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当陆早秋打电话给季文台说要再请一周假的时候,季大院长气得差点没把茶杯摔到地上。

“陆早秋,你是不是不想回来了?请了整整一个月的假,最后一天你跟我说还要再请一个礼拜?钟关白被多肉植物扎了?多肉植物?!”季文台气得口不择言,“那一个礼拜之后你是不是准备告诉我钟关白正在待产啊?”

季文台的骂声吓得院长办公室外面一堆要进来办事的人挤成一团不敢进去,一群人都在想到底是何方神圣正在待产,但是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一个敢敲门,怕撞枪口上。

季文台拿着手机在办公室踱来踱去,“陆早秋,你明天就给我滚回来。”

陆早秋说:“不行。”

季文台只恨当初心一软批了陆早秋的假,现在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陆早秋一根筋全拴在男人身上,说什么也不肯回来。

季文台敲了敲桌子,强压火气,“再给你一周,还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陆早秋:“嗯。”

那个“嗯”音还没落季文台就挂了电话。

钟关白趴在医院的床上,艰难地把被子拉到头顶。

陆早秋隔着被子摸了一下钟关白的头,“好了。”

钟关白闷声喊:“陆首席……”

时间回到一天前。

法国,埃兹,热带植物园。

这座植物园位于海岸边的高山上,风景很是特别,园中从几米高的仙人掌到无数说不出名字的各类其他大型多肉植物,一应俱全,许多植物边还配了别致的短句。

钟关白看到一棵高大的多肉植物旁边的牌子上写道:

Lesolmeretient,

Etalors?

J'ailatêteauciel.

钟关白看着那棵大植物,居然莫名觉得有点感动,“‘虽然扎根在地上,可头却在天堂。’这棵植物很心酸啊。”

陆早秋说:“反过来才心酸。”

钟关白一想,可不是,从泥土里出来长到天上,不心酸,如果本来就是天上人,却被拘在泥土里,那才是真心酸。

他看了一圈植物,找到一个好角度,远方是蔚蓝的海湾,近处又有各色不同的多肉植物,“陆首席,我给你拍个照吧,这个角度特别好看。”他走到陆早秋身边,“你也特别好看。”

陆早秋说:“哪里。”

陆早秋明明是在问站到哪里拍,钟关白却油嘴滑舌地撩拨:“你当然哪里都好看。”他把陆早秋摆在他找好的地方,然后退后几步,举起相机。

“陆首席,好像距离有点太近了,你后面那棵仙人掌我拍不全,不好看,我再找找角度——”钟关白往后退了退,“那棵仙人掌太大了,估计有两三米,那个顶端怎么都拍不出来啊。”

钟关白又向后退了退,“海湾和远方的雕像要是也能一起拍出来就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

“小心——”陆早秋一惊,伸手去揽钟关白。

已经来不及了。

“啊啊啊啊我操——”钟关白脚下一崴,一屁股坐到了一棵带刺的大型多肉植物上,站都站不起来。

陆早秋一只手一把抓住带刺的植物,一只手揽着钟关白,把人和植物分开,神色焦急,“能不能站起来?”

植物刺破了陆早秋的手指,钟关白管不了屁股和背上的剧痛,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空出两只手把陆早秋的手包在自己手里,心疼万分。

陆早秋拧起眉,神色变得严厉,这是他跟钟关白这么多年来第二次显出要发火的样子,上一次还是他在电话里听到有人要让钟关白抽什么东西。他用空出的那只手打了急救电话,再把钟关白翻了个面抱在自己怀里。

钟关白穿的衣服薄,刺穿过了衣裤扎在他的背和后臀上。

陆早秋一摸,刺下面的皮肤已经肿起来了,有点发烫。

陆早秋问钟关白感觉怎么样,钟关白一边疼得抽气一边跟陆早秋打哈哈,陆早秋拧着眉毛看了钟关白半天,声音沉下来:“闭嘴。”

他避开刺把钟关白打横抱起来,快步往植物园外面走。

他走到植物园门口的时候救护车刚好到了,幸好他把钟关白抱下来了,植物园里全是小道和陡坡,担架不方便进去。

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没有大事,虽然受伤面积大,但是这种植物毒性不大,去医院拔刺解毒静养几天就行。

钟关白抓着陆早秋的被刺破的手指跟医生说:“医生,半个上帝,您一定得确定他的手指没有问题。”

医生笑着说:“你的情况比他严重多了。”

钟关白说:“不不不,我伤的是无关紧要的地方,他可是个小提琴手。”

医生被迫仔细检查了陆早秋的手,再次确认伤口愈合后不会有任何后遗症,钟关白这才老老实实地上了担架,被塞进救护车里。

于是陆大首席又在法国滞留了一周。

陆早秋回国的那天钟关白已经活蹦乱跳了,他开车送陆早秋到尼斯蓝色海岸机场,陆早秋说:“你开车小心。”

他走了两步回过头,钟关白还跟在他后面。

“怎么。”陆早秋问。

钟关白说:“……陆首席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陆早秋:“我下个周末就回来。”

钟关白:“我来接你。”

陆早秋:“嗯。不要提早到。”

