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万里【急报】

将信小心放木盒中收好,谢琢顺手打开旁边的个大木箱,就看见了满满箱子的女子衣裙。

陆骁轻咳了声,不自在地开始介绍:“这件是咸宁十七年洛京流行的云纹纱裙、金丝绣花长裙和百褶如意裙,这是冬天勋贵家的女儿人手件的翠纹羽缎斗篷……这件是咸宁十八年夏天时兴的撒花罗裙、百蝶曳地裙,这件织锦镶狐『毛』斗篷在冬日也很盛行……这件是咸宁十九年秋天时兴的牡丹纹联珠广袖罗裙。”

越说声音越小,陆骁耳根烧红,不忘道:“这裙子的名字真的太难记了,每件我背了好久。”

谢琢手指碰了碰牡丹纹上缀的珠子:“这都是你去衣铺子买的?”

“对,我时不知道阿瓷的身量如何,所以各尺寸都买了,被衣铺的人说了闲话。”

谢琢好奇:“什闲话?”

“她们说我没婚,可不知道在私下养了少美妾和外室,环肥燕瘦,各不相同。”陆骁语气委屈,“我是完璧之身!”

说到“完璧之身”,陆骁心口跳,想到了什,莫名有点躁,他十分刻意地转开话题,“不说了不说了,反我以后再不会去买衣裙了。”

他又指了指另件:“这是咸宁十年的冬天,我随我爹和我哥外出狩猎,第次拉弓猎到白狐。我去就让府人把狐皮取下来,做了个狐裘围脖,做了两个袖筒,这样天冷时,你就可以把手『插』在面。”

谢琢拿起手感水滑的袖筒,抚了抚,不由想,咸宁十年的冬天他在做什?

葛叔带人来救他时,他亲手杀了除张大临外的几个差役,随后在清源的路上,直发高热,神志浑噩不清,好几次葛叔都以为他熬不过去了。

时他夜夜做噩梦,闭上眼就是各各样的画面,甚至常常以为母亲和寒枝都活,自己也在流放路上。这般直拖到年底,身体都不见好转。

时他才知道,原来,时在千之外的凌北,有人猎了白狐,将皮『毛』做袖筒,心心念念想送给他御寒。

原来这十二年来,有人曾念他若。

陆骁盯各颜『色』花纹的衣裙,越想越羞耻:“我时不知道你是男子,反、反这衣裙胭脂首饰什的,你就当没见过好了……”

谢琢却没应下,反而从木箱中挑了罐口脂,放到陆骁手。

陆骁只觉手这东西格外烫手:“阿瓷你、你是想——”

“我今日嘴唇没有血『色』,好可以涂点。不过这没有铜镜,只好让驰风帮我了。”说,谢琢站到陆骁面,闭上了眼睛。

陆骁视线落在谢琢轻颤的睫『毛』上,隔了会儿,才不太熟练地打开装口脂的瓷罐,指腹沾了层脂膏,屏呼吸,小心翼翼地抹到了谢琢的唇上。

谢琢唇薄,上唇中间处有唇珠,唇线弧度精致,有顶尖的画师都描摹不出的好看,陆骁用指腹的薄茧碾指下柔软的下唇,心头的火越烧越旺,不禁放慢了动作,想要将停留的时间拉长。

不知道什时候,谢琢睁开了眼睛。

两人视线相撞,都看懂了对方眼底的晦欲之『色』。不知道是谁先主动,才涂上去的口脂很快消失在唇齿交缠间,甜香氤氲。

离开库房时,陆骁帮忙拿个风筝、几个憨态可掬的泥人以及个并蒂莲花的烛台。

谢琢手则抱装信纸的木盒,玉白的耳垂上了枚红翡耳坠,行间摇摇晃晃,与樱红唇『色』相称,如同在白描的画中添了几笔重彩,显出了几许妖冶丽『色』来。

谢琢舌尖被吸吮发疼,想起方才陆骁将他禁锢在怀中,肆意入侵的模样,不由『摸』了『摸』耳垂——红翡耳坠是陆骁亲自为他戴上的,有如某占有的标记。

他口中提起:“我接到消息,两批粮草已到了,你兄长亲自来接的。”

“嗯,幸好有这批粮草缓解凌北窘境。”陆骁话带了点轻讽,“若是等户部运粮,边境的兄弟说不定连粥都要喝不上了。”

“不过我听传的消息说,这次耶律真颁了令,我大楚将士的头颅,有个是个,都能拿去换银钱、牲畜甚至放牧养马的草场。因,北狄人改了战术,常以小队出击,来去极快,能杀人是人。”

