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番外四

第211章 番外四

北漠腹地，终年炎热无雨，满眼只有分不清边界的黄沙。偶有岩石戈壁耸立其中，越发凸显苍凉孤寂。
但从五年前开始，这片荒漠之中，竟然开始有了零星的绿意。一开始只是一排排不起眼的孱弱树苗，后来树苗渐高渐大，长成了一片片不可忽视的绿林，再后来，绿林的面积不断扩大，竟然成了北漠腹地的一片绿洲。
绿洲中心有一片极清澈的湖泊，湖泊边上，持续施工了数年的山海游乐园终于竣工。
庚辰隐匿了身形，拿着手机蹲在山海游乐园最高的建筑物上，正给娇虫打电话：“游乐园已经竣工了，再过一个月就能正式营业，那时候姬献差不多也要出关了，你现在跟我说保证不了客流量？别的我不管，你就是请群演也得给我把游乐园塞满！”
电话那头的骄虫无语：“请群演也保证不了长期客流，你总不能无止境地往里砸钱。”
当初他就不同意庚辰在北漠建什么游乐园，一听就是赔钱相。这种项目只有钱多了烧手的傻子才会干。
庚辰换了只手，不满地嘀嘀咕咕：“你这种单身狗懂什么？反正这两个月里你加大宣传，就是不要门票也得把游客给我弄过来，让游乐园热热闹闹地开业。”
不然他拿什么哄老婆？
听着那头骄虫似乎还想说什么，庚辰没给他开口的机会，飞快挂断了电话。
修长手指转了转手机，庚辰又从通讯录里找出小兔崽子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嘟嘟响了好半晌，才终于接通，应峤不耐烦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有屁快放。”
庚城一哽，反应过来后就开始骂骂咧咧：“小兔崽子怎么说话的？”又道：“你和姜婪什么时候过来？“
应峤自动忽略了他前半句，沉吟半晌道：“你不是说姬献还有一个月才出关？”
“是还有一个月，但这不是还要多做点准备吗？”说起这个庚辰就愁苦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有点没底：“你说姬献应该不生我的气了吧？“
这都五年了，就是天大的气也该消了.吧？
五年前乾派之乱被平息，他耗尽力量被迫在鼎中休养，好不容易在应峤这个小兔崽子的压迫下忍辱负重重新凝聚出形体，巴巴跑来北漠找姬献，却发现姬献竟然闭关去了，只给九鼎留了一句话，说五年之后出关。
他没办法，只能守着姬献的闭关之地等她的出关之日。
只是守着守着，就觉得这北漠实在太过荒凉，黄沙戈壁，残阳孤鸟，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凉景象，也不知道姬献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与姬献相识这么多年，虽然常常弄不明白姬献为什么生气，却也知道，姬献虽然离群索居，但并非不喜热闹。只是姬献体质特殊，注定难以在人群聚集之处久居，才不得不避居荒凉之地。
他看多了这北漠的荒凉，渐渐便便动了改造北漠的心思。
应龙一族擅兴云布雨，在这北漠之中建一片绿洲自然不是难事，但困难的是怎么让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热闹起来。他思来想去，又翻山倒海地把从前藏匿在各处的老婆本翻了出来，才终于决定在北漠建一座山海游乐园。
他见过骄虫的游乐园，游客络绎不绝，热闹非凡。若是建这么一坐游乐园仕他们家刚近，怎必日后不会太冷清。
只是想法虽好，实施起来却不容易。
庚辰垂头看着好不容易竣工的游乐园，又忍不住唏嘘地叹了一口气。
电话那头的应峤听他叹气，忍不住嗤了一声：“我是没想到五年了，你还没一点长进。”
就这样还想追回姬献呢。
姬献没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估计是懒得跟傻子计较。
“？ ？ ？ “
庚辰不服：“你什么意思？”
怎么一天到晚就会阴阳怪气？
“没什么意思。”应峤翻了个白眼：“让你自求多福，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说完不等他应声，就利索挂了电话。
