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谢珉在隋仰办公室接受了一下午的光照。

隋仰在谢珉面前摆上平板电脑,为他播放电影,甚至用烟盒给他搭了一张沙滩床,让他这个玩具兔可以放松地躺着。

玩具兔过家家看电影的模样有些不羁,为了让谢珉待得舒适,不需要切换模式,隋仰遇事都去外面的会议室谈。

太阳照在粉色的乐高兔子身上,把光滑的塑料照得亮晶晶的。谢珉觉得自己才是这间公司的主宰,离真正的度假只差一副墨镜。

临近四点时,隋仰接了个电话。

谢珉观影间隙,听隋仰说了几句,发觉对面好像是隋仰的母亲。

隋仰抬头看着不远处的谢珉,微微一思索,说了几次“好”和行,挂下电话问谢珉:“晚上能不能陪我回我妈家里吃饭?”

“你不想去的话,”他又说,“我先把你送回家。”

谢珉很久都没见到过隋仰的妈妈,他很喜欢隋仰的家庭氛围,理所当然地说了好。

五点半钟,隋仰结束了工作,把谢珉的度假区整理了一下,带着谢珉下了楼。

他自己开车,把谢珉放在座椅上,扣上了副驾驶座的安全带,而后将谢珉卡在安全带里,说:“安全乘车。”

谢珉的肚子和后肢被安全带裹住,前肢搭在带子上,多少有点无语:“有这个必要吗?”

“你太轻了,”隋仰说着,拎拎他的兔子耳朵,好像在检查有没有卡牢,“刹车你很容易飞出去。”

“我可以待在你的口袋里的,”谢珉提醒,“或者杯座里。”

“那对谢总不够尊重吧。”隋仰说。

谢珉懒得跟他斗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不说话了。

隋仰的母亲住得离隋仰公司不算很远。

谢珉其实知道她的消息,她和一位知名作家再婚了,听说生活得很幸福。

停好车,隋仰把谢珉装进了口袋。隋仰的母亲住在一楼,隋仰走了短短的一段路,按响门铃,不多时,谢珉听到了阿姨的声音:“来啦?今天很早嘛。”

她的声音较十年前几乎没有变化,依然圆润悦耳。隋仰的继父说话让人感觉他很和善,叫隋仰的名字,说自己买了罐新茶,刚泡好,要隋仰快去尝尝。

谢珉蹲在只有头顶一线光源的口袋里,可能因为无聊,所以把隋仰和家人的对话听得很仔细。隋仰母亲和继父的感情似乎很好,隋仰的母亲埋怨隋仰电话打得少,继父今天炖了一只老鸭,一楼院子里种的花开了。

谢珉自己的家没有一个家该有的样子,人生几次体验或旁观家庭,都在隋仰这里。

不过走进餐厅,谢珉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发生了些许变化。

整个房间静了几秒,阿姨开口道:“来隋仰,这是松雨,你叔叔发小的女儿,美院的老师。下午来教我画画,我就留她在我们家里吃晚饭了。”

隋仰很安静,谢珉觉得他好像有点僵硬,不过也不是很确定。

“你好啊,”一个女孩儿说,“我是杜松雨,总是听阿姨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了。”

这种相亲骗局,谢珉也不是没碰见过。不过由于亲子关系状况不同,谢珉在这方面很不听话,以前被他爸骗过去吃饭,坐都没愿意坐一下,假装接电话,赶紧跑路了。

他爸觉得丢脸,把他大骂一顿,便没有再骗过他。

当然隋仰不可能和他一样,隋仰还是很礼貌地说了“你好。”

谢珉闻不到吃不到,蹲在口袋,但一点都不困,竖起耳朵听桌上的对话。

度过了一开始各人的不自然,阿姨提起隋仰买下了宝栖花园房产的事情。

“你发给我的照片我给你叔叔看了,我们都很喜欢,”她声音中含笑,“房东装修得很有品味。”

“你妈妈总想回去,我们打算到四月份,去余海小住一段时间,”他继父说,“我跟她说过了,她要是习惯,我们就待在余海,反正我在哪都一样,你妈妈觉得高兴就好。”

“说起余海,”阿姨的声音忽而有些迟疑,话音一转,道,“我今天在网上看了个新闻,说谢珉出车祸了。是以前常常来我们家里的谢珉吗?我看照片好像是他。”

隋仰终于有了些反应,“嗯”了一声,说“是他”。

“难道是万庄地产的谢珉吗,”杜松雨插话道。

“小雨也知道啊?”阿姨问。

“我大学室友在他公司上班,这几天公司上下都不安稳,”她顿了顿,说,“她以前天天在寝室群夸她们谢总好帅,帅得可以直接出道,原来你们认识啊。”

“是隋仰的同学,以前总来我们家吃饭的,”阿姨道,“不过我们来了垣港之后,隋仰好像就和他没什么联系了,是吧?”