陆骁眸光凛,藏起来的锋锐之气泄出不少:“北狄人人都是轻骑兵,若长以往,白天夜都时不时地来劫掠番,频繁的应战,只会令边境人倦马疲,终有天会不堪重负。

所以耶律真登位,意味三十年内,大楚与北狄必会有战。”

两人都很清楚,现阶段,北狄来势汹汹,野心昭着,凌北底蕴在,暂时能抵挡。

可帝王将相不和,若这仗真的打起来,战场并非关键,洛京反而会变大的掣肘。

与同时,凌州境内。

运送兵械的车队头尾不见,行在官道上,车轮在沙石路上印下深深的辙痕。

凌北地广人稀,后数都看不到屋舍村镇,很是荒凉。

中途扎营休息,钱林打开水囊,节省地喝了口:“这凌北可真不是人待的地儿,幸好我们这趟只要把东西送到,就能马上洛京了。”

“没错。”杨迈坐在地上,捡了两颗石子,答有心不在焉。

钱林与他相熟,手肘撞了撞他:“你这几天似乎有点不对劲,出什事了?”

杨迈强笑道:“没什,只是总想什时候能洛京。”

钱林年长他几岁,宽慰他:“想家常,就快送到了,要不是两天这牲口闹病,我们现在估计都能看见凌云关了。等了洛京,起去喝酒?”

“好啊。”杨迈不敢跟钱林对视,只草草应了声。

从杨首辅的府上去后,杨迈就安安生生地待在禁军,暗暗等安排。没过久,他就接到了上面安排下来的任务——负责押送兵械到凌北。

这是趟苦差事,不少人都想方设法找关系塞银钱,想把自己换出来,杨迈却什都没做。

家夜没睡,杨迈也想了夜,结合收到的第条命令,大概白杨首辅要让他做的是什事了。

他也在心纠结过,把运送兵械的路线告诉北狄人,给机会让北狄人来抢,不就是卖国吗?可他转念又想,杨敬尧是首辅,吩咐他这做,肯定是从大局考量的,自有道理。他不过小小个禁军,天忧国忧民干什?

这家国天下的大事,轮不上他去『操』心。

他只需要知道,等他了洛京,他就能再升两级。

说服自己后,杨迈在押运路上,每隔两日便往洛京报次位置,又在三天,按照吩咐,在马料下了点『药』,拖慢了整个队伍的进程。

反杨敬尧的想法是什、到底要做什,他都不知道,他只是按照吩咐,办了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心绪再次安稳下来,注意到远处有群崖雀飞起,杨迈咽了咽唾沫,拍了两下钱林的肩膀:“我突然『尿』急,去解决解决,会儿就来。”

钱林没注意到他颤抖的尾音,取笑了两句:“可别脱了裤子被蛇咬了啊,快去快,你份干粮我会儿帮你拿!”

杨迈路往外,沿途自然地跟几个相熟的人打了招呼,慢慢的,他到了驻地的外围。

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杨迈加快脚步,踩『乱』石杂草,飞快地跑了起来。

不知道跑了久,他突然听见身后隐约传来的惊呼:“敌袭——有敌袭——”

端午之后,天气转暖,文华殿两面的窗户都开,清风徐徐吹进来,很是怡人。金架上的鹦鹉反复叫唤“陛下万安”和“天下太平”,不过却没人敢给它喂食。

御座上,咸宁帝面如沉水,高让小心地往杯盏中添茶,隐蔽地瞥了眼咸宁帝手的折子,发现又有官员上疏,催促陛下立大皇子为储君。

“小小个殿中侍御史,也敢上折子管起朕的家事来了。”咸宁帝放下折子,端起茶盏喝了口,眉头紧紧皱。

今日由谢琢在殿内轮值,替咸宁帝整理奏折,听到这句,谢琢没有贸然接话。

现今咸宁帝与朝臣之间的拉锯越来越严重,大臣觉国不可日无储君,不立太子,则国将不稳。且大皇子和二皇子间的储位争夺结果已然晰,没什可犹豫的,便从开始的劝说,到了现在的轮番上奏讲理催促,常常本折子能洋洋洒洒写几千上万言。

“延龄,你怎说?”

被点到名字,谢琢才起身道:“臣以为,殿中侍御史的说法有失偏颇。依臣之所见,二十年,大楚并无储君,并未生『乱』。且储位至重,陛下慎之又慎,自是应当。”

“是啊,”咸宁帝悠悠叹了声,“这人总是道貌岸然,表面说为大楚、为朕,实际上,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朕没死,就已开始贪图从龙之功!”

