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万里【侵入】

入三月后,洛京城内画旗风展,杨柳依依。花卉渐次盛开,城郊游人如织,平民勋贵争相出城踏青,笑和饮酒。

而凌北陆家却连递四道折子入京,汇报与北狄的战事,时请求朝廷调拨粮草军械,以补损耗。

“诸卿怎么看?”咸宁帝命高让最新一道折子送与在座的大臣传阅,“陆大军在奏折中说,冬天太过严寒,凌北的军田收成也少,所以需要填补的军粮比往年多了两成。另,与北狄的战事频发,军械耗损也比往年多了三成。”

户管天下钱粮,听咸宁帝说完,户尚书就先坐不住了,忍不住道:“怎一下就多了两成?就算军田减产,也不该出现如此大的缺漏。”

兵尚书没个好气:“耶律真当了汗王后,频繁挥兵边境,凌北士杀敌,难道不需要吃粮?另,交战时,军粮被烧被抢,有一定的消耗也是正常,再加上军田减产,怎么就不能多两成的缺漏了?”

当众被驳,户尚书怒道:“我只是心中存疑,又未曾说陆大军虚报,为如此夹枪带棍?”

兵尚书丝毫不让:“既然不会好好说话,我自然也说不出好话!”

“够了,”咸宁帝茶杯重重放下,“朕把们招来,不是为了听们吵架的。”

在座之人纷纷噤声。

杨敬尧缓声道:“户尚书有所疑虑也是正常,毕竟往前数几年,凌北也未曾有如此大的辎重缺。”

“首辅所言极是。”户尚书当了几十年的官,心里的账清清楚楚,当即开始哭穷,“为防无定河春洪泛滥,户经支取了大笔银钱,征召民夫疏浚河道、修建堤坝,依工移来的账目,后续还有开销。另,怀州春旱,要出钱赈济,修建后陵,修建雍丘的行宫,样样都是银钱。现在陆大军既要粮又要军械,户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啊!”

他隐下没说的是,开春以来,咸宁帝想要一批织金云霞龙纹、龙纹纻丝纱罗和五爪龙暗花做常服,再加上皇后和各妃嫔的春衫,两三千匹布和金线红花等原料加起来,亦是一大笔开销。

户尚书心里明明,若是此次慷慨地把银钱给了出去,那下次咸宁帝再找他要钱时,他给不出,就是他的失职,样的情况多来两次,咸宁帝认定他无能,那他仕途也就头了。

工尚书也道:“凌北所需军械数量庞大,军械所锻造也需要时间。”

“数量庞大?”兵尚书愤愤出声,“就没算算,凌北多少年不曾往洛京要军械了?想来此次也是武器实在不能用了,会要点矛戟枪头之类的铁器,军械所的库中不可能没有存货!”

工尚书怒目:“我不过实话实说,又没有说不给,怎么,就忧心战事?不在我们位置上,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咸宁帝冷淡地摆摆手:“别说了,都回去给朕好好理理,下次再议。杨卿,留下。”

等殿内重新清净下来,咸宁帝捏了捏眉心:“杨卿,怎么说?”

杨敬尧知道咸宁帝想听的底是什么。

他还是一贯的慢声慢气,言语间是为咸宁帝忧心。

“凌北短短一两个月里,接连递了七八道折子入京,这本就不寻常。陛下除了看折子以,没有别的途径能够了解凌北的真实情况,只能是陆大军说什么,便是什么。”

咸宁帝手停下,对着杨敬尧,他未隐藏自己的忧虑:“是啊,朕坐洛京可安天下,凌北被陆家把持,犹如铁桶,即便是派监军过去,也只能看见陆家想让他、或者说想让朕看见的。此举还会引人上书说,陆家满门忠烈,朕不该如此多疑,伤了陆家的心。”

杨敬尧附和:“那人满大仁大义,却不曾为陛下考虑过分毫,不知陛下所忧所虑。”

咸宁帝起身,负手踱步,感喟:“军粮多了两成,军械多了三成,若陆家用多出来的这辎重养兵,那就如猛兽装上了獠牙,时,谁能拦得住?陆家的兵,各个都在战场搏杀,见过血。而朕的禁军,只会杀鸡赶兔,真对上,不堪一击。”

杨敬尧点头:“确是如此。况且,近年来,不单是凌北,连洛京中都有不少百姓称赞陆大军护国护民,若无陆大军镇守边境,用兵如神,北狄早兵临洛京。”

“荒谬!”咸宁帝脚步顿住,登时拂袖,“真当我大楚缺了区区一个陆渊,就国不国了不成?这么多年,北狄那群马上蛮族未越过凌州!兵临洛京?当真可笑!”

杨敬尧连忙躬身拱手:“陛下息怒,实乃百姓愚昧,易受煽动。”

“不用再议了,军粮和军械各多给一成,足够了。”咸宁帝站在御案旁,凌北来的折子扔一处,“铁器不腐不碎,朕就不信,他陆渊真的就有如此大的损耗!”

