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万里【心颤】

周围是『乱』石枯树,雪积得很厚,谢琢穿着单衣站雪地里,冷得已经没有了知觉。

时,已经冻得麻木了的手上突然一阵温热黏腻,谢琢低头,就发现他的手上满是鲜血,正一滴一滴地不断落雪地上,红得刺目。

“好脏……好脏……”谢琢开始慌张地不断用衣袖擦着手上的血,可即使他将掌心的皮肉蹭破,手上的鲜血依然擦不干净。

淅淅沥沥的雨没有停下的迹象,千秋馆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宋大夫坐矮凳上,亲自盯着炉子熬『药』,走廊最里面的房间则亮着烛光。

陆骁坐床边,谢琢的指尖一直发着颤,便将他的手拢进自己的掌心暖着,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停了谢琢的眉眼上。

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比如葛叔葛武观念里似乎不存所谓的“男女大防”,对他进出谢琢的房间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去成衣铺买衣裙时,老板娘感慨说整个洛京城中,难得碰身量么高的姑娘。

且谢琢不会腹痛,也没有月信,但却有非常『逼』真的喉结,嗓音也丝毫不显女气。

只是,面对些题,他都通通替谢琢找好了恰当的理由。

虽然陆骁此之前,已经想过以后谢琢会继续穿男子衣裳、以男子的身份活,也不意是否有子嗣,甚至因为只过谢琢穿男装,谢琢相处时,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模糊了别,但,些都是建立阿瓷妹妹是一个姑娘个基础上的。

不由再次看谢琢微微敞开的前襟,陆骁莹白的皮肤晃了眼,同时确定地不能再确定——他的阿瓷妹妹,确实不是个妹妹。

可是,为什么他的阿瓷妹妹会变成男子?

小时候他还抱着一身鹅黄襦裙的阿瓷去够花枝,亲手将摘下的花别阿瓷的发髻上,铃铛挨一处。

一眨眼,不过十一年未,阿瓷妹妹怎么就变成男子了?

心绪全混了一处,此刻,陆骁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时,宋大夫轻轻敲了两下门,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会以银针刺两处『穴』位,大约半盏茶,公子就会醒过来,不过意识依然混沌,只是能吞咽着将『药』喝下去已,到时要劳小侯爷将『药』喂公子喝下了。”

“好。”陆骁伸手接过『药』碗,碰了碰碗壁,发现『药』汁是温的,并不烫手,才放到了一旁的矮桌上。

想了想又,“不知医馆中可备有糖块?『药』闻着很苦,如果有糖的话,可以压一压舌尖的苦味。”

“自然是有的,”宋大夫笑意舒朗,“只是以前无论『药』有多苦,公子都克制着,从不放任自己沾甜,自律得近乎苛刻。现有了小侯爷,果然不一了!”

说完,他先出门去拿了糖块来,才拿出银针,刺了两处『穴』位。

陆骁将人送至门口:“宋大夫也累了,里有守着,宋大夫尽可以放心歇息。”

“好,”宋大夫觉得自己很识趣,绝不会房间里久留的。他指了指对面自己卧房的方,“若公子病情有变,陆小侯爷立即来找便可。”

如宋大夫所说,差不多半盏茶后,谢琢的眼睛慢慢睁开来,但没什么焦距。

陆骁长臂有地把人半揽到怀里,确定么坐着不会不舒服,才将『药』碗边沿轻轻抵到谢琢唇边,哄道:“来,喝『药』了,喝完『药』马上就能吃糖,只苦一会儿,不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哄劝起了作用,谢琢本能地开始吞咽『药』汁,不过也有些不一。

平日里,他谢琢喝『药』,总是几口喝完,但一次,谢琢因为『药』苦,耍子般几次皱着眉别开头,不愿往下咽。陆骁只好不断地浅吻他的鬓角,像哄稚童一般,劝他再喝一点,喝了『药』病才会好,身体才不会难受。

终于把『药』喂完,陆骁后颈热出了一层薄汗,又觉得怕苦不愿喝『药』的谢琢更加真实,甚至还有些可爱。

不过等他取了糖过来,放到谢琢唇边时,可能是谢琢对喝『药』的抗拒,即便昏沉中也不愿再张开嘴。

因此情景,陆骁忽地想起之前话本里看过的情节。

虽然知道自己般有些趁人之危,但陆骁盯着手里的糖块看了一会儿,还是含进了嘴里。

嘴唇贴上谢琢冰凉的薄唇,陆骁探开紧闭的唇缝,又缓慢往里进了一寸。时,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甜味,谢琢终于有了微小的反应,松开了齿关。

