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解约

下午两点，裴封送师父回了国家队。

虽然他还有很多话想跟师父说，可如今师父是国家队教练，他不能耽误对方太多时间。况且，他这边也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师徒两人来到基地门口。裴封透过栅栏看向电竞园区，问道：“师父，国家队基地看着还挺大的，环境也不错，外人不让进是吗？”

江绍羽说：“你想参观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转转。”

裴封微笑着摇头：“不用了，我还是等将来以国家队选手的身份进去吧。你现在是教练，带着徒弟参观园区，被其他选手看见了影响不好。将来我进国家队，他们还以为我是靠师父的关系才进来的。”

江绍羽看向裴封，说道：“那我先进去了？有事微信联系。”

裴封点头：“师父再见。”

两人在门口道别。

裴封一直目送师父的背影消失在基地，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酒店后，他立刻给经纪人拨了个电话：“惠姐，你在不在帝都？”

“在啊，怎么了？”

“我下午来找你吧，关于合同的事情，想和你当面谈谈。”

“好的，我一直在公司，你直接来我办公室就行。”

裴封挂掉电话，俯身从行李箱里翻出他跟星网的签约合同。

当年，他拒绝了各大俱乐部的邀请，改行当了主播。星网是国内最大的直播平台之一，尤其是“枪王”游戏专区，人气火爆，流量高，主播众多，但同样也意味着，新主播想要出头会是地狱难度的开局。

最初跟星网谈合同的时候，由于他是ACE出来的青训生，经纪人祁惠给他出了个主意：“反正ACE已经解散了，你正好拿ACE作为卖点来宣传，直播间挂上‘Wing神亲传徒弟Fred’的名号，把你师父的粉丝全部吸引过来。”

裴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当时Wing神已经退役，ACE的粉丝并不认识裴封，毕竟他连一场比赛都没有打过，网友们也不知道Wing神还有个亲传徒弟Fred。裴封不想打着师父的旗号为自己拉拢人气，更不希望ACE的粉丝们出于同情来关注他这位新人。

——他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祁惠觉得裴封很傻，师父的人气那么高，借用一下师父的名气怎么了？非要头铁，靠自己硬闯吗？

但是，裴封非常固执。

他隐瞒了自己是Wing神徒弟的事实，从零开始，靠自己慢慢往上爬，跟星网签的合同待遇低到可怜。当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已经把ACE弄解散了，辜负了师父的信任，他不能再利用师父的人气。

更不能给师父丢脸。

星网平台的游戏主播多得数不清，从零开始真的很难。裴封日夜不停地直播，播得嗓子都哑了，从最开始的毫无关注，慢慢有了一些路人观众。

有人跑进直播间嘲讽他：“打得这么菜，还当游戏主播？”

也有人问他：“长得不错，多少钱可以包养你？”

来自键盘侠的恶意很多。但也有一些可爱的网友会刷弹幕鼓励他：“主播打得不错，加油！”“这是个新主播吗？打游戏好认真啊，关注了！”

他每一局都是单排，靠自己的实力，拿下了那个赛季的枪王称号，成了星网平台所有主播当中，巅峰赛积分排名最高的一个。

他亲自证明了，在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的。

不靠Wing神的名气，他照样能混出头。

Fred从3月开始直播，到5月份的时候，直播间关注量就已经突破了500万，人气如同坐了火箭。

星网老板立刻找来裴封，想跟他签长约。

裴封虽然年纪小，但很有主见，当初签约的时候只签了1年，到期后重新谈，第二版合同条款全部修改，经纪人祁惠为他争取到了顶流主播的待遇，签约期是3年，如果不解约，则自动续约一年。

裴封看着手里的合同，心情复杂。

这几年的辛苦，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他非常感谢师父江绍羽，当初虐了他整整三个月，培养出他坚韧的心性。遇到困难都不要退缩，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往前，才能超越别人。这是师父教他的，也是他能坚持下来的关键。

