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番外3

这一年,齐留行9岁。

跟父母第一次闹了别扭的他进行了平生第一次离家出走行动，从隔壁淮城独自坐高铁跑到了锦城。

到锦城这个省会城市来,齐留行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参观完向往已久的博物馆后，他就无所事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起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饿了，侧头一看，路边正好有一家麦当劳。

他这次出门走得匆忙，身上只带着些多年来好不容易积攒的零花钱，高铁票已经消耗掉了一大半，如此，对他现在的情况来说,这家店显然就有些贵了。

齐留行不确定自己还会离家出走几天,所以对要不要去麦当劳大花一笔，显得非常犹豫。

可很快天就打雷了。

估计着要下暴雨,他还是迅速走进了麦当劳,不知不觉随着人流就去到了排队的地方，等待着点单。

过了一会儿，他身后走来两个人。

齐留行无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也是学生,不过比自己大几岁，大概已经上初中了。

只听其中一人抱怨道：“宙哥,我不要吃这种快餐。炸鸡翅的油不知道用了多少遍了。”

他旁边的人道：“临时躲个雨。一会儿陪你去吃好吃的。喝点东西？”

“那喝点咖啡好了。

“诶？这么这里的咖啡也太便宜了吧。着的能喝吗？”

小心翼翼捏着零花钱管观察着价格栏计算着价格的齐留行：“……”

片刻之后。

小学生齐留行端着一杯橙汁、一个麦香鸡腿堡、一对麦辣鸡翅，一盒薯条坐在了窗边。

那两个初中生则坐在了他后方不远处，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齐留行也在跟人聊天——只能被他看见的“弟弟”。

“这个鸡翅好好吃。可惜了，你吃不了。”齐留行很惋惜地说，“爸妈老是不让我吃这种东西。本来是机会难得的……”

对座上,齐留行眼中那个跟自己差不多的眉眼清秀的小孩子说：“那你现在的心情有没有变好一些？”

“还行——”

“想爸爸妈妈了吗？”

“才没有。这次本来就是他们不对。奥数课一开始我不想上,他们非要让我上。现在我好不容易适应了,又突然说以后奥数不吃香，还说是老师反馈我在这方面天赋一般，以后参加竞赛估计拿不了奖，非要让我改去试试体育项目，给我又报了游泳班……

“完全是他们的问题！”

“是。他们有他们的问题，教育你的方法也有问题。不过我知道你是爱他们的，他们是很爱你的。争论对错，得在大家都平安健康的基础上。

“现在发现你不见了，他们一定着急坏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有回春游走丢，妈妈急得住院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她如果真出什么事，你一定会后悔自责一辈子，对不对？”

“齐留行想到什么，确实有些着急了，“妈妈心脏不太好，我……”

“那么，你要不要先给她打电话报个平安？”

“你、你提醒我了……妈妈她不会有事吧？我、我去打电话！”

齐留行那会儿是没有手机的。

他起身环顾了一下，发现旁边那桌的初中生里，那个漂亮又挑剔的男生正在玩最新款的苹果5S。

齐留行犹豫了一下，去借手机了，说要给爸妈打个电话。

长相漂亮初中生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把他看穿了。“离家出走的小学生？”

齐留行：“…………”

“拿去吧。”漂亮男生倒是很大方地退出游戏、把手机递给了他，顺便还赠送了他一个甜筒冰淇淋。

齐留行很顺利地打完电话，向初中生郑重道了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向对面的弟弟，“幸好。妈妈没事。我已经跟他们说……我在锦城了。”

“那挺好。这次的事情，他们确实做得不妥。我知道你也很委屈。不过遇到事情，一味赌气逃避是没有用的，你应该和他们好好沟通。他们本质是爱你的。在我看来，他们也听得去道理。”

听见对面的“弟弟”这么说，齐留行有些苦恼地捏着吸管在塑料杯里转了转，“其实高铁刚开走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只不过我也确实跟他们沟通了。我老是说不通他们……他们真是莫名其妙……

“难道学个什么东西就一定向成绩、向升学看吗？奥数上的好好的，突然停了让我去学什么游泳，那万一我游泳也不适合呢？他们指望我去打比赛吗？”

“小学阶段的所谓奥数，其实不是正儿八经的奥数，只是难度稍高、超出课本和考试规定的一些题目而已。现在对你们的思维训练其实还不是那一回事。说你不适合竞赛什么的，这只能说明现在教你的那个老师水平不行。

“所以，解决这件事也不难，你找别的老师谈谈这件事，再让老师和爸妈谈。爸妈觉得你不懂事，但他们一向把老师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有道理……那我找哪个老师呢？”

“培训机构的那个金牌李教练就不错。找他。”