殿中阵沉默后,咸宁帝闭上眼,靠椅背,吩咐:“延龄,你替朕拟诏,殿中侍御史邱广迁,官降半级,罚俸三月。”

“是。”谢琢垂下眼,已能想到这份诏书将在大皇子派掀起大的波浪。

双手撑膝盖站起身,咸宁帝扶高让的手,说要不要备辇去太『液』池动动,突然传来八百加急的军报。

谢琢心下沉,高悬已久的巨石晃晃坠下。

传信兵满身沙尘,跪倒在文华殿,声嘶力竭:“……五月初二,兵械被北狄人在凌州境内劫,禁军全数折损,无人存活!五月初四,北狄大举入侵凌云关,大将军陆渊率军守关,然我方将士缺少兵械,只能以木棍木矛相抗,甚至赤手肉搏,而北狄骑兵所持,是我大楚兵械!”

“死守日后,凌云关失守,不不退守苍烟台!”抹了把脸上混尘土的眼泪,传信兵重重将头叩在地面,“如今,镇国大将军陆渊身中敌方重箭,已昏『迷』,『性』命垂危,辅国将军陆绪领轻骑兵迂作战,失去音信,恐凶吉少!”

传信兵沙哑的声音在文华殿中『荡』,谢琢缓缓抬起头,看向御座。

咸宁帝闭眼,手指抚御座扶手上的龙头,面上无波无澜,仿佛天下之事,皆在他掌控之中。

不知道过了久,咸宁帝才命令:“高让,令诸大臣速速入宫议事。”

半个时辰后,文华殿中响起兵部尚书吕义怒极的叱骂:“五月初就该到凌云关的兵械,为何五月初二在数百开外?北狄人又是如何知我方押运路线?兵械落入北狄人的手,砍下的是我大楚将士的头!何等荒谬!”

户部尚书拢袖口:“如今凌云关已失,你纠缠这问题有何用?”

工部尚书也道:“现在要紧的是,陆大将军重伤昏『迷』,凌北群龙无首,若北狄人趁再度进攻,苍烟台是否能守住是个问题。”

兵部尚书吕义脸『色』铁青,指工部尚书的鼻子骂道:“你现在装什忧心边关战事?当初不想给武器,你让边境将士拿什去挡北狄铁骑?现在开始忧心了啊?你忧心的是什你自己清楚!”

工部尚书看了他眼,不再说话。

“够了,”咸宁帝出声,“朕把你们叫来,不是听你们吵架的。吵了刻钟,可吵出什结果来?”

吕义将要出口的话硬生生憋了去。

咸宁帝这才点名:“杨卿,你来说说,如今敌军环伺,该如何解凌北之危?”

杨敬尧躬身:“臣以为,应让定州守备军统领赵鼎立刻往凌北。”

“赵鼎?他能干什?”兵部尚书吕义立刻反对,“定州虽与凌州相隔不远,但仍需要不少时间才能赶至凌北,更何况,赵鼎对凌州军务完全不熟,乃战时,战事紧急,他如何担下等重任?”

有人反驳:“除了定州,与凌州隔近的只剩宁州和沧州,但这两州守备军的将军也要防北狄人,脱不开身。”

“反轮不上他赵鼎!凌北地形气候极为复杂,耶律真用兵狡诈,让赵鼎去?去干什?带我大楚将士送死吗?”吕义毫不客气,“怎,这赵鼎是你们当中谁的亲戚?”

户部尚书范逢怒道:“你个吕义——”

吕义眼睛看范逢,但话话外朝的都是杨敬尧:“我说的有错?想让赵鼎去凌北,也不看他兜不兜住!”

谢琢官职低,没有他说话的份,只在无人注意的位置安静坐。

杨敬尧,或者说咸宁帝,打的是以关城换取兵权的主意。或许在咸宁帝心,以座凌云关,换陆家两将身死,兵权旁落,换后二十年的安心,是极为划算的。

谢琢垂眼,眼中满是冷嘲。

先不说死去的将士、死去的百姓都是条条人命,咸宁帝如何就笃定地认为,耶律真领北狄骑兵撕开了凌云关这个口子后,不会趁机挥兵再进?

而北狄骑兵突进时,他派去的个赵鼎,或者王鼎李鼎,就定能拦住?

凌北无粮无械无良将,怎拦?

他冷眼看这人在争论时应该派谁去凌北才能撑起局势,能看出,兵部尚书吕义几次都差点将个名字说出口,但终都有所顾忌,不敢言。

没过久,高让的徒弟脚步匆忙地进了文华殿。

谢琢似有所觉,望向殿门之外。

咸宁帝抬抬手,制止了殿中的争论,询问:“什事?”

高和低下头:“禀告陛下,武宁候跪在殿外,求陛下施恩,让他凌北送陆大将军后程,以全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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