虽然他现在光鲜亮丽，是枪王主播界的“一哥”，每个季度的收入能轻松突破千万，比很多职业选手还要高……

可他的心底依旧留有遗憾。

他不能亲自去比赛现场体验激情的战斗。

默契的配合，精妙的战术，顺风局一波秒掉对手的爽快，大逆风瞬间翻盘的热血，这些，都只有在职业赛场上才能体验得到。

他最大的梦想，还是成为职业狙击手。

如今，机会到了。

下午三点，裴封准时来到星网大厦的办公室。

祁惠是一位30岁左右的Beta女性，非常可靠的主播经纪人，见到裴封，她微笑着指了指前面的沙发示意他坐下，问道：“小裴，你不是说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吗？见完了？”

裴封在沙发上坐下来，道：“嗯，已经见过了。”

祁惠见他面带笑容，心情不错，看来是私事办得挺顺利。她放下心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裴封：“这是续约协议，我跟老板商量过，给你的待遇，比以前再提高5%，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

裴封低声打断她：“惠姐，我不续约了。”

祁惠愣了愣，不敢相信地抬头看他：“什么？”

裴封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声音却很冷静：“我说，我不续约了，跟星网的合同明年1月到期，咱们好聚好散吧。”

祁惠豁然站了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

裴封收起笑容，神色严肃：“我没有开玩笑。当主播，并不是我的目标，我想回去当职业选手。”

祁惠哭笑不得：“职业选手的薪水还没你高呢！再说，你当年把各大俱乐部都得罪了一遍，就算想吃回头草，他们也开不出你期待的价格吧？开低了，你自降身价，不划算。开得高，俱乐部也没法承受。”

裴封耸了耸肩：“无所谓，我既然要回去打比赛，当然不是为了薪水。”

祁惠的脸色有些难看。

裴封这样的人气，解约可是网站的一大损失！

可是，她从裴封坚定的眼神中，看不到丝毫转圜的余地，正如当初她建议裴封借用Wing神的名字拉拢人气时，被少年坚定地拒绝时一样。

她当了他五年的经纪人，知道这位Alpha的脾气非常倔强。一旦做出决定，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祁惠头都快炸了，试探性地问道：“就没得商量吗？条件再提高呢？”

裴封笑道：“除非，网站同意我不限直播时长，每个月爱播不播。”

祁惠无语地按住额头：“你在说笑吗？职业主播不限直播时长，给你充分的自由，这不就跟娱乐公司签下了一个不想演戏的演员一样？没有直播，就没有观众、没有流量！老板不可能同意的。”

裴封道：“所以我才说，干脆解约，对大家都好。”

祁惠沉默了很久，才轻叹口气：“小裴，你要考虑清楚，你花了五年时间，在星网积累了这么高的人气，你真的要轻易放弃吗？其实职业选手和主播并不冲突，各大俱乐部也会跟直播平台签约，你完全可以跟着俱乐部的时间走。”

裴封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是，他不想去任何一家俱乐部。

他想进的是国家队。

江绍羽是国家队教练，不可能允许队员们在训练期间还三心两意地开直播、收礼物。国家队的队员，需要更加专注、集中精神准备比赛。

想到这里，裴封微笑着说道：“谢谢慧姐为我考虑，先解约吧。以后，如果我还想继续当主播，我们再重新签协议。”

祁惠无奈：“行，我跟老板商量一下，三天内给你答复。”

走出星网大厦之后，裴封轻轻呼出口气。

没有什么割舍不下的，这一次，他只想陪在师父的身边，跟着师父一起，完成年少时的梦想。

此时，星网集团顶楼办公室内。

张总听见祁惠的汇报，顿时暴跳如雷：“这个裴封是疯了吗！他到底在想什么？不限时长，他以为星网是他家开的，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老板被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我看他是被粉丝们惯坏了，以为自己真是主播界的大明星，无法取代了！行，不续约就不续约吧，咱们平台高人气的主播又不只他一个，以后砸资源去捧别人，我就不信捧不出第二个Fred！”

祁惠听着老板的咆哮，欲言又止。裴封是凭实力一步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可不是靠平台捧红的。