钟关白看着陆早秋的背影,心里觉得有点空。

他掏出Lance的那张名片,决定去他那里找找跟陆早秋求婚的灵感。

Lance几乎约等于住在山里,钟关白开了几个小时车下车问了半天路都没找到目的地,远处是一大片人高的向日葵,前方似乎已经无路可走。

热辣的阳光照得引擎盖发烫,钟关白卷起袖子准备开车走人。

“嘿——”好像有人在叫他。

钟关白抬头看去,远处的满是向日葵的原野上站着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男人的脸在逆光中看不分明,只看得见布满汗珠的结实的手臂和腹肌,他肩上扛着一把斧头,像一个木工。

“海伦,”男人吹了一声口哨,“你的车真酷。你是自己开车来的吗?墨涅拉奥斯宝贝儿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果然是Lance。

钟关白往向日葵那边走去,“没有,你死心吧。”

Lance耸肩,“真可惜。你要来给他买礼物,还是?”

钟关白说:“你这里可以订做戒指吗?”

Lance挑起一边眉毛,“噢,我这里可不是珠宝公司,往北两百七十公里有一个Tiffany。”

钟关白想了想,“你有没有见过缩小版的小提琴模型,小到可以镶在戒指上,但是要精致到琴弦,琴桥和F孔都能看清楚。”

“小提琴工艺品?”Lance领着钟关白进屋,“我这里确实有很多,不过放在戒指上,海伦,你打算拿着放大镜向墨涅拉奥斯宝贝儿求婚吗?”

“他值得最好的——”钟关白踏进门的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这不是一间屋子,准确地说,这个由数间屋子联通在一起的宫殿是一个小提琴工厂,进门就有一个阶梯连接着地窖,其中云杉,枫木,乌木,一排一排的木头原料蔚为壮观。远处有一间房间里有绘制了小提琴形状的木板,另一间房里摆满了油漆桶与上漆的工具。

“我以为这是你的家。”钟关白说。

“这是我的家,”Lance自豪地环顾四周,“以及办公间。海伦,我告诉过你,如果你想参观世界上最特别的小提琴手工工厂,你该来这儿找我。你看地窖里,那可是自然风干了三十年的德国云杉,前人的窖藏。”

钟关白转头看去,“你准备用它做琴身?”

“做面板,不过还早着呢,它还得再等上十年。”Lance说,“一年从我手里出去的琴,”他伸出两根指头,“最多两把。”

钟关白点点头,Lance又摆摆手说:“噢,说实话,我更想跟墨涅拉奥斯宝贝儿聊小提琴,他比你更懂小提琴。虽然你身材不错,但是他,噢,他是我见过最美的东方男人,你明白吗,那种美不在他的身体上,而在他的身体下面。”

身体下面?

妈的。

钟关白说:“呵,我当然比你更明白。”

Lance拍拍钟关白的肩膀,“走,我带你去看工艺品吧,为了我们的墨涅拉奥斯宝贝儿。”

那间里房里全是各式各样的小提琴工艺品,从巨大的小提琴型木柜到极小的小提琴挂坠,从简单的小提琴模型玩具到极度复杂的小提琴主题钟表,应有尽有。

“这里的工艺品有一部分是我做的,另一部分是我的朋友们做的。你看那些小提琴模型与装饰,就是我做的,它们都是用废劈料做的,尽管这样,那也都是风干了几十年的云杉和乌木。”Lance语气很得意,“如果你想送给墨涅拉奥斯宝贝儿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个,他一定会喜欢的。”

钟关白摇摇头,“这里有我说的那种缩小版小提琴吗?”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一个透明的正方体上。

那个正方体被小心地放在一个铜制的雕花盘型容器里,周围没有其他摆设,只有顶部有一个透明的防尘罩,可见主人十分呵护。

“那是什么?”钟关白走过去,回头问道,“我可以拿起来看看么?”

“噢,你可小心点儿,我可不会把它卖给你。”Lance立马走过去,小心地揭开防尘罩,让钟关白看。

透明的正方体里安静地漂浮着一把小提琴与一把琴弓。

“这也是你做的?”钟关白疑道。

“不是我,我做不出来。做它的工艺师是个住在山里的老头子。”Lance说。

“就像你这样?”钟关白说。

“噢,海伦,你这么说就太失礼了。”Lance摇头说,“总之那位老先生的夫人去世以后,他每年只做十二个,只卖给爱音乐的情侣。他手艺高明,如果他还在,肯定能订做出你想要的小提琴戒指,不过他现在已经去世了。”

钟关白看着那个精致的立方体,有点出神,“情侣?”

“没错,我觉得那个老头可能在怀念他的夫人吧,他不单卖,永远都只一对一对地卖出去。”Lance耸耸肩,说。

“可是你这里只有一个。”钟关白疑惑道。

Lance盯着那块立方体,翡翠色的眼珠渐渐染上了更深的颜色,声音也低下来,像在自言自语,“那是因为,那个人走的时候,把另一块也带走了。”

钟关白一怔。

那陆首席的那块立方体……

Lance说:“你还记得我给你的名片上的那句话吗?”

钟关白回过神来,想起名片上的花体字,“……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造不出的小提琴?”

Lance点点头,“其实它后面还有一句——”

“和一个爱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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