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顾萧惟走出浴室的时候,小琴坐在沙发上打着哈欠快要睡着了，洛屿正在整理吹风机的线。

洛屿一抬头就看到穿着宽松家居服的顾萧惟，眉眼间还带着水汽,仿佛雨后的远山，半湿的发丝缀在额前,平日里收得很好的侵略性好像控制不住了,一种悖逆的野性隐隐透出。

洛屿的呼吸一滞,低下头不好意思再看了。

“头发吹干了吗？不然容易头疼。”顾萧惟的手指伸过来,在洛屿的脸颊边顿了顿,见他没有回避,才捻了捻他耳边那一缕发丝。

“干了。”

顾萧惟很小心地没有碰到他,可洛屿却有种耳朵被烫了一下的错觉。

他神色如常地坐下,把包着粥的那层保温锡纸打开,“你洗了好久，我还以为你衣服掉进水里了呢。”

“觉得被热水冲着很舒服,一时间不想动。”顾萧惟回答。

洛屿点了点头,他理解这种被热水一冲就浑身犯懒的感觉。

小琴揉了揉眼睛，醒过神来，拎着那两袋衣服就要出门，“顾哥，洛哥,我先走了啊！”

顾萧惟抬头道：“衣服不急，你睡醒了再送去洗吧。今天我和洛屿没有戏要拍，你也好好休息。”

“嗯！太好啦！谢谢顾哥！”小琴还真是个朝气满满的小助理。

洛屿打开盖子,浓郁的香味迎面而来,“是香菇鸡肉粥？好鲜啊。”

顾萧惟拿起碗,“多喝一点,喝完了好睡觉。”

“这是小琴点的菜吗？拍黄瓜也很入味，还有这个萝卜干是不是提前炒过啊，好下饭。”

“你喜欢就好。”顾萧惟淡声道。

洛屿胃口大开，起码吃了三碗。

顾萧惟很熟练地把桌子给收拾了，洛屿忍不住说：“小琴说你自理能力很强，看来是真的。”

“学长呢？以后出名了，会请几个助理？”

“出名？感觉像是小时候老师问长大了想干什么，然后我举手回答想当科学家。从前我也想过成为粉丝千万的明星，享受前呼后拥的虚荣……现在我只想有好角色好剧本。助理什么的就免了吧，我不习惯那种倒杯水都有人争先恐后的画面，感觉自己像是得了什么不能动的绝症。”

“嗯，我也是。”

顾萧惟开了窗，散了散房间里食物的味道。

洛屿来到了床边，不好意思地问：“那个……你是习惯睡左边还是右边？”

“我都可以，学长你先选吧。”

既然顾萧惟这么说了，洛屿也不矫情了，选了靠墙的里面躺下。

过了一会儿，顾萧惟走到了床边，拉开被子躺了进去。

感觉到床褥的震动，原本心怀坦荡的洛屿又有点紧张了。

但是转念一想紧张什么啊，又不是没跟顾萧惟一个房间睡过。

本来被子里还有点凉，顾萧惟一进来没多久就热了起来。

他睡觉的姿势很标准，双手搭在身上。

而洛屿则喜欢侧着睡，一抬眼就能看到顾萧惟的侧颜。

“学长。”

在安静的房间里，他忽然开口说那两个字，竟然有种温柔情动的错觉。

“怎么了？”

“我以后还能找你对戏吗？”顾萧惟问。

听到这里，洛屿轻轻笑了一下。

“可以啊。”

两个人一起琢磨，事半功倍，洛屿当然乐意。

只是后来洛屿才明白，顾萧惟说的对戏，不只是这一部。

过了几分钟，因为演戏而神经紧绷的洛屿终于放松了下来，一点一点沉入了梦想。

朦胧之中，好像有人捻起他铺散在枕头上的发梢，用被克制的热烈气息去晕染，用长久的凝望来冷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道是剧组哪个工作人员告诉的营销号，说白颖这个角色被加戏了，从三集就挂掉的小角色一路抬到了十集戏份的重要配角。

这圈子里不缺酸鸡，多少人都想在林钺导演的剧里面有个角色，就算洛屿之前在圈子里虽然没有杀人放火，可很多人看不上他。白颖忽然变成这么香的大饼了，当然有人得眼睛红出血。

此时的洛屿还在睡觉，完全与世无争，网上的事情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倒是负责《反击》宣发的黎浅却大晚上喝起了咖啡，来了些兴致——总算到了他的“戏份”。