智障是病，怕被传染。
庚辰：？ ？
他干瞪眼半晌，愤愤不平地将手机揣进口袋，落到地面上，回家找九鼎去了。
*
姬献闭关之处在戈壁深处，这一片原本只有黄沙戈壁，姬献随意挑了一处被风沙腐出的山阳做落脚处。后来九鼎跟来，为了他住的舒适一些，姬献才在戈壁之间以术法搭建了两间屋子，但她一向
不注重身外物，两间屋子也就是堪堪能住人而已。
及至庚辰到来后，找了人因地制宜在戈壁之间修建了一座小院子，又环绕小院子建造了山海游乐园，这才真正有了点人气。
庚辰溜溜达达地回了家，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却没见九鼎。
“九鼎？九鼎？”庚辰扯着嗓子叫了两声，却没听见应声，正要转身出去寻，就见九鼎从外面推开门，探着身体一脸心虚地看他：“叫我干嘛？“
“又去哪儿野了？”庚辰微微皱眉，端起老父亲的架势来。
九鼎眼珠转的飞快，嘴上道：“去看我妈出关没。”说着眼睛就开始眨个不停。
“不是还有一个月后才出关。”庚辰摆摆手：“你没事就到处转转，看看家里还缺什么，我好添置回来。”说完又疑惑地看着九鼎：“你眼睛怎么了？抽筋了？“
“.”
九鼎表情一僵，愤愤瞪着他，骂骂咧咧：“我叔说的没错，你就是个棒槌。”
活该追不上我仙女妈。
说完拿肩膀挤开庚辰，气哼哼地进屋了。
“？”
莫名其妙被甩脸色的庚辰满脑门问号，他站在原地气了一分钟，也骂骂咧咧进了屋，边往厨房走边大声嚷嚷：“你少跟应峤那个兔患子学，一点也不懂尊敬长辈！“
都是些什么破孩子？ ！ ！
进了厨房，庚辰熟练地从冰箱里把食材拿出来，利索地处理好后，便挨个下锅。
要说这五年来他最大的长进，大概就是为了日后讨好媳妇，学会了做饭。只不过如今媳妇没出关，只能先便宜了九鼎。
偏偏九鼎这糟心崽子一点都不给他省心，净跟着应峤学些糟粕回来气他。
庚辰一边炒着菜，一边为九鼎未来的教育问题唉声叹气。没有注意到厨房窗外，提前出关的姬献正默默瞧着他。
姬献今日刚刚出关，按照从前的习惯，她多半会寻一处湖泊沐浴净身，之后大约会四处游汤一阵，然后回到山洞之中继续闭关。但这次结束闭关出来，她发现久居的山洞之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荒漠戈壁变成了绿洲，就连那两间简陋的屋子，也变成了精致的小院子。
院子一侧还种了株蔫哒哒的竹子，稀疏孱弱的竹枝上挂着栓了红绳的纸笺，虽然比起从前在上界时那株高大母竹要寒穆许多，但却也依稀有了旧时模样。
忆起从前，又难免心软。
她的心情一时复杂难言，正要离开，却不防撞见了从屋里出来的九鼎，她思索一番，还是嘱咐九鼎隐瞒了她出关的消息。
姬献在外面看了庚辰许久，看见他做好像模像样的三菜一汤，而后解下围裙，招呼九鼎过来帮忙端饭菜。在客厅打游戏的九鼎不情不愿地过来，一手端着菜，一手还举着手机单手操作游戏。
庚辰见状又气得直骂，九鼎百忙之中回了两句嘴，父子两个就吵吵闹闹地到客厅吃饭去了。
姬献望着庚辰的背影，觉得他与从前并无不同，又似乎隐约有了细微的改变。
*
庚辰发现九鼎最近鬼鬼祟祟，时常不着家。
他暗中观察了几次之后，怀疑九鼎早恋了。
虽然算算本体也有几千岁了，但九鼎涉世不深还有点缺心眼，在老父亲庚辰眼里，这还是个崽儿呢。
这么大点崽儿，怎么能早恋呢？！别不是被人给骗了吧？
在九鼎又一次偷摸溜出去之后，庚辰隐匿身形悄悄跟在了后面。
九鼎对此一无所知，他装模作样地在游乐园里转悠了两圈，做足了样子之后，才脚步一转，溜溜达达按照姬献留下的记号去找他仙女妈。
一路上不少工作人员给他打招呼，大家都知道他是大老板的儿子，加上他看着年纪不大，长得又俊秀，不管男妖女妖都喜欢逗他多说几句话。
庚辰隐匿身形看了一路，脸色越发阴沉。
之前没发现，觊觎他家崽的妖竟然不少，这一个个笑得跟朵花似的，平时见着他也没见笑得这么灿烂。
庚辰深吸一口气，目光阴恻恻扫过众妖，心想先忍了。
等他先把早恋对象揪出来再整顿内务！
而溜溜达达去找妈的九鼎对此丝毫没有察觉，装模作样打了一会儿转后，便找到了姬献暂时落脚的地方，难掩欢快地进去了。
姬献选择落脚的地方是一处还未布置完善的鬼屋。
