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初识篇·五
16.
怀妄短促地反驳了一声, 兼竹并未深究，他本来也不过随口一句玩笑。
话题翻篇之余，只觉得怀妄最近脸红得未免太过频繁, 也不知是为什么。
两人买完东西、吃过饭, 这会儿正往回走。
快出城门时, 兼竹目光一转, 忽然瞧见一个小摊，看上去是卖杂书的。他几步走过去停在摊前，“有医书吗？”
“有介绍小疾小患的，客官要吗？”小贩递上一本。
“我看看。”兼竹顺手接过来。
怀妄跟上来侧头看他, “你要医书做什么, 是哪里不舒服？”
兼竹哗哗翻过书页，“你最近总是动不动就脸红,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得什么病了。”
话刚说完, 怀妄脸上又腾一下变红。
小贩见状不禁失笑, 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哪还有不懂的？他揶揄道，“客官, 我看您不需要买医书，这摊上的小话本倒是可以看看。”
他说着就拿了几本书递给兼竹。
兼竹低头一看, 全是什么《山楼小情》《君心如月》……
怀妄瞥了一眼，面上燥意更甚。他看兼竹蠢蠢欲动便要翻开话本，也顾不得其他, 直接拽了人的手将他拉走，“走了。”
话本重新落回小摊，小贩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诶”了两声，“客官再看看呗！”
兼竹被怀妄拉着走远, 走出十来米还扭着个脖子去瞅，“苍誉兄，那书是写什么的？我看着有趣，要不买下来看看？”
“都是些胡乱写的杂书。”怀妄脚步加快，手下未松，“没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知道，你看过？”
“没看过，看名字就知道了。”
几步间已快出城门，兼竹只能意犹未尽地转回头来。他赞叹道，“你又知道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怀妄，“……”
他转头在城门口买了几包小零嘴，这才把那张叭叭不停的嘴给堵上。
17.
由于怀妄极度抵触他时不时脸红的问题，兼竹回去后也贴心地不再提及。
除开这个未解之谜，两人的相处倒是比以前更加亲近。
怀妄除了修炼之外，也渐渐开始做些别的事。
比如装饰他们的小院舍，比如每天傍晚和兼竹一起坐在院子里看天际的霞光。
兼竹吃着怀妄买来的零嘴，怀妄吃着他手动烧烤的小辣鱼。每次看见那张淡色的薄唇被辣得红乎乎，兼竹就要撑着下巴在石桌上笑好久。
他笑完又说，“苍誉，你这样还挺好看的。”
怀妄便捏着串烤鱼的木枝，坐在椅子上兀自心跳如鼓。
除了每天在蒹山过着休闲恬静的生活，他们也定期下山逛逛附近的城池，买些小玩意儿回来堆在院子里。
夏末秋至，院子里堆放的东西越来越多。
为此，兼竹专门捣鼓了一个架子来摆放这些小玩意儿。他把骨笛、木雕挨个摆放整齐，看着这大片江山发出叹息，“苍誉，我这样会不会太败家了？”
净买些中看不中用的。
怀妄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替他将歪了一角的盆栽摆正。兼竹见状笑了一下，眼底盈着眸光，嘴角扬起。
怀妄的视线落在他的侧颜上，“不会，你若喜欢买就是了。”
“你对我真好。”兼竹转头看他，“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怎么报答你？”
目光相对，心口又是一阵鼓噪。
怀妄压下心头的悸动，正要开口就听兼竹道，“说吧，晚上你是想吃一条鱼还是两条鱼？”
“……”悸动慢慢平复。怀妄轻声说，“我来吧，你不必操劳。”
…
在现实的重压下，怀妄终于开始朝厨艺这块横向发展。
傍晚的时候他从山里拎了两只山鸡回来，将鸡搁到院落中又摸出一本册子低头翻看。
兼竹从他背后踮脚探头，“这是什么？”
两人身高差了一截，兼竹这一探头，下巴几乎搭在怀妄肩上。热气呼在耳畔，怀妄忍着那细微的酥痒，紧绷着背脊没有动，“食谱。”
“你连食谱都有。”兼竹惊叹。他看了两眼指指点点，“我要吃这个。”
怀妄扫过那道“荷叶鸡”，应了一声，“我试试。”
林外湖中有一角便是荷塘，但这个季节荷叶早已枯败，怀妄用灵力复苏了几片荷叶，隔空摘下准备用来裹鸡。
他在那头准备食材，兼竹则晃悠着身形不知去了哪里。
等怀妄在院中处理完食材，才看那青色的身影晃了回来。他将两只鸡放灶头蒸上，转头同兼竹说，“还要等会儿才能吃。”
“嗯。”兼竹低头应了一声，背对着他坐在石桌前，也不知在捣鼓什么。
简单的一声回应并未让怀妄不悦，他反而惦记着：莫不是今天吃得太晚，叫兼竹饿肚子了。
他想了想又放出一缕心火小心煨着。
18.