“黎总，洛屿的事情我们是不是要发公告澄清一下？”宣发助理问黎浅。

黎浅却摸了摸下巴，“现在澄清有个鬼用？一百个澄清公告也叫不醒装死的人。黑子们只有一个目的——‘我不认同的必须清理出局’，他们追求的是胜负而非对错。澄清越多，他们越是会抠着你澄清公告里的字眼，断章取义到处散播。”

助理担忧地说：“那我们怎么办？虽然林导和华编剧从来都不在乎网上的评价，但我担心……对剧开播前的口碑会有不利影响。”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让《反击》的观众们放心，而不是白费力气逆转黑子的态度。黑子永远都在黑，台词多加一个字都能是黑点。这个洛屿，很多人怕他红啊。”黎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是啊。这么有争议的演员，林导为什么非要用呢？”助理叹了口气，没有这个洛屿，他今晚不用加班。

黎浅忽然拿起桌上的文件在助理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没办法，自己要带的新人只能手把手地教。

“林导非要用的说明是好演员，同行非要打压的就说明这个人带给行业的竞争压力会更大。他们都怕他红，怕他把自己的蛋糕抢走，怕以后花一分力气就能得到的利益得费十分的力气。”

“我听说，他被黑是因为得罪了帝俊传媒的欧俊韬。”

“呵，这个帝俊传媒内里都快被虫子蛀空了。你看他们捧的那堆艺人，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用泥巴刚捏出了个形状就说是瓷器，连高温烧窑都免了。就拿何慕来说，他能熬得过审美的改朝换代吗？还不如一些中小型娱乐公司的艺人有拼劲，他们身上的一技之长都不少。”

提起帝俊传媒，黎浅明显的不屑。

关于#洛屿加戏#的热搜一直都在十八、九位徘徊，悬着不动。

这可把何慕急坏了，之前讨伐剧组和导演的时候他的粉丝气势汹汹，怎么到了该争口气的时候就那么无力？

何慕想着怎样委婉表达一下他失去白颖这个角色之后有多难过，虐一下粉，让他们战斗起来？

但是当他用小号打开自己的粉丝群，竟然发现群管理员发布公告：希望粉丝保持理性，不要参与网上针对洛屿的攻击。《反击》的导演以公平著称，不会轻易被收买，在不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希望各位粉丝不要发表过激言论。一旦让导演和投资方对何慕不满，会影响以后何慕的发展。

这套说辞一看就是经纪人要求发布的。

可何慕脑子里想的是林钺既然那么大牌，连他这个顶流都看不上，他就想要林钺感受一下来自顶流的冲击！

经纪人就在群里，他不敢说话，于是就登上社交平台，到每条说洛屿好话点赞数量最多的评论下面去科普洛屿的黑历史，希望能挑起自家粉丝的战斗欲。

什么毕业那么多年还copy何慕强凹校草人设、跟何慕抢通告每次都输、何慕不要的角色他自降身价去跪接，号称圈内何慕平替，为了赚钱简直low到爆。

会支持洛屿的，基本对何慕路人，甚至早就看他不顺眼，而且何慕粉丝得罪的人也不少，他一科普，就被人摁着怼。

[何慕就是圈内的人设垄断王，一个校草人设又不是顾萧惟那种禁欲演技派，还要玩人设之母！]

[真的好笑～何慕抢了那么多个角色，怎么没有一个演出个样子？谁知道是不是资本运作，劣币驱逐良币，林钺就是娱乐圈的照妖镜，让何慕现了原形～]

更有网友愤怒声讨:[不是洛屿自降身价跪接角色，而是何慕的片酬太高了，谁跟他相比，都是“平替”!]