“嗯。好！弟弟你太棒了。”齐留行后知后觉想到什么，问他，“诶？你怎么会这么厉害？你懂得好多啊。”

“弟弟”沉默了一会儿，笑着回答：“我去问了我朋友。啊，他也是鬼。他生前是很厉害的老师。刚才那些话，都是他告诉我的。”

“好厉害。那你帮我谢谢他！”齐留行笑了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次确实是我不成熟了。谢谢你！有你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说罢，齐留行又嘟囔了句：“爸妈怎么会不相信我你是真的存在呢。我怎么可能懂这么多……你怎么会是我幻想的？不可能。”

对面的“弟弟”。“嘘，在他们面前别这么说了。”

“嗯！”齐留行给自己做了个缝嘴的动作，“我保密！”

·

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这成了齐留行常对“弟弟”的话。

直到他17岁那年，他听见“弟弟”说：“我不知道还能在你身边多久。也许一年后我就会消失——”

齐留行几乎立刻打断他：“为什么？”

“到时间了。我已经滞留人间这么久，阎王爷也该罚我了。”

“不、不该是这样……”

“小齐，我原本不该存在于世，不该被任何人看见。因为你的缘故，我才能存在、才能跟着你看了人间十几年。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柯宇箫说这话的时候是发自肺腑的。

他得以存在，是因为牧师要创作契合一个能被齐留行信任、喜欢、轻易视为朋友的人，以便对付周谦。

他的人格完全是按齐留行的喜好，由牧师一手塑造出来的。他的温柔、包容、甚至游戏里的技能，全都建立在一场阴谋上。

尽管这一切的开端始于一场阴谋，可也确实是因为这样，他才有了感知这世界的机会。

能够和齐留行在人间走过18年、陪着他长大，对他这个本不该存在于世的灵魂来说，已是奢侈。如今面对离去，他也就并不觉得可惜。

在与柯宇箫交谈之后，齐留行就有些魂不守舍起来，他经常夜里惊醒，继而开始失眠，成绩一落千丈。

他的父母不得不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他无意被经验老到的医生勾出了实话——他一直能看见自己的“弟弟”，并对他的存在坚信不疑。

当医生试图说服齐留行那一切都是他的想象时，齐留行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了，很尖锐地反驳了医生。

他隐瞒“弟弟”的存在隐瞒了十年，现在“弟弟”都要消失了，世间除了自己仍然没有人相信他的存在。齐留行的愤怒、逆反心被激到极致。于是，无论医生怎么解释，他都坚定地予以了反驳，并举出无数活生生的例子来证明弟弟确实存在。

以至于最后齐留行被认定为有严重的视幻觉与听幻觉，大概率是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并且程度还非常严重。

为了让他尽快恢复后还能参加高考，父母为他办理休学，让他住进了精神病院。

柯宇箫选择提前一年与齐留行提及自己会消失的事，自然是不愿意不告而别，不愿他在本该高考的那年突然受到刺激。

他想着，提前一年跟他商量这件事，总该让他慢慢学会接受。毕竟他向来是很听自己讲的各种道理的。

可这一次他失策了。

当齐留行进入精神病院，并因把“复活自己”这件事当做执念、以至于被游戏找上的时候，柯宇箫明白过来，哪怕这18年来他改了面貌、对那段“过去”避之不谈，这是他们、是齐留行逃不了的因果。

甚至柯宇箫也想明白了，其实他不能阻止齐留行进入游戏。

最后那场大战谁都不可或缺。哪怕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玩家，也许缺他这个剑神，整个故事的结局都会改写。到时候，游戏持续开设，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因之死去呢？

·

此时此刻。

19岁的齐留行军训结束后黑了一圈，这会儿正乘着学校安排的大巴去往大学宿舍。

手机不断传来震动，那是微信群的大家商量去别墅聚会的时间。

“小齐军训结束了吧？”

“结束了。小伟哥你呢？”

“哈哈哈我和我师父也都忙完了，那我来看下聚会细则哈……”

……

行至某处，道路有些拥堵，车行慢了下来。

齐留行打了个哈欠往窗外看的时候，忽然看了一家熟悉的麦当劳。

麦当劳早已翻新，装潢比十年前好了许多。

零星的、失落的记忆突然涌入了齐留行脑海中。

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捧着甜筒坐在窗边。

至于他的弟弟，则坐在他的对座，一直看着他淡淡笑着。

齐留行记得，因为“弟弟”的开解，他的心情好了很多，整个人都愉快起来，连吃甜筒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在那之后，他的“弟弟”忽然对他说：“还要提醒你一件事。”

齐留行：“诶？什么事儿？”

只见“弟弟”似笑非笑瞥了一眼那个漂亮初中生的方向，再回望着齐留行，轻声道：“以后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甜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