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黎明之前（2）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即便这样憋屈地睡了一晚，大少爷对他的兴趣仍旧没有消散，甚至在一段时间内，可以称得上相当执着。

黎洛会每天来酒吧报到，只为和他说上几句话；会跟着他回家，哪怕被拒之门外也不气馁；还会在学校里跟他打招呼，丝毫不在意同伴惊奇的眼光。

仿佛真的看上了他似的。

这段荒诞又真实的追逐关系每天都上演着，有天晚上，段明炀又一次狠下心将人抛在身后，独自上了楼，一进房间便藏在窗帘后面，透过缝隙往下望去——黎洛果然还在。

像电视剧里的痴情男主一样，在楼下苦苦等待着心上人的回眸。

一如既往。

他本意并不是想考验，只是想让这场目的不纯的接近到此为止，和这位玩乐成性的大少爷划清界限。可黎洛却自己设立了一次次考验，不断向他证明：我是很认真地在追你。

说不动容，肯定是假的。

不知在窗前伫立了多久，窗户忽然划过几道细雨，留下流星尾巴一般的浅浅水痕。冷风刮过，楼下的人身形似乎颤了颤。

段明炀立即折身出了房门，顺手拿上了门口的雨伞。

他不知道这次妥协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又会给这段关系带来怎样的发展，可他没办法不去管。

遇上这个人之后，他总是这样一头热，像一只扑向火光的飞蛾，为了获得短暂的光亮与温暖，明知在劫难逃，却依然义无反顾。

下楼的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级楼梯都成了一道鸿沟，每跨一级心跳都砰砰直跳，脑子里盘旋着许多迫在眉睫的问题：

见了面该对他说些什么？

该把他带回家还是送回学校？

能抱他吗？

他真的，喜欢我吗？

所有问题在段明炀到达门口的时候失去了思考的必要。

门口已空无一人。

一道身影刚从不远处的拐角消失，只传来一声清晰的叱骂：

“操，给脸不要脸。”

划破寂静，余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雨势渐大，一道道愈来愈密集的雨线织出了一张模糊视线的水网，给沉黑的夜色蒙上了一层阴郁朦胧。连月亮都被掩藏，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光亮。

段明炀手里握着伞，却一直忘了撑开。

从那一天起，黎洛忽然断了签。

先是一两天，接着是三四天，最后，一整个星期都没来过酒吧。

“你失宠咯。”调酒师笑他，“那位大少爷肯定有新欢了。”

段明炀接过酒杯，放到自己托盘上，平静地回了声：“嗯。”

不平行的两条线相交之后，本就会渐行渐远。

是他不自量力。

调酒师烦恼道：“可是他上次把钱包落下了，我都保管一星期了，他要是不来，我怎么还给他啊？”

“给我吧。”段明炀伸出手，“我拿到学校去给他。”

“好啊，给！”

下班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英国最近进入了雨季，外边又下起了小雨，还刮起了风，地上湿滑，没几个路人在这种天气出来乱跑遭罪。

段明炀撑着伞，却防不住四面八方吹来的风，背包仍被打湿了。他反手在背包里摸索了会儿，将那个钱包取了出来，护在身前，这才有工夫仔细看了眼。

大牌子，皮质柔软，估计要花他两个月的工资才买得起。

那位大少爷却根本没放在眼里，连丢了都不知道。

还是说，其实是不想见他……

他脚步忽然一滞，握紧了手里的钱包。

面前站着七八个人。

“又来？”段明炀冷冷地看着那伙人，朝为首的人喊，“回去跟你们段少爷说，我已经拒绝那个人了。”

那人笑着走过来：“不好意思，我们只是奉命办事，管你拒没拒绝。只要段少爷看你不爽，我们就得揍。”

说完一拳就招呼上来，没有半句废话，出招快准狠，一看就是练家子。

段明炀凭着实战经验后退半步躲开了，转身拔腿就跑。

身后人高喊：“今天怎么怂了？上次不是很硬气吗？追！”

这场雨夜里的狂奔和追逐没能持续很久，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大学生，没有主角光环，没有开挂技能，逃不过七八个专业打手的包抄围攻。

钱包落地的时候，他也被人踩在了地上。

“不是很清高吗？不是说不收段总的钱吗？那这么贵的钱包是从哪儿来的？总不会是傍上了酒吧里某个有钱的死基佬吧？”

周围哄笑声一片。

雨水打在眼睛上，模糊了视线，段明炀努力睁大眼，找准了钱包的方位，趁这帮人哄笑的时候，迅速出手将钱包抓了回来，抱紧双臂，牢牢护在胸前。

一人发现了他的动作，立刻上手来抢：“交出来！”

段明炀深吸一口气，眼中瞬间迸发出狠戾的光，抬脚朝对方小腿狠狠一踹！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人轰然倒地，腿骨就算不断也不可能爬起来了。

“这副样子了还能撂倒我一个兄弟，厉害啊！”为首的人笑容残忍阴森，“要不是段少爷说不能打残你，你今晚一条腿就得留这儿了。”

段明炀嗤了声：“做段少爷的狗还真是不容易。”

为首者眯起眼：“挺会找死。”

半小时后，阴暗潮湿的巷子才重归平静。

这伙人停了手，架起自己腿折的兄弟，离开前，不忘给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打了个急救中心的电话。

“一身硬骨头，揍得我拳头都酸了。”为首者揉了揉手腕，留下最后句话，“劝你以后老实点，别再惹段少爷不高兴，否则我们也得浪费力气来揍你。”

嘻嘻哈哈的哄笑声逐渐远去，四周又变得悄无声息，只有雨水砸在地上和耳朵里的声音在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被医护人员抬上车的时候，段明炀动了动眼珠，看见自己趴过的地方一片血迹。视线下移到胸前，那个钱包也已血迹斑斑。

“能说话吗？”医护人员问他。

他点点头，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我的钱……”

“你的钱包还在，放心吧。被抢劫了是吧？倒霉的孩子。”

段明炀艰难地摇了摇头，把话继续说完整：“我的钱……在我包里……可以付医药费……这个钱包……咳咳！你们、你们别动……”

要想办法把钱包清洗干净……

这是他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那位大少爷已经不会再来找他了，这次交还钱包，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不想让黎洛对他的最后印象是无能，连个钱包也守不住。

他不想让黎洛看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