或许是因为隋仰还是没有搭话,阿姨怕冷场,又说:“谢珉第一次来的时候,和隋仰站在一起,瘦瘦小小的,像个小朋友一样。照片里穿个西装,变得那么帅,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是吗,”杜松雨道,“他以前没有照片上帅么?”

“打扮不一样,”谢珉终于听到隋仰说了一句比较长的话,“他不太上相,本人更好看一点。”

阿姨心肠软,没再参与他们对谢珉外表的讨论,忧心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怎么就还在昏迷呢,新闻说伤得不重啊。”

隋仰的继父便开始举一些医学案例,话题慢慢地从谢珉身上移走了。

吃完一顿晚餐,隋仰坐了十来分钟,便说自己得走了。

“你等等,”阿姨道,“你先帮我把松雨送回家啊。”

隋仰几乎没有停顿,告诉她自己还得去个工作饭局,可能不是很方便送。

“饭前我给司机发过消息了,”隋仰说,“他已经到了,我带松雨出去吧。”

对于阿姨来说,场面大抵是很尴尬的,谢珉也觉得隋仰今晚话很少,不太给阿姨面子。杜松雨大大咧咧,没什么感觉,高兴地说:“那我不客气了,其实我骑车回去也可以。”

隋仰起身,和阿姨、他的继父告别,陪着杜松雨走到门口,替她拉开车门,送她坐进车里。

然后谢珉才感觉到他的手伸进口袋里,握住了自己。

隋仰把谢珉拿了出来,谢珉终于看见了外头的样子。

阿姨生活在一个生活气息浓郁的旧小区,树木花草种的很茂密。路上停着自行车和电瓶车,天已经黑了,周围楼里的灯光亮着。谢珉听见炒菜和谈笑的声音。

“这顿饭是不是很无聊。”路上没人,隋仰很轻地问谢珉。

谢珉说“没有”,“很久没见到阿姨了”。

隋仰不再多说什么。

上了隋仰的车,谢珉又被卡进安全带里,隋仰开出小区,突然对谢珉说:“对不起,我没想到是这种晚饭。”

谢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隋仰的意思,但不知道隋仰说对不起的意义在哪里。

“没必要道歉,”谢珉笑笑,“我听得挺开心的,而且这个岁数了,我爸也经常催我,逼我认识女孩子。”

“你去过吗?”隋仰的车开得很慢,声音也很低。

车内屏幕发着微光,切在调频的频道,被隋仰关成静音。

谢珉心头像有什么东西梗着,他明明可以算是没去过,却对隋仰说:“一两次吧。”

隋仰“嗯”了一声,过了几秒,说:“有碰到喜欢的吗?”

没有喜欢的,谢珉这么想,但是他觉得如实回答,将让谈话变得更怪,便说:“喜不喜欢没什么用,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变回人。”

“你这么说是有的意思吗?”隋仰追问。

谢珉被隋仰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很烦躁,感觉这车里只有他想好好说话,压着不耐烦,说:“我不知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隋仰不知是不是听出他的恼火,稍稍安静了片刻,但很快又说出更加离谱的话来,他很平淡地叫谢珉名字:“你以后结婚会请我去喝喜酒吗?”

谢珉转头看他,隋仰一点情绪都没有,也不低头,甚至好像是微笑着在跟谢珉开普通的玩笑。谢珉受不了他说疯话,忍不住骂他:“你有病吧。”

“说话能不能正常一点。”谢珉问他。

隋仰不再提问了。

七点半的路灯下,夕阳的红光笼罩整片天空,高架满是急着下班回家的车辆。谢珉很小,所以只能看见车顶天窗上方,奶油一样涂抹在天上的云块。

轿车跟着车流缓慢地行驶,沉默了很久,谢珉怀疑自己被隋仰的不正常传染,情绪变得不对劲。

他没有看隋仰,也说:“隋仰。”

隋仰很轻地问他“怎么了”。

“那你结婚会请我喝喜酒吗?”谢珉问。

“我没有这个打算。”隋仰立刻回答。

谢珉在心里感慨隋仰真是语言大师,他就想不到可以这样回答。不过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就笑了笑,说:“那好吧。”

高架路周围高楼林立,垣港的繁华从天际线延伸到市中心。隋仰现在生活的这座城市,实在让谢珉感到很陌生。

谢珉在寂静的、大得不得了的车厢里想,做人还不如做只宠物兔子。谢珉做人,人生没有选择,爱情也没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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