但呼吸交错中,陆骁突然起了点坏心思,他没有直接将糖哺谢琢,反自己含着,引谢琢来寻。

昏沉间,谢琢墨发垂散,无地靠陆骁肩上,追逐着糖的丝丝甜味。

直到糖块融化不,谢琢唇角沾着少许糖渍,陆骁才取了湿布,轻轻帮谢琢擦拭。

不过擦着擦着,陆骁手突然一顿,耳根又烧了起来,仿佛才从刚刚那令人心悸的气氛中清醒过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亲吻了,但此前他都以为阿瓷是女子,如今、如今——

陆骁不由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觉得,虽然阿瓷是男子,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同?阿瓷的唇还是一的软,一的引他难以自控。

可是,陆骁又提醒自己,虽然感觉上没什么差别,但确实是不一的。

收拾好布巾,重新坐回床边,陆骁拢着谢琢冰凉的手,颇有些无所事事。

他开始想,若自己一封信往凌北,告诉爹娘哥哥他找到阿瓷妹妹了,不过阿瓷妹妹不再是妹妹,他们会有何反应?

又想,侯府那一库房的布料、衣裙、首饰胭脂水粉,幸好还没来得及送到阿瓷面前!

不过,他把装木盒里的衣裙、白兔耳坠、收藏许久的胭脂以及满盒子的珍珠当作礼送阿瓷时,阿瓷心里是什么想法?

陆骁忍不住捂了捂自己的脸。

可……如何是好。

谢琢醒来时,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看了看,手上一丝脏污也无,连掌纹指缝中的血迹都已经洗干净了,雨水淋湿了的衣服也已经换成了干爽的白『色』中衣。

梦中完全不一。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千秋馆里,窗外雨声簌簌,屋内的寒气炭火驱逐,属于陆骁的呼吸就旁边。

陆骁睡着了,他枕着自己的手臂,右手还松松盖谢琢的左手背上,不曾移开。

谢琢静静地将呼吸声听了许久。

习惯地将手掌搭上谢琢的额头,陆骁睡得不沉,睁开眼,便发现谢琢已经醒了。

他看过去时,谢琢避开了他的视线。

“阿瓷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陆骁低声道,“突然晕倒后,留了葛武收拾痕迹,立刻骑马带来了里。宋大夫说只是淋了大雨,受了寒,运气很好,没有犯寒疾,所以只施了针,另喝了一碗『药』。”

谢琢能感觉出来,自醒来后,口中没有『药』汁的涩苦,反舌尖上还泛着甜味。

陆骁不太自地解释:“……怕『药』太苦了,就喂吃了一颗糖。”

当然,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怎么喂的。

“嗯,”谢琢枕软枕上,整个人都如躺雪里,浑身冰寒,不过他已经习惯了的感觉,只哑声,“驰风是什么时候知道就是阿瓷的?”他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可是犯寒疾那一次?”

陆骁老实道:“没错,看了那枚玉佩,就是葛叔放枕下用作安眠那枚,也有一块,所以立刻就认出来了。”

“原来如此,”谢琢掩棉衾下的手指颤了颤,缓缓收拢掌心,他想,此前一直以为是女子,现应该已经知道其实是男子了吧?

个答案的题显易。

隔了一会儿,谢琢没头没尾地讲述道:“咸宁二年,先太子余孽陛下的汤中下了毒,当日陛下正好召父亲母亲入宫,因母亲那时怀有身孕,陛下便将汤赐了母亲。母亲喝下汤后,回家不久便毒发,随即腹痛难忍。

只不过,不知道下毒的宫人是疏忽还是恐惧,只放了一半的『药』量,且母亲正好怀着,之后,毒素流入胎中,因此早产,母亲也活了下来。”

轻轻咳嗽了几声,谢琢接着道:“因为出时便带了毒,几天内就已经数次濒死,父亲母亲衣不解带,日夜照料,诸天神佛都求过了,还去庙里点了灯。

当时,寺中方丈恰好云游归来,说,若九岁前都将完全当作女儿抚养,则能令度过死劫,父亲母亲便照做了。所以除了父亲母亲母亲的侍女寒枝外,府中之人都只知道是谢家三姑娘,父亲也并未正式取名。”