就连何慕自己的大粉都跑来私信他，叫他不要再跳了，会给自家的哥哥招黑。

看的何慕一口血冲上脑门顶，想要把这些不中用的粉丝脑子打开，把里面的水晃出来。

但很快，#白颖溺水#又上了热搜，一点一点上升，把#洛屿加戏#给顶了下来。

原来是《反击》的剧组发了官方微博，里面是个视频。

林钺、华星云等剧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转发了那条微博。

当晚夜场戏正在化妆的女主角谢裳也看到了这个视频，她笑了笑，点击了转发，还配了文字：[白颖当真美强惨，发放敬业卡一张～]

她的经纪人看到之后，惊讶道：“我还以为这是跟顾萧惟有关的。洛屿又没什么名气，还传说喜欢蹭流量！你干什么要给他转发啊？林导和李总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特别喜欢这个洛屿。”

谢裳笑了笑，“既然林导看好他，顾哥也叫他一声‘学长’，那我也得给个面子吧。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那倒……也是，反正谁也不可能把你俩当成cp。”

谢裳低下头，很淡地笑了。

许多年前，她还只是个小演员时就参演过那部红遍大江南北的校园偶像剧《梅子雨》。

第一次拍戏的她，兴奋得整晚睡不着觉。

可是到了片场，所有人都围着男女主角转，她在现场一头雾水，甚至到了拍戏前半小时，她既没有化妆也没有领到衣服。当时片场的工作人员就说既然来不及了化妆了，她这个角色就算了。

她只是一个小群演，衬托女主角年少时期的众多“同学”而已。在工作人员看来有她没她都一样，可对她来说，这部戏却是自己梦想的起点。

她差点就要哭出来，只能强装坚强地忍耐着，跟工作人员说自己站到最后面就好。

饰演男二的洛屿在她快要憋不住眼泪的时候走了过来，说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最是自然，浓妆反而遮盖了灵气，给他十分钟就能搞定，不耽误那一幕开拍。

几年之后她从戏剧学院毕业，姣好的容貌和气质让她很快走红，她也拥有了自己的化妆师和造型师，但她永远忘不了洛屿在她的脸上轻轻拍粉，给她扎起漂亮的斜分鱼骨辫子的感觉。

当年的观众都以为她在《梅子雨》里是因为看到男女主角重逢所以灿烂地笑，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是因为她看到了人群另一边的洛屿。

也是因为这一笑，她被红河影视的金牌经纪人看中，一步一步有了今天的发展。

当洛屿被帝俊传媒打压的时候，她拿着小号在网上为他说话。她也曾认真地跟合作方提起《梅子雨》、提起洛屿饰演的那个学长，但是合作方都没有放在心上。

当她惋惜于洛屿星途暗淡的时候，他竟然在林导的戏里试镜成功了！

再次见到洛屿，看着他眼中没有阴霾又很开朗的样子，谢裳真的很为他高兴。

虽然五年过去了，他看起来早就忘记了拍戏时候顺手帮过的小妹妹，但谢裳永远记得那双温柔的眼睛和替自己扎辫子的手。

他还像五年前一样热心，谢裳拍戏的时候，他跑来给她抬反光板。

那本来是一场紧张的戏，可谢裳一看见他就想要笑，只好找个借口把他支开。

从前谢裳这个人轻力微的小粉丝不能为洛屿做点什么，现在她有影响力了，洛屿也没有放弃演员这个职业，她当然要转发啊！

曾经的洛屿赠她玫瑰，而她现在回报他的不过一点点余香罢了。

“嗯？谢裳转发了什么？”正在等节目组安排的何慕正在刷手机。

何慕和谢裳在一个商业活动认识，彼此在社交平台上互相关注。

他们俩的年纪相仿，加上谢裳是红河影视力捧的小花旦，去年还参演了一部电影，演的是女主角的年轻时代，她清纯、执着、面对强权不肯低头的荧幕形象非常讨观众喜欢，于是高禾就想着让何慕跟谢裳炒cp，让何慕蹭一点她的观众缘，没想到谢裳的团队一点反应没有，谢裳本人也从此以后和他零互动。

何慕点开谢裳转发的视频一看，那竟然是白颖溺水的戏。

“谢裳有毛病吧！”何慕瞬间直起了背，盯着手机屏幕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每次谢裳有什么活动或者新剧，何慕都会点赞转发。但是何慕所有的微博，谢裳都视而不见，唯一点赞过的还是上次帝俊传媒发的道歉公告！

这些人都怎么了？先是林钺跟华星云，接着是顾萧惟，现在还有谢裳，一个二个都帮着洛屿说话，仿佛洛屿是明珠蒙尘！到底洛屿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因为谢裳的转发，视频的点击量直线上升。