待荷叶鸡蒸好端上石桌，兼竹还低着头在摆弄手里的东西。
怀妄叫了他一声，“可以吃了。”
埋着的脑袋这才抬起来，兼竹抬眼同他笑了一下，忽然伸手拉过怀妄的手腕。
温热的指腹搭在他手腕内侧贴近脉搏的地方，怀妄指尖一颤，竟没有下意识闪避，就这么愣愣地任由前者将他拉过去了。
一枚由红土捏成的小莲花落在怀妄掌心。
花瓣层层叠叠，花蕊细致精巧，大概是兼竹还用灵力固型润色过，莲花已看不出原本的材质，浅红的一朵表面光滑，下方挂了一条流苏。
兼竹说，“送给你的，我自己捏的。”
怀妄看着那朵小莲花久久没有回神，脑中忽而浮现出那日他赴宴归来的一幕——青衫翻动，漫天莲花，兼竹身形未动便将闯山的几人打落山下。
然后转头笑着叫他回家。
“喜欢吗？”兼竹看怀妄一动不动，又倾身凑过去，“我身无长物，只能自己捏一个送你。”
“嗯，喜欢。”怀妄喉头一动将小莲花收入怀里，忽然觉得自己给人买的东西都不如这莲花来得珍稀。
看他收了莲花，兼竹立马欣然地将注意力转回桌面的荷叶鸡上。
两人说话间荷叶鸡已经放凉了些，这会儿吃温度刚好。荷叶一打开，白蒙蒙的热气裹着香味立马弥漫开来。
兼竹拿起一只便埋头开吃。鸡肉细致嫩滑，味道不咸不淡，肉香中夹杂了荷叶的清香，在味蕾上达到了平衡。
比起他放肆的吃相，怀妄就要斯文很多。
他伸手撕了几块尝过味道，剩下的便全给兼竹吃了，“味道如何？”
“很好吃。”兼竹嘬了下指尖，不吝惜对怀妄的夸赞，“苍誉，我发现你在厨艺上很有天赋。”
怀妄，“……”
一个剑修被夸有厨艺天赋，也不知该不该高兴。
他的目光在兼竹喜滋滋的侧脸上停了会儿，心头又不自觉地高兴起来。
两只鸡被兼竹干干净净地解决完，他拿出一张手帕将手上的油渍擦干。正垂眼擦着手，从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来——
粗糙的指腹落在他颊边，替他将一点肉渣捻了下来。
一簇细微的电流蓦地自指腹擦过的地方窜出！
兼竹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对面的怀妄。落在他颊边的那只手也停住了，怀妄大概是下意识替他擦了擦，这会儿反应过来，一下愣在了原处。
两人对视了几息，兼竹被怀妄的目光注视着，颊侧还残留着指腹擦过的酥麻。
他心跳似乎快了一拍，后知后觉耳根有些发热。
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一下涌了上来，兼竹在怀妄仓促收手的一声“抱歉”中站起身，说了句“没事”便转身出了小院。
看那青衣三两步消失在林间，怀妄垂眼看着自己下意识伸出去的手，眼花耳热间不由生出一丝懊恼。
是他唐突了。
也不知兼竹是不是在生气。
……
山林外，兼竹摸着心口几步走到湖边。
他这会儿心跳还没完全平复，他在湖边蹲下，看着微澜的湖面倒映出自己的脸。
眼底像汪着一池春水，眼角耳根全染红了。
在这秋意浓浓的山间，如春水淌过了枫叶林，一夕之间漫山红遍。
19.