陆骁白过来。

他幼时谢府玩耍,曾嚷着长大了要娶阿瓷做妻子,那时,阿瓷的母亲听完后大笑,笑完又很认真地告诉他说,“等以后阿瓷长大了,陆骁可能就不会想娶阿瓷了,所以,件事等们都长大一点了再说吧。”

他一直以为崔姨是担心人心易变,幼时的情谊做不得数。想才白,崔姨话中指的是阿瓷的别。

只是谁都没想到,谢家会一夜之间坍塌,只剩残灰砾瓦。

陆骁又想,当年那位方丈或许真的有几分本领。

就是因为阿瓷自小都当做女儿抚养,所以咸宁九年的腊月,才没有斩首,是作为谢家女眷判流放三千里,有了一线机。

他不由地想当年都发了些什么,但显然,并非一个恰当的时机,陆骁强行压住了心里细细密密的疼痛。

谢琢脸『色』苍白,嗓音愈加沙哑:“所以,实为男子之事,并非故意瞒着。”

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谢琢做不到坦然。

陆骁送来衣裙、送来整盒的珍珠时,他已经有所察觉。

但就像是贪图现今的安稳,潜意识里,他没有让自己继续往下深想。

就仿佛,此前的所有美好,都不是他有资格能得到的幸福,是一个虚假的他才能得到的虚假梦境。

梦境若碎了,也就失去了。

一刹那,谢琢只觉得心口沉得厉害。

短暂的沉默后,他提议:“驰风可要先回侯府?”

陆骁下意识地拒绝:“守着才安心,若那些刺客又来了怎么办?”

“葛武想来已经回来了,正带着人守门外,不会有事。”

陆骁白了谢琢的意思。

确定门外葛武已经提着长刀,领着几个人守廊下,陆骁沉默了一会儿,颔首:“好,那先回去,日再来,要好好睡一觉。”

“好。”

门打开又关上,随风灌进来的水汽立时炭火蒸干。

谢琢泄了,只觉得全身冷痛,连呼吸都如细小的冰凌扎入肺中。

他不无悲观地想,陆骁挂念多年的,是那个眉眼干净的阿瓷妹妹,如今陆骁爱上的,也是阿瓷妹妹。

可他……并不是阿瓷妹妹。

他为了复仇,杀过人,夺掠过无数人的利益,做过不少跟“善良”全不沾边的事,不知道多少人咒骂不得好死。

侧过身,谢琢拢着冰凉的棉衾,想,如果以后,陆骁不愿再爱他了,不愿再抱他、不愿再吻他了,他该怎么办?

身体深处透出的寒意极为刺骨,谢琢压下咳意,将自己蜷缩了一处。

陆骁回到侯府,先洗去了一身的泥水,换上寝衣后,又开始担心谢琢的病会不会加重。

但他清楚,谢琢是希望他能好好想一想。

仰躺床上,陆骁没什么睡意,不由心里将今天发的事都梳理了一遍。

倏然间,眼前浮现出连续不断的大雨中,谢琢站马车前的画面。

那时,谢琢浑身湿透,以人作盾挡住袭击的同时,将弩-箭狠狠扎进了偷袭者的眼中,手指匀长,动作干净利落。

鲜血溅到了他的手背上,但他侧脸神情凌厉,无半丝情绪,眼尾下沾着一点血珠,美得近乎妖异。

莫名其妙的,陆骁心头颤了两颤。

他捂住脸——为何阿瓷连杀人,都般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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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7

  • 您的称呼
  1. 唔,心疼⊙﹏⊙

    蔷薇蔷薇 2022/06/26 00:25:35 回复
  2. 阿瓷呀,你在担心你家陆骁嫌弃你,可你家陆骁在犯花痴啊

    之奈 2022/06/26 23:41:57 回复
  3. ๑乛v乛๑嘿嘿

    KITE 2022/06/27 11:31:52 回复
  4. 这就是爱情吧
    你在做坏事
    你对象在欣赏暴力美学

    子规 2022/06/28 15:05:56 回复
  5. 小侯爷你是阿瓷头号小迷弟

    看遍此网 2022/10/05 11:15:39 回复
  6. o(≧v≦)o~~

    月不见季 2023/02/12 20:08:04 回复
  7. 匿名 2024/04/10 23:01:3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