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命运

他们似乎会再接一次吻,但是对讲机持续震动,那吵闹的“嘀嘀”声暗示着他们此刻还无法摆脱各自的任务。

谢枕书从暧昧中偏过头,抬手拿到了桌面上的对讲机。他冷静几秒,说:“是我。”

对讲机道:“长官,备战组要求您立刻前往会议厅等候调遣。”

谢枕书瞟了眼窗帘,那里的缝隙透露出外面漆黑的天色,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在顷刻间完成思索,用一切如常的语气回答:“马上去。”

通话就此停止。

苏鹤亭歪过身体,趁机从长官腿上跑掉。他用手轻轻拨开窗帘,向下望。

雪雾朦胧,除了旋转灯塔的亮光,远处还亮起了几道车灯,有车正在开向这里。

苏鹤亭说:“备战组来接你了。”

谢枕书道:“是来接你的。”

苏鹤亭看着那车灯越来越近,突然升起了不妙的感觉。他加快语速:“不对劲,我那通电话是在暗示监听员,我的任务没有失败,我们还在周旋,统帅听到电话后应该按兵不动的。”

统帅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利用情报消灭三个关键敌人,一个潜入军方试图扩大影响力的狐眼,一个天赐教庇佑下的谢枕书,以及一个臭名昭著的7-006。他现在只要等7-006得手,就能顺理成章地杀掉7-006,完成整个计划。

所以他此时不该派人过来,除非他中途改变了计划,不再相信7-006能杀掉谢枕书了。

谢枕书说:“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统帅能完成这样借刀杀人的计划,全部得益于一个关键,那就是他让监听员伪装成了北线情报员,以此骗得苏鹤亭的信任。然而,一旦苏鹤亭发现他是谁以后,情况就变了,这个计划成了他随时会身败名裂的软肋,如果7-006手握证据公开消息,说狐眼的日程详细是南线统帅透露的,那统帅就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南线联盟的群众不会原谅他的。

苏鹤亭思绪急转,道:“我和监听员的接触很少,每次通话大家都在演戏,我不记得我对他表现出过怀疑……”

两个人目光相碰,刹那间,他们心思相通,几乎是一起看向对讲机。

——这里有监听器。

谢枕书翻过对讲机,拆掉了对讲机的电池。他把食指摁在放置电池的盖面上,什么都没有发现。但他没有放弃,用了点劲儿,直接掰断了它,在扯开的零件里发现了一个薄如胶带、自带黏度的窃听器。

同时,一辆D300停在了楼下,车灯熄灭,下来了两个身穿南线联盟备战组制服的人。两个人抬头望了望楼上,紧接着,后面的备战车也停下了,这次下来了七八个武装人员。

苏鹤亭视力极佳,他说:“带枪的是城区的特装队,他们要上来了。”

谢枕书销毁窃听器,把这些废品都丢进垃圾桶。他站起身,打开房门,道:“走。”

苏鹤亭说:“他们配备的全是I6冲锋枪,看来统帅是要我们一起死。”

谢枕书拿下外套,快速解掉了苏鹤亭的手铐,道:“外面很冷。”

苏鹤亭穿上外套,惊奇地说:“我们要亡命天涯了耶。”

谢枕书道:“嗯。”

苏鹤亭退后两步,说:“我的气球!”

他回到房间,把粉色幽灵猫的绳子拴在了手腕上。

谢枕书拉开抽屉,里面有一把手枪。他把手枪扔给苏鹤亭,与此同时,楼梯里静悄悄的,但是冷气骤升,代表着武装人员已经打开门进入了这个家。

谢枕书靠到门边的墙壁上,微微偏头,屏气敛息。片刻,他朝苏鹤亭比了个“三”的手势。

两个人没有商讨计划,现在,能突破第一层围堵就是胜利。或许是因为两个人的训练量旗鼓相当,他们有种异常的默契,仅靠眼神就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两个人在心里无声地倒数:三,二……

当“一”来临时,门板“哐”地飞开,打头的武装人员立刻开枪。I6的枪声顿时响彻客厅,茶几上的花瓶应声爆掉。

在花瓶碎片迸溅的时候,谢枕书率先发难。他抬臂箍住武装人员的脖颈,对着武装人员的面部两拳。

武装人员的护目镜坏掉,没有胡乱喊叫,可是眼部的剧痛使他下意识松开了手中的枪,去捂眼睛。

站在后面的武装人员抬起枪,准备扣动扳机。谁知房间内的枪声先响,苏鹤亭一枪打中对方的眉心。

咚!

武装人员一齐倒地。

谢枕书踢起I6,抬臂扫射。子弹在楼梯间蹦跳,击毙了后余的人。一时间硝烟弥漫,血把地毯和墙壁全部溅湿。他换了把枪,言简意赅:“下楼。”

两个人快步下楼梯,门口的备战组成员已经听到了枪声,正在和对讲机说着什么。

“嘭、嘭!”