从水下摄像机可以确定水已经淹过了洛屿的脖子，他一直踮着脚在水里保持平衡。

而且黎浅特地剪辑了他在水里挣扎的画面，听不见台词，只有他自己的表情。

时长达到十几分钟，都是他被水淹没了又起身，咳嗽、呛水之后又沉下去，看的人心都揪了起来。

要不是视频里的[表演画面、专业急救人员在现场，请勿模仿]，网友们搞不好会以为洛屿真的溺水了。

他完全是素颜，因为就算化了妆也会被水给冲掉，他的眼里是不肯屈服的挣扎，哪怕这是一池火海，他化成了灰也要上岸。

面部的表现力十足，求生欲太过真实，把网友们的心戳得死死的，对他又心疼又担心。

视频里有工作人员问他要不要上来休息，但是水中的洛屿却比了一个继续的手势，第一感觉就是非常敬业。

那些质疑洛屿加戏的评论被理性网友的声援给淹没了。

就连方秦，还有隆哥等一众群演都纷纷发表评论挺洛屿。

[我在现场跟洛屿合作过！很敬业的演员！]

[我仔细分辨了一下，这十几分钟的水中画面是同一个角度，说明不是剪辑效果，洛屿真的在水里挣扎了这么久！]

[太揪心了！这哪里是演戏啊，就是真的水太深了在扑腾吧！]

[这演技加戏有什么问题吗？不然让我看合成特效吗？]

……

黎浅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网上的评论。

助理不解地问：“为什么前几天一个演员说拍水里戏辛苦就被骂矫情，但是洛屿却能有这么多人支持？”

黎浅耐心地分析说：“一个没名气、没大公司背景的演员被网传加戏，不少网民心里本来就会觉得这不符合逻辑，多半是被黑了。剧方把这条视频发出来只说‘白颖溺水’，这不是洛屿自己发的，不会让人联想到一个赚的盆满钵满的艺人在抱怨拍戏辛苦。目的直白明显——为了让公众知道洛屿加的是什么样的戏份，有什么样的演技。”

“嗯，可是光这些也不够阻止公众产生偏见啊。”

“那就是我说的第二点了。他有名导、名编剧拿自己的名声给他担保，有顾萧惟、谢裳这样正能量又有流量的演员给他转发。这些年里艺人们站队翻车的次数太多了，业内人士大多保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但是顾萧惟和谢裳这么迅速地站了洛屿，这就让更多人觉得洛屿的黑料有问题。”

“那倒是。这样看洛屿的人缘还不错？”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真的有演技。在水里的这十几分钟，每一秒都演技在线。他演出了挣扎、溺水、生死交加，观众相信了他的挣扎，甚至会产生拉他一把的冲动——大家的同理心和代入感不断上升。但凡他演技差一点，演的烂一点点，我都帮不到他。”黎浅开口道。

“接下来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吗？”

黎浅笑了一下，“铺垫了这么久，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澄清。”

几分钟之后，演员罗昊发布了微博：[在这里我要澄清：洛屿不是加戏，而是帮我完成了线人的戏份。我因为身体的原因突然入院，给剧组开了天窗。为了不拖慢进度，剧组临时决定将白颖和线人的角色合并，这才延长了洛屿的戏份。刚才观看了洛屿表演的溺水视频，演技和态度都非常好。以我目前的身体状态，也确实完成不了这样强度的表演。恳请大家不要误会，我为洛屿点赞。]

接着《反击》的官博也转发了这条微博，又是一轮全剧组转发。

已经偏向洛屿的公众们再看到这个澄清微博之后，更加找到了力挺洛屿的理由。

之前说洛屿加戏的黑子们不得不偃旗息鼓，因为还死咬着不放反而会被喷。

刚下洗完澡的何慕，还不知道风向已经变了，正想要用小号去冷嘲热讽一般，“落水狗”之类的词他都想好了，还没发出去，经纪人就气势汹汹地来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拿过了他的手机，看到刚编辑好的那些字眼，眼睛里都要喷火了。

“这个‘何慕的永久性腿部挂件’果然是你吧！你他么是蠢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何慕顿了一下，“你好端端冲我这儿喷什么喷？”

经纪人张了张嘴，何慕遇上洛屿的事情但凡能有点分寸，也就不会拿着小号到处去放洛屿的黑料了。

“洛屿加戏也好不加戏也罢，自然有圈内其他人眼红，你掺合个什么劲儿？公司拼命把你从浑水里摘出去，让你岁月静好，你就非要往这场混战里钻！你知道《反击》的宣发是谁吗？”经纪人就差把何慕的脑袋拎起来了。

何慕摇了摇头，“那部剧的宣发是谁，干我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