕上就亮起一个灯泡。因为下面还吵吵嚷嚷的，为了肃静全场，系统2333号提起自己的小镐头，“叮”的一声，敲了一下旁边裸露的一块坚硬岩石。

“叮——”

“大家等下！听我说！”

伴随着响彻全场的“叮”的一声，下方的猫猫球们一开始还在满地乱爬喵喵直叫，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正当系统2333号打算再更大力的敲一下时，不到三秒，下方的猫猫球们同时一个倒仰，集体“咪呜”一声，受惊向后摔倒。

坡顶的系统2333号：“……”

他很无奈。

大家的延迟是不是有点高啊？主系统前段时间的检修果然就是放屁吧！

“我有办法了！大家稍安勿躁！”借着这个安静的时刻，他对下面喊话。

别看猫猫球们敲矿石像玩一样，其实这种能源矿石只有猫猫球们能够开采，就连最强大的钻机和挖矿机器人都挖不动，猫猫球们的小镐头不是为了敲碎矿石，而是为了将矿石周围的岩石泥土清理干净，如果矿石太大了，他们会取下机械猫耳朵将矿石击碎，然后用铲子铲走。

但是面对这么大一块巨型矿石，区区一个小耳朵，恐怕难以击碎，需要有额外的动力才行。

系统2333号对周围的朋友们慎重点头，然后把自己头顶的机械猫耳朵取下来，叠在一起，再重新按回头顶正中央。

啪！变成小钻头！

这还不算晚，系统2333号意气风发地“喵呜”一声，猫猫球，合体变身！

组合后的猫猫球排列在系统2333号身后，用尾巴彼此缠绕，稳定形态，然后一起开足马力加速飞行，像钻头一样向巨型矿石冲去！

不！不是钻头！是攻城锤！

最前面的系统2333号高速旋转着，很快屏幕上的竖线眼睛就转成了蚊香，但他坚持着。身后参与合体的猫猫球陆续失去动力，犹如火箭脱落，一节一节地掉下去，最终被送到矿石前的系统2333号身上，已经积攒了恐怖的冲势！

猫耳朵猛地戳到矿石上！

这一瞬仿佛有强光闪烁，接着，矿石纷纷碎了一地，满地都是小矿石碎块，蚊香眼的系统2333号扎进矿石碎渣里，意识还模糊着。

周围的猫猫球连忙一拥而上，抬三三地抬三三，抢救伤员的抢救伤员。

在被扶起之前，大概是有想要当着众猫猫球的面好好得意一番的执念在，系统2333号从昏迷中勉强清醒，颤巍巍抬起尾巴挡了一下，示意不用扶。

他缓缓立起来，重新把耳朵分成两个在头顶安好，抖抖身上的矿石渣，背景是被压扁的猫猫球躺在担架上，其他猫猫球正在用打气筒给对方打气。

被压扁的猫猫球很快鼓了起来，系统2333号很神气地单尾巴叉腰。

“大矿石已经碎了！”

他隆重地宣布道。

“我们本来就挖了一些矿石，加上这块大矿石碎出来的数量，已经足够大家达成任务目标了！”

“都带上小筐排好队来捡，剩下的时间……”他偷偷看了一眼监工机器人，扬声器音量调小，“我们轮班糊弄着机器人，偷偷玩游戏！”

猫猫球们顿时压低声音，高兴地欢呼起来，甚至把耳朵扔上半空！

“喵喵，好耶！”

“我们有小筐，我们来滑沙！”

见猫猫球们开心，系统2333号也开心，屏幕上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这时，他忽然有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人正在看他。

系统2333号带着尘埃落定的安心望过去，那个位置却空无一人。

“三三，多亏你想到办法，你第一批来玩，快来呀！”

系统2333号于是应了一声，转回头去。他还是总觉得那个方向上有什么，于是想了想，把自己在矿洞里雕刻的小猫猫头留在原地一个，就飘飘忽忽地离开了。

就算没有什么的话，也会被别的猫猫球捡走，所以一点都不浪费。

那个方向上其实是季倚危。

他手中的力量渐渐散去，重新化为一只纸鸟。这只纸鸟却并没有采取其他纸鸟的移动方式，完全放弃飞行，开始在地上爬行。

纸鸟窸窸窣窣爬行着，翻越沙土和碎石，速度居然非常快，很快就爬到了猫猫头矿石的位置，用自己的身体把矿石盖住了。

然后，卧沙。

然后，在地下窸窸窣窣地爬行回去。

回到安全不会暴露的原位置之后，纸鸟从土里冒出头，看向在猫猫球之中神气活现的系统2333号，用两片翅膀在头顶比了个心。

三三真可爱。

三三没事就好。

如果三三出了事……

不，其实已经出了事。

那个保密协议，一旦处理不好，还真有可能成为要命的东西。

有大矿石的碎块作为补充，猫猫球们意外没有了任务压力，开展了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

