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万里【完结】

大楚习俗,加冠及笄前都不正式过生辰，以免惊动鬼神，将命收去。

谢琢的生辰在十二月十一,因家中无辈,便跟陆骁说好，由他替自己简单束发戴冠即，不用在乎些虚礼。

陆骁自己的冠礼随随便便就在中军帐里过,但轮到谢琢加冠，陆骁特意跑一趟钦天监,让监官挑一个最吉利的时辰。

谢琢寅时就叫起来，他看看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困倦得睁不开眼。

陆骁极为上,他取来昨日就备好的祭祀贡品在老树下的石桌摆好,又给谢琢披上厚厚的斗篷，戴好狐裘围脖，这才牵着人出卧房。

悬挂的灯笼下,双手执着香,陆骁认真道：“祭告天地祖先，今日阿瓷就成年，望你们能保佑阿瓷无病无灾。”

他又说许多,然后将陆家祖宗的神主牌位也摆出来，再次执香：“阿瓷是要与我过一生之人,望先祖也能保佑阿瓷无病无灾，如果保佑不过来，就不用保佑我，只保佑阿瓷就行。”

谢琢从不信天，也不信命,更不信谓的天道与命数，他更信自己。但看着陆骁认真的侧脸，谢琢也执起香，低道：“从此刻起，希望我在此停留的时间与陆骁一样。”

闻言，陆骁偏头来看谢琢。数息后，他又展颜一笑：“也好，我也不放留阿瓷一人在上。”

祭告完，担谢琢冷着，陆骁先带人进卧房，然后才去院中将神主牌位贡品收起。

确定吉时未过，陆骁又替谢琢将头发仔细束起，拿出准备好的素冠替他戴上，这才呼口气，笑道：“加冠礼成。”

谢琢碰碰自己头上的素冠。

今日，他正式及冠。

他没有家人，没有血亲辈，但他有陆骁。

觉得自己束发的水平是越来越好，陆骁又牵谢琢的手：“我也有礼物要送给阿瓷。”

“是什么？”

谢琢两个月前就发，陆骁总是避着他悄悄做着什么。在看到木盒中盛放的两枚一模一样的玉佩时，他还是惊讶。

玉质莹润，玉上雕刻的是镂空缠枝纹，两根枝条密不分，下面刻有四个小字——百岁无恙。

是陆骁的字迹。

“以后有我在，阿瓷再不用将先前枚玉佩放在枕下安眠。”陆骁从木盒中取出一块玉佩，慎重地系在谢琢的腰上，“祝愿我的阿瓷，百岁无恙。”

今天正好是休沐日，天气寒冷，冠礼完成后，两人又躺回床上。

谢琢护着自己的素冠舍不得摘下，陆骁见不由大笑：“这么睡会很难受的，等阿瓷起床时，我再给你重新束上。”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止今日，以后每日我都给阿瓷束发。”

犹豫一会儿，谢琢才撤开手，重新散头发。

暖意一烘，困意就上来，谢琢正准备将脸埋进陆骁怀里，就见陆骁眼神游移，像是有什么要说。

入冬至今，谢琢都没有再犯过寒疾，此时，他两颊透出很淡的粉，唇『色』也红，抬手『摸』『摸』陆骁的喉结，懒问：“怎么？”

陆骁不好意思，轻咳一，才『露』出藏在掌里的一对白玉耳坠，又匆忙解释：“做完一对玉佩后，还剩点料子，扔惜，我就拿来、拿来做耳坠。”

谢琢完全不信什么“扔惜”之类的。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陆骁爱极他戴着耳坠的模样，而且不是两边都戴，是只戴一边。

上次谢琢在武宁候府的库房里看见一枚蝴蝶耳坠，因是陆骁以前买给他的礼物，做工又极精致，就拿出来戴上试试。

没想到陆骁不仅不让他取下，还非要让他换上绯『色』的常服。接下来，从傍晚至三更，谢琢都没能出得卧房。

后来，谢琢又试一次，换翡翠的耳坠，效果一模一样。

于是他白，这耳坠的形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戴上耳坠，陆骁就会戳中。

此时，看着盛在掌里的耳坠，片刻后，谢琢拿起其中一枚，侧过脸，扣到耳垂上。

“好看吗？”

陆骁看着，只觉得周身血气翻涌，再忍不住，他欺身上前，攥着谢琢纤细的手腕按过头顶，肆无忌惮地吻上谢琢的耳垂。

谢琢手稍微动动，就引来陆骁更加有力的压制。

轻喘着气，谢琢双眼透着水光，嗓音靡丽：“我又不会。”

“我知道。”陆骁吻住身下人的唇，里想，他知道谢琢不会，不会离开他，但占有欲作祟，他仍会不由自主地将人更严密地圈禁在自己怀里。

手指『摸』『摸』染上两人体温的耳坠，这仿佛是一种标记，在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人身上，下的占有的标记，陆骁只消看一眼，就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他望着此刻谢琢艳丽至极的脸，叹息着，“阿瓷，我的阿瓷……”

谢琢浑身皮肤细滑如羊脂白玉，染上暖意后，让人触之不愿离。

陆骁一直觉得，自家阿瓷无一处不美，就连膝盖与脚踝，都令他爱不释手。

如此，两人又在卧房厮混大半日。

陆骁每每看见谢琢的眼泪濡湿睫『毛』，里就会发疼，但疼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再将人欺负哭。