这种异样的感觉持续了大半个月。
每当和怀妄有眼神接触或是肢体触碰时，兼竹发现自己都会脸红心跳。
思及前段时间怀妄时不时的脸红，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完全明了。
于是在二人又一次下山采买时，兼竹借着让怀妄去买糖糕的由头将人支开，拿出后者给自己备用的荷包溜去城边小摊买了本小册子。
他匆匆将话本揣进袖间，对上小贩朝他眨眼的神色还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等怀妄买完糖糕回来，兼竹赶紧凑过去分食，馋嘴的模样一如既往。
怀妄垂眼看着他一口一口咬下糖糕，嘴角弧度不易察觉地扬了扬，并未起疑。
…
回到蒹山，怀妄要去湖边打坐。
兼竹求之不得，待人离开后立马将木屋门窗一关，翻身滚到榻上迫不及待地掏出小话本来。
话本名为《山楼小情》，又有山又有楼，兼竹边翻边想：倒是和他们这里挺接近。
《山楼小情》文如其名，讲的就是些小情小爱。兼竹第一次看这种话本，兴趣盎然，竟是一晚上没睡，一口气通宵看完。
翌日的第一抹晨光落在窗棂上时，兼竹终于合上了话本。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坐在榻上怔了怔。
回想起话本中的各种各种，他惊觉自己似乎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20.
怀妄最近发觉兼竹有些异常。
具体表现为：常常支着下巴看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见惯了后者没心没肺的模样，怀妄对上他深思的眼神，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比如这会儿，他刚结束一轮打坐，睁眼正对上不远处兼竹直直望来的目光。还未调整平稳的吐息差点一滞，一口气没回到丹田里。
怀妄定了定神，起身朝兼竹走去。
兼竹正盘腿坐在湖边钓鱼。眼看便是日落，鱼篓里躺了两三条肥美的湖鱼，只等怀妄打坐结束提溜回院中做晚饭。
他看怀妄走过来，一瞬不眨的双眼动了动，“结束了吗？”
“嗯。”怀妄走近了，回想起这几日兼竹的异常，他心底酝酿了一番，打算问问后者在想什么。
酝酿间脚步并未停下，怀妄心里装着事，没注意到脚下的鱼篓。
兼竹看怀妄一脚就要踢到鱼篓上，蹭起来便拽住了他的袖摆，“我的晚饭！”
哗啦，衣衫翻飞。
金色的余晖从远处环山上方斜映而来，银白的外衫在空中翻过一道曲折的弧度，又落了下来。
嘭，湖边草地上人影交叠。
怀妄对兼竹未有防备，在后者提醒响起时他便侧身避开了脚下鱼篓，却没想到兼竹突然拉了他一把。
这一拉直接叫他顺着力道倾倒过去——回过神时他双臂已撑在了兼竹身侧，将人圈在自己身下。
兼竹半躺在草地上，外衫自身后散开。怀妄撑在他上方，银色的长发滑落下来，有几缕盘绕在他肩头。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呼吸都不自觉交融在一起。
他看向面前的怀妄，半垂的睫毛轻轻颤抖着，颊边又浸染了一层绯红。热意漫涌，兼竹的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他的视线顺着怀妄深邃的眉眼一路向下，滑过高挺的鼻梁，定格在那张微启的薄唇上。
脑海中忽然浮出话本里的各种各样，兼竹想：他大概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了。
两人谁也没动，静谧间有细微的暧昧流动。
兼竹的呼吸稍稍缓了几息。远处落日跃入山巅的刹那——一缕余晖恰落在怀妄好看的唇上，镀了层金光。
他眼睫一眨，倾身将唇贴在了怀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