鬼屋建在假山之中，四周少有工作人员走动，再布上一道结界，姬献在其中打坐小憩倒也清净。
只不过这清净很快就被打破了、
九鼎跟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过来，巴巴地蹲在她面前叫了一声“妈”。
姬献缓缓睁开眼，先入眼的就是他大大的笑脸。她神情微软，应了一声，目光在他周身转了圈，又缓缓拧起了眉：“修为毫无长进，你懈怠了。”
“.”
大约没想到母子好不容易见一面，连情都没叙就先被检查作业，九鼎大大的笑脸垮下来，透出几分心虚的意味，眼睛左右乱飘地想借口：“……概是修行到了瓶颈期吧。”
他眼睛咕噜噜打转，嘴里嘀嘀咕咕：“我好不容易才躲开庚辰来找你，就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呗，要不我带你四处去转一转吧？庚辰今天出门办事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说完后意识到什么，他又小心翼翼去瞥姬献的表情：“你还是不想见庚辰啊？”他捏着手指，装模作样地叹气：“父母吵架，受伤的还是孩子。”
“唉，好想有个完整的家……
姬献抬眸看他一眼，唇角绷起，眼里却有藏不住的笑意溢出来：“莫胡说八道，你想逛便逛，走吧。”
说完站起身来，缓步往外走去。
身后，墨色长发与素白裙摆与交织在一处，如水墨画中的神女走了出来。
九鼎呆呆看了两秒，再次感叹庚辰可真是傻人有傻福，竟然能骗到他妈这样的大仙女。
等回过神来，姬献已经走出了好几步，他急急忙忙地追上去，走到姬献前面带路，一张嘴叭叭叭说个不停，只是还没走到出口，就见姬献突兀地停下了脚步，眼眸定定看向出口处。
“怎么不走了？”九鼎背对着出口，见状疑惑道。
他瞅瞅姬献冷下来的表情，满头雾水地回过头，然后就看见了杵在出口的庚辰。
“！ ！ ！ ”
九鼎大惊：“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说要出门办事吗？”说完又觉得不对，控诉道：“你骗我？！“
他扭头跟姬献表忠心：“我没泄密，是他偷偷跟来的！”
姬南献和庚辰都没说话。
“.”九鼎哗哗叭叫叭一顿，没人接茬，尴尬又慌张地悄悄往边上挪了挪。
这情况有点不对，不会变成家暴现场叭？
九鼎战战兢兢，瞅瞅庚辰又瞅瞅姬献，小心翼翼叫：“爸？妈？“
你们可干万别打起来啊！我拉不住的！
庚辰深吸一口气，对他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跟、跟你妈说。”
“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聊！”干万别动手啊！
九鼎闻言大松一口气，脚底抹油飞快溜了。
临走时还偷偷拍了拍庚辰的胳膊给他加油。
可怜鼎鼎能不能有个完整的家就看你的了！
九鼎出去后，山洞里就只剩下两人，气氛一时凝滞。
庚辰看着日思夜想的人，紧张地搓了搓手。姬献出关后的场景他预想过无数遍，连对话都设计过许多遍，然而事到临头，真见到了人，他却只干巴巴叫了一声“姬献”。
又道：“我错了。”
认错倒是飞快。
姬献“嗯”了一声，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看向他身后明亮的日光，道：“出去说吧。”
庚辰闻言立刻狗腿地应了一声，巴巴跟在她身边，殷勤道：“要不我们回家说吧？”他终于找回了一点从容，努力推销自己五年间的成果：“我把原本的两间屋子改造了一下，就按照以前在上界的模样布置的，不过地方还是小了些，很多摆设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了……”
果然是按照上界的样子布置的。
姬献垂眸：“我去看过了。”
庚辰一顿，“啊”了一声：“你看过了阿”
他想问问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进屋，还要躲着他.可话到嘴边，又怂了，改成：“那我带你逛逛游乐园？就是才刚完工，没有正式开始营业.”