她有种直觉……

星网如果不肯答应裴封的要求，真的跟裴封解约，他们一定会后悔。

***

国家队基地，江绍羽回到办公室后，接到齐恒的电话：“阿羽，你说的新星杯大奖赛的比赛规则和宣传方案，我已经让秘书起草了一份初稿，发到你邮箱了，你回头看一下，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再跟我说。”

江绍羽道：“好的，我这就仔细看看，明天给您答复。”

齐恒又问道：“对了，你接任国家队教练的事情，联盟这边的想法是，趁着1月1号新年当天，公布这个好消息。新年新气象嘛，你觉得呢？”

江绍羽点头：“没问题，我会配合宣传。”

“你那个ACE-Wing的微博账号要启用吗？还是注册一个新的？”

江绍羽想了一下，说道：“用新的吧。我已经不是ACE的队长了，没必要炒冷饭。以后，用新的身份来配合国家队宣传。”

结束通话后，江绍羽打开了微博。

ACE-Wing这个账号目前有三千万粉丝。在《枪王》刚开始举办职业联赛的那几年，江绍羽的粉丝超过五千万，在当时的职业选手中排行前三。

只是，这个账号整整5年没有登录，粉丝掉了一大批，剩下的，除了一些比较长情的粉丝之外，还有忘记取关的、以及僵尸粉和发广告的。

点进评论区，最后一条留言时间是上周：“点击领取100元优惠券，购买XXXX八折活动。”

再往前翻，是粉丝在去年10月份留下的：“Wing神生日快乐，不知道你在哪里，希望你一切都好。”

这个账号，就作为珍贵的回忆吧。

没必要让路人涌进来，对早已解散的ACE冷嘲热讽。

江绍羽点击“重新注册”，输入身份资料，在微博注册了一个账号，名字就叫“教练江绍羽”，注册完后，他将账号信息发给了齐主席。

距离新年只剩一周时间。

接下来的一周，江绍羽根据秦博发来的训练数据，将目前这一届国家队的选手详细列了个评分表，他的评分包括五项内容——

操作、反应、稳定性、意识、心理素质。

这个本子，以后也会作为新一届国家队选手的日常评分记录本。

训练一周后，正好到了年底。江绍羽召集国家队的选手再次开会，会议内容只有一个：“这次是欢送会。从今天开始，第五届国家队，正式解散。”

听到教练冷静的声音，在坐的选手神色各异。有人庆幸噩梦终于结束了，也有人却心情忐忑，不知道自己下一届还能不能再来。

江绍羽目光扫过全场：“下一届的要求会更严格，欢迎你们再来。”

众人：“……TAT”

更严格是有多严格？听起来挺可怕的。

也不知道秦工程师的新版“训练小黑屋”做完了没有。

江绍羽站了起来，道：“收拾行李，各自回去吧。后天就是新年了，给你们彻底放假，也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希望新的一年，你们都能有所进步。”

简短的会议结束后，一群人垂着头往宿舍走。

江教练上任的短短一周时间，他们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又被拎过去骂一顿……可如今，国家队解散，要离开了，却突然有些舍不得。

明年，还能再来吗？

谁的心里都没底。

但他们都有种预感，下一届的国家队……

一定会比他们这一届厉害吧？

不会再去世界大赛被捶爆，丢人丢到国外，打个小组赛就滚回来。

几个新人在宿舍门口拥抱道别，眼眶都红了，哽咽着互相鼓励：“希望明年还能见到你们。”“大家加油，一定会再次入选！”

叶轻名似笑非笑地插了一句：“欢迎大家明年再来国家队写检讨。如果说这一周是噩梦模式，明年可就是地狱模式了吧。”

众人：“……”

你能不能别说话？

周逸然认真补刀：“听说，秦博那边在设计全新的训练软件，以我对江教练的了解，日常训练不把大家折磨到天天怀疑人生，那就不是他了。”

众人：“……”

老林继续补刀：“没错，不完成训练，饭都不让吃。”

几个少年对视一眼。

要不，咱们下一届还是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