他们有的用同伴的尾巴跳绳，有的丢耳朵沙包，有的负责牵扯机器人的注意力等待换班，1111号在拉二胡。更多的猫猫球在系统2333号的怂恿【划掉】带领下，开启了滑沙运动，纷纷坐着小筐，从高处往下滑。

“哟呼——好快——”

原本严酷的挖矿任务，居然给猫猫球们带来了一段非常开心的时光。

猫猫球们玩闹的时候，1001号在旁边带笑观看。他主动说自己不需要玩，承担着警戒机器人的任务，不过他觉得，三三和其他朋友大概跟快就要来扯他过去玩了，猫猫球们向来信奉——快乐的时候，一个猫猫球都不能缺席。

唔喵，他是跳绳，还是滑沙呢？

正思考着这个世纪难题，1001号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片白色的东西在颤动。他一下提起了警惕，小心地飘过去，发现是虚惊一场。

原来是半只纸鸟，不知道是谁剪出来玩的，微微的颤动应该是被风吹拂导致的。

半只纸鸟盛颂时：“……”

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

从纸鸟的视角看起来，圆滚滚的猫猫球也十分巨大，几乎像是某种立场对转。正当他思考要不要立刻逃走时，却感觉自己被轻轻捡了起来。

1001号看似冷漠，其实很温柔。他用尾巴将纸鸟捧起，玩得满屏大汗的2222号刚好过来替1001号值班，看到这只脏兮兮皱巴巴满身沙土的纸鸟，有些疑惑地问道。

“1001号，脏兮兮的，你捡这个干什么？”

1001号捧着纸鸟，屏幕微微抬起，那眨动着的竖线眼睛望着天空。

“希望我们有朝一日，也能像鸟一样自由高飞。”

“不必考虑系统的身份，仅仅是，自己本身。”

盛颂时闻言，纸折的翅膀微微一颤。

他感觉自己仿佛到了今天，才真正认识1001号。

2222号不作声了，1001号也有些黯然。这条路很长，他们也需要走很久很久，也许会经历许多苦难，甚至……会失去同伴。

可是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

“……那为了共同的理想，我们办个仪式吧！”

这活泼的声线一听就属于系统2333号，1001号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尾巴上还捧着那只纸鸟，他见系统2333号“嘿咻嘿咻”地拖了一个巨大的鼓风机过来。

盛颂时心中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只听系统2333号欢快地说道。

“我们办个‘小鸟起飞’的仪式吧！”

因为太兴奋，系统2333号屏幕上的表情变成了“>v”，他觉得自己的主意超棒，其他猫猫球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也觉得超棒！

什么？问哪里去弄小鸟？

1001号尾巴上不就托着吗，真省事！

小鸟盛颂时：“……”

救命！好可怕！这群猫猫球是魔鬼！

鼓风机发出轰鸣，无情地启动，大风吹卷前方沙尘滚滚，被钉在飞船顶上的纸鸟周月出都感受到了那股风力，幸好被钉得死死的。

纸鸟季倚危也不幸在这个方向上，但是与另外两只没用的纸鸟不同，他带着猫猫头矿石，迅速卧沙。

这就是掌握一种技能的妙处！

大风之中，1001号放松尾巴，纸鸟翻滚起飞，猫猫球们一起充满希望地抬起头，彼此心中想得都是同一件事——

明天一定会更好的！喵喵！

翻滚的盛颂时：“……”

刮风了，他飞了，飞得好高好高！【注】

周月出害怕地把自己平铺在飞船顶上，眼睁睁看着盛颂时从她头顶上像个破碎的塑料袋一样被刮走。

盛哥！

盛哥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盛颂时（默然）：真正认识了1001号。

盛颂时（惊恐）：真正认识了1001号和猫猫球这种生物！

注：出自《桃花传奇与西门无恨》，原句“船炸了，我飞了，飞得好高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