子弹干脆地解决掉了他们。

谢枕书没看D300,他径直走到备战车旁,拽开了车门。夜里的雪被风卷进车内,里面还有武装人员待过的余温。

苏鹤亭拉低气球,问:“我们去哪儿?”

城区是个封闭的“口”型设计,这片住宅区则是“回”,里里外外全是关卡和巡逻队。他们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么用不了一个小时,整个城区的武装部队都会来围杀他们。

谢枕书道:“列车站。”

只要上了列车,就能离开城区。不论列车会驶向哪里,都比待在这里安全。对苏鹤亭说来更是,他的情报员遍及南线联盟,出去就再也没人能抓住他。

备战车发动,驶上了路。半夜的积雪没有打扫,路上还留着武装人员来时的车胎印迹。那旋转灯塔已经停下旋转,把灯光投向这一片,并且亮起了红灯。

第一道关卡就在眼前,谢枕书的车速不降反升,他一脚油门踩到底,备战车如同发怒的犀牛,直接撞断了关卡的横档栏杆。

苏鹤亭的身体猛晃,他抓紧安全带,瞪大眼看着谢枕书。

车灯照射范围内有雪花在飘,栏杆被碾到了车底,导致车身颠簸了一下。谢枕书神色不变,打动方向盘,忽然问:“你真的叫苏鹤亭吗?”

苏鹤亭忽悠道:“假的,我叫7-006。”

谢枕书说:“好。”

苏鹤亭又心虚,重新说:“真的哦。”

谢枕书说:“苏鹤亭。”

苏鹤亭道:“什么?”

谢枕书却没有再讲话,他盯着前方,撞开了剩余的关卡。

城区部队收到消息的速度比他们想象得更快,等车开出最后一道关卡,后方的警笛声已经呼啸而至。顷刻间,到处都是灯光和响亮的警告声。

“停车!立刻停车!”

昔日的备战组同僚在广播中痛心疾首地说:“谢长官受到了敌人的蛊惑,和7-006狼狈为奸……”

“联盟内应就是他!也是他出卖了狐眼!”

“谢枕书……”

“谢枕书!”

那一刻,旋转灯塔上的警笛大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喊着谢枕书的名字。然而今天早上他醒来时,所有人还在感谢他对联盟的付出。

苏鹤亭感受到一种荒诞,这好似是场梦,只是被千夫所指的对象不是他。他听到自己的心跳紧跟着每一次呐喊,有片刻,他佩服起谢枕书的冷静。

7-006压根儿不关心统帅的想法,最开始,他察觉到监听员是个敌方人员伪装的卧底以后,只想利用统帅的计划完成自己的任务。等狐眼死后,他应该撤退,但为了还在南线联盟内部的情报网,他假装相信监听员的情报,上了那趟列车去见谢枕书。目的就是来钓着这位军校精英的,好让其他卧底有机会潜藏。

苏鹤亭本该在雪地里把谢枕书解决掉,或者直接甩掉谢枕书,一个人远走高飞。可是谢枕书不一样,他超出了苏鹤亭的想象,是7-006职业生涯里唯一的特别。

就像接吻这件事,苏鹤亭不懂,但他发誓,他长这么大只想吻这一个人。

苏鹤亭说:“跟这个操蛋的统帅说拜拜,我带你去北线,我……”

他突然卡住,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粉色幽灵猫气球。那气球飘在他们中间,如同宣誓时的证人,正在左摇右摆。

谢枕书额前的发垂落几缕,他看向苏鹤亭,道:“你?”

苏鹤亭说:“……我给你介绍工作。我们这么默契,做个搭档也不错。”

谢枕书道:“在黑豹吗?”

苏鹤亭说:“不止,在哪里都可以。”

谢枕书唇角微动,垂眸笑了一下。这个笑很轻,好似冰面上吹拂的风,让冷雾稍作消散。他实在过于帅气,即便他现在领带松垮,头发微乱。

他道:“谢谢。”

苏鹤亭放下心来,发现车已驶到了列车站的主道。那些电灯的灯光昏黄,仿佛是雪中亮起的微弱星辰。广播声和警笛声组成了吵闹的背景音,只有列车站还一如往常,仅仅在车道尽头架起了防冲带。

后方的备战车紧追不放,两侧追击的枪声不绝于耳。车窗“嘭”地炸了一面,寒风当即灌入,把气球拍在另一头。

谢枕书没有掉头,他扫了眼车镜,在飞雪扑打中猛打方向盘,接着紧急刹车。车轮发出难耐的“刺——”声,苏鹤亭受力,背部离开靠背,随即又重重地撞了回去,差点眼冒金星。

后方的备战车来不及转弯,在急刹中轮胎滑动,直直地擦过他们的车身,轰然撞在防冲带上,又在颠簸中翻了过去。

谢枕书打开安全带,说:“下车。”

子弹飞射在车身,苏鹤亭抓过气球,塞进怀里。他顶着车门,在强风中跟谢枕书挤在防冲带后面。

“列车,”风把雪往苏鹤亭嘴里塞,他咳了两下,在嘈杂的背景音里继续说,“列车不停啊?”