如此循环，谢琢哭红眼睛，陆骁懊恼自责地将人抱在怀里，轻拍后背，连低哄。

等人哄睡，陆骁才取来热水，仔细清理。

二十几天后，过除夕，在亡人的祭日里，谢琢陆骁一起抄的《往生经》都烧。

火光亮，经卷逐渐成飞灰，在焰上翻腾，最后随着北风，不知散去何处。

正月之后，天气开始回暖，谢琢天天服着『药』，没有犯寒疾，但春困却犯得厉害。

好像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谢琢时常赖床不想起，点卯又不能不去，陆骁便拧干帕子帮谢琢擦脸，净口束发后，牵着『迷』糊的人吃完朝食，再带上马车。

基本临到大理寺门口，谢琢才会从陆骁怀里清醒过来，有时还会『露』出“我怎么会在这里”的神情，看得陆骁发笑。

轻轻接个吻，谢琢准备下车，陆骁叫住。

“谢少卿晚上有空？阿蠢从凌北回来，差不多下午入京。”

李恪登基不久，就将谢琢升作从四品大理寺少卿，兼任翰林院待诏。初时，是为确保谋逆一案的审理无有欺瞒，之后，谢琢主要帮李恪盯着刑狱事务是否公正，隔几日去文华殿轮值即。

因此，在外时，陆骁很喜欢喊他“谢少卿”。

“沈子回来？”因为大雪封路，沈愚在凌北回不来，除夕都没在洛京过。如今开春，算着时间，确实该到，谢琢习惯『性』地『摸』『摸』腰间新换的香囊，“好，你到时要来接我。”

对谢琢表出来的依赖黏人都格外受用，陆骁又凑过去亲亲谢琢的唇角：“嗯，等你散衙出来，我定在大理寺门口等你。”

会仙酒楼。

包厢里，沈愚一口茶呛到，咳得天昏地暗。稍微缓过来，就睁大双眼，看着对面的陆骁谢琢：“、谢侍读，不对，谢少卿就是你的小青梅？个穿鹅黄衣裙，发髻上系着铃铛，找你要抱抱的小青梅？”

陆骁已经猜到沈愚会是这个反应，点头：“对，就是阿瓷。”

沈愚眼前发花——自己离京不过半年而已，怎么什么都变？

新帝下旨，将去年九月之前算作咸宁二十二年，九月之后，算作征元年。以他去一趟凌北，去时还是咸宁二十二年，回来时，就已经是征二年。

沈愚喃喃自语，“皇位换人，大皇子死，年号变，我家库房里的金银又多不少……不对，重点是，小青梅成男人，陆二成断袖！”

陆骁：“阿蠢，我不是断袖，我只是喜欢阿瓷而已。”

沈愚翻个白眼，不想搭理一脸得意的陆骁，偏头去问张召：“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凌北回来知道的，侯爷之前瞒得严实。”张召别过脸，不忍回忆道，“我还以为我家侯爷三二意，昨日才念着谢家姑娘，今日又谢少卿好上。”

陆骁将汤碗放到谢琢面前，为自己辩解：“你们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守身如玉！”

这句说得有点虚，毕竟他在确实不是完璧。

张召觉得惊吓不能自己一个人受，故意道：“对，子您还不知道吧？衡楼、千秋馆、琅轩还有些茶庄布庄酒楼书肆，全都是谢少卿的！”

沈愚又惊：“谢少卿竟如此富有？”他盯着陆骁许久，谴责道，“陆二，你知道你在像什么吗？”

陆骁总觉得他说不出什么好词：“什么？”

沈愚深沉地吐出一个词：“小白脸。还是皮肤不白的小白脸！”

“滚。”陆骁又很是得意，“阿瓷愿意养我，当小白脸又如何？”

沈愚忍不住又翻个白眼——他的兄弟，竟然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没过多久，沈愚就缓过来。早前，他就隐约觉得陆二与谢琢有点不一样，至于小青梅……又没人规定青梅不能是男子！

他很快想通，以茶代酒，敬谢琢一杯：“陆二就一根筋，他念你很多年。”

说着，沈愚跟嫁女儿似的，莫名有点眼酸，“你们以后要命百岁，岁岁都在一起。”

陆骁毫不客气：“还用得着你说？别说岁岁，我与阿瓷，都在一起！”

沈愚的泪意立刻就弄没。

谢琢笑着与沈愚杯盏碰：“一定会的。”

征二年初夏，朝廷始定，李恪言大楚与北狄日后必有一战，亲封陆骁为正二品骠骑将军，赶赴凌北。

谢琢辞去官职，收拾行装。

城外，风从远处吹来，将他的宽袖卷起，谢琢骑在名为“雪见”的马上，回望洛京，

他曾在这座城中度过温软的幼年时光，也是在这座城中，失去有亲人，没有家。

他曾回到这座城，步步为营，布下杀局。也是在这座城里，与陆骁重逢。

陆骁穿着黑『色』夔纹服，袖口扎进蜥皮护腕，翻身骑上照夜，眉目飞扬，他笑着邀请：“阿瓷，你愿与我去关山跑马，雪原寻梅？”

谢琢回过头来，握着缰绳，轻夹马腹，朗回答：“有何不？”

从今往后，风万里。

烈雨惊雷，他作陪。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