“就去那边的亭子吧。”姬献耐心听他说完，道。
庚辰：“.哦。”
九鼎远远跟在后面瞧着，觉得庚辰惩高惩大条龙，却怂得一批，真是丢人现眼。
两人到了亭子里，姬献从容坐下。庚辰在她对面坐下，没两秒屁股底下就跟长了草似的不安生。
“姬献……他想去抓姬献的手，又怂，最后只揪出了她的一小片衣袖，终于把修改润色过无数遍的道歉说出了口：“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也不该孤身冒险……更不该做了这么多错事还奢求你能原谅……”
他一字一句说得情真意切，要不是还要点脸，甚至都想抱着姬献哭一哭。
可惜他的脸皮到底不够厚，最后也只可怜巴巴地瞧着姬献：“我知道错了，你最后给我一次机会，以后我绝不瞒你。“
姬献垂着眸，没有应声，但也没有抽回袖子。
庚辰见状胆子更大了一些，挨挨蹭蹭地去抓她的手，抓住之后紧紧握住，生怕人跑了：“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们已经浪费了几千年，往后的日子，我想都给你补回来。”
他说着想起什么，从口袋里翻出一叠系着红绳的纸笺给姬献看：“从前那棵母竹我从应峤那儿要回来了，就种在院子里。我欠了你多少年，便为你写多少枚纸笺，每日一枚挂在竹枝上，把从前缺掉的时日都补回来……”
姬献对上他的目光，手指颤了颤，低声道：“往事不可追，已经缺失的时间，又如何能补？
毕竟心痛是真的，孤寂也是真的。
庚辰眼神一颤，嘴唇开合，却再说不出话来。
他到底伤透了她。
他抿抿唇，笑容苦涩，却还是坚持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会放弃。”
往事不可追，时光不回头。缺失的时光，他可以用余下半生去弥补，即便姬献不愿意原谅他，他也不会再放手。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又何须再补，不若顾好眼前。”姬献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将桌面上散落的纸笺收拢放回他手中：“你挂上去的那些我已经看完了，絮絮叨叨啰嗦得很。”顿了顿，又忍不住道：“你倒是跟以前一样，半点没变。”
—样的犯傻，—样的啰嗦絮叨。
—样的.叫人心软。
姬献心神微乱，她深吸一口气便要起身离开，却冷不防被明白过来的庚辰从后面一把抱住。
庚辰在她颈窝蹭蹭，恍若身处梦中，语气还带着飘忽：“院子里挂的那些你都看完了？”他难掩激动道：“那我再给你写，一日一枚是不是少了些？”
“.”姬献挣了挣，竟没能挣开他的怀抱，只能任由他抱住。
只是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到底还是忍不住道：“一枚就够了，少些废话。”
“都听你的。”庚辰欢喜地在她颈窝蹭来蹭去，要不是怕被打，恨不得直接把人抱回家去。
姬献忍耐了一会儿，实在忍无可忍，终于使了劲挣开他，脚步顿了顿，转向了小院的方向，道：“回去吧。”
庚辰闻言欢喜地“唉”了一声，朝往这边探头探脑的九鼎挥挥手，朗声道：“走了，回家！”
人事因循过，时光荏苒销。他何其有幸，还能与姬献携手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