谢枕书道:“今晚有物资要送往边境部队,就算天塌了也要通行。”

两侧空地上积雪飞溅,都是被枪子打的。苏鹤亭要兜气球,没有拉上外套,导致外套“呼啦啦”地翻飞在身后。他摸出那把枪,趴在谢枕书耳边大声说:“从那边走,就两队人。我瞄头,打爆最前排的那个,我们直接进候车点。”

谢枕书点头。

苏鹤亭掂量了下手枪,说:“如果我没瞄准——”

他猛地起身,开了枪。子弹“嘭——”地击中最前排的伏击手。伏击手倒地,但他没有蹲下,再次开枪,击中队伍上方的悬挂的招牌。

轰!

沉重的招牌下砸,苏鹤亭拉住谢枕书,道:“快跑!”

谢枕书说:“很准!”

苏鹤亭没来得及骄傲,背后的枪声像鞭炮似的穷追不舍。他们狂奔,翻过吹警哨的检票点,在乘务员的惊恐声中冲入候车站。

这里人群拥挤,好多通宵候车的人提着大包小包,蹲在过道两侧休息。感谢联盟的吝啬,他们没在这里安装广播,逮捕令堵还在路上,只有几个电话一直在叫。

内部的乘务员正在卖小吃,顺便喊着:“请带好行李,检查随身证件……”

苏鹤亭路过,又仰回身体,从乘务员的小车上拿了颗茶叶蛋。他抛出钢镚儿,说:“谢啦。”

谢枕书拽走他,列车遥远的鸣笛声盖住了外面的警笛,在乘务员敲响进站铃声后,他们终于站到了候车点。

雪从上方漏下来,苏鹤亭掰开茶叶蛋,分了一半给谢枕书。

蛋还是热的。

谢枕书拿着茶叶蛋,看乘务员爬上栏杆,举着牌子维持秩序。他忽然觉得进来很轻易,又觉得这一刻似曾相识。

他问:“你到边境以后,知道怎么走吗?”

真是奇怪的问题,7-006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走呢。

苏鹤亭慢吞吞地吃着茶叶蛋,道:“知道,闭着眼都能走,想要离开南线非常简单。”

列车进站,一路发出“哧——”的声音。

乘务员开始喊:“挨个上车,不要挤……”

谢枕书说:“苏鹤亭。”

苏鹤亭道:“嗯?”

谢枕书说:“苏鹤亭。”

车门准时打开,乘客们向前走,如同浮动的波浪,拍打着他们。

谢枕书抬起手,越过那条无形的界线,很轻很轻地抱了苏鹤亭。他们交错着脖颈,在这冷冽的深夜,犹如人潮中的一块磐石。

他偏过头,在苏鹤亭耳边说:“带着你的气球,回你北方的家,就像从来没有见过我,也从来没有吻过我。”

雪落在他们的脖颈和脸颊上,让心泛出无数涟漪。谢枕书用一用力,把苏鹤亭推进了门内。

“叮!”

列车的启动铃响起来,车门关闭,向前驶去,带着苏鹤亭懊恼的砸玻璃声。那呼啸的寒风吹开谢枕书的大衣,一场相似的分别再度重现,只是这次,小骗子留给他的是发红的眼眶。

谢枕书不会离开南线联盟,也无法离开南线联盟。统帅要杀他,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拒绝。如果他上了这趟列车,那么谁也走不了。

他清楚自己的命运。

分享到:
赞(49)

评论5

  • 您的称呼
  1. !!可恶啊私奔失败了

    叉烧 2022/12/13 08:45:50 回复
  2. 这样才能保7-006吧,可他自己要面对的就是审判了?(⁠。⁠ŏ⁠﹏⁠ŏ⁠)

    做兄弟多好 2022/12/16 01:36:03 回复
  3. 好心疼谢枕书啊

    曦凌 2023/01/10 09:09:50 回复
  4. 去踏马的艹蛋统帅!

    嗯呐 2023/03/31 23:44:06 回复
  5. 。鸡皮疙瘩起来了,我的天……巧妙地把两个原本完全对立的人连接到一起后又在最后一下突然反转,刺激,97太会写了

    2024/01/24 01:16:17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