书房里,葛武煎好的『药』端进来:“公子,还得稍稍放一放,有点烫。”

“好。”『药』汁黑稠,还散发着一股酸苦气,谢琢经习惯,继续练字。

放下『药』碗后,葛武没有走开,汇报道:“进出凌北的商队带回了消息,最近北狄上下戒严,过去的商队不仅要被搜身、清查货物车马,还会被征重税,甚至经死了好几个人。陆军的意思是,安全为上。”

“嗯,让昌叔就按照陆军说的办。”衡楼的商队通常是大楚的茶叶和漆器瓷器等卖往北狄,再北狄运回『药』材、皮『毛』甚至矿藏,而衡楼产业广布,只是短时间内少派商队来往北狄和大楚,不会有什么影响。

“另,户计划调往凌北的粮草肯定不够,告诉昌叔,让他继续收购粮食。现在正是春耕,若不好收粮,粮商富贾仓库中去年前年的粮食也可以给出高一点的价格。”

谢琢写完十页纸,搁下笔,取湿布巾擦了擦手,又叮嘱,“粮收上一分后,就可以开始陆陆续续往凌北运,边境断不得粮。”

葛武把谢琢说的都一一记下,生气又想不明:“我是真不明,边境士用命垒城墙,为什么安闲度日的人却如此吝啬,连饭都不给吃饱!”

“人便是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都有私心。”谢琢手指触了触『药』碗,觉得不烫了端起来。

宋大夫几个『药』方用的都不是寻常的『药』物,有的辛辣,有的发凉,有的喝下去后,舌头都发麻。难得这一次的新方子除了有点酸以,没有别的怪味。

喝完后,葛武『药』碗端走,谢琢含了一块糖,压下舌尖的苦味。

糖还没吃完,陆骁便来了。

见他革冠高束,一身麒麟服穿得规整,谢琢疑『惑』:“今日进宫了?”

陆骁一进门就去握谢琢的手,一边漫不经心道:“没有进宫,去了一趟户,我好歹顶着侯爵,虽然勋贵和朝官的品级各算各的,但勉强也能用上一用。”

“是去盯着户给粮了?”

“延龄好聪明!”陆骁自己的手指扣进谢琢指间,抱怨,“户的人都滑得,要是不盯着,他们能想出一万种法子盘剥。还有,存了三四年甚至发霉了的粮食,他们也敢充作军需送往边境。以前我还在凌北时,不是没见过,纸上写着一百石,实际上一百石中能给人吃的,不足三分之二。”

朝中之人,最会揣摩上意、观望风向。在确定了咸宁帝对凌北陆家的态度后,就知道这件事的尺度和下限在哪里,且料定,就算粮食发霉不能吃,陆家也不敢再上折子向咸宁帝讨粮。

“我既然在京中,也该发挥发挥作用,不然他们还以为陆家真的无人!”

“嗯,”谢琢给陆骁出主意:“七天前,户尚书范逢的夫人打死了一个雇佣的良籍婢女,不过又有人说,是范逢亲手鞭笞,致其暴毙。后来范家赔了银钱给那个婢女的家人,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若这件事被御史知道,少不得被弹劾。”

陆骁眼睛一亮:“这就是能用作要挟的把柄!”

“对,若御史弹劾,范逢失大臣之体,违朝廷之法,立私门之威,按本朝惯例,他必须自请置于狱中,等候调查。”

谢琢记『性』极好,无论是琅轩还是千秋馆,都是消息来源,他稍加思索,就户某个小吏瞒着家里养了个室、某个仓主事曾悄悄污了一笔银钱等等,全都写在纸上,给了陆骁。

有种两个人一起谋划着干坏事的感觉,陆骁眉目飞扬,得意道:“本侯明日就去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

“没错,仗延龄的势!”陆骁没有问这消息是怎么得来的,他心里只想,肯这告诉他,阿瓷应该更信他两分了吧?

他的阿瓷,心里撑着的东西都太硬了,他只能一点点得寸进尺地挤进去,那又冷又硬的仇恨逐渐替换。

不能急,不能躁,否则一不小心,他的阿瓷就垮了。

如往常一般,两个下了会儿围棋,我不想赢也不想赢,最后好好一局棋,变成了如让自己尽快输掉的比拼。谢琢想起在天章阁遇的一个问题,又去书架前翻找古籍,陆骁看了会儿谢琢的背影,也拿起自己之前还没看完的兵书,继续看了起来。

陆骁听觉敏锐,又一直都分了四分心思,注意着谢琢的动静。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谢琢的呼吸声不对——和平时比起来,粗重又急促。

几步走书案前,陆骁伸手去探谢琢的额头,皱眉:“延龄可是发热了?”

谢琢摇头:“没有发热,是试『药』的原。”

陆骁这看见,谢琢面前放着一张宣纸,上面刚写好时辰。接着,谢琢在“味道”后面写上了“酸苦”,“服『药』后的感觉”那一行下写了“呼吸急促,心悸,眩晕,脸颊发烫,后颈有薄汗,四肢冰寒”等字句。

提着笔,见陆骁眉头紧皱的模样,谢琢扬起笑:“宋大夫得了几种新『药』,对我的寒疾或许有好处,便都让我试试。”

陆骁虽翻过几本医书,但实在不懂医术,便在一边守着,等谢琢写完,半拥着他的后腰,他带榻边:“眩晕又心悸,延龄应当好好休息行。”

谢琢没有拒绝,他只觉前胸后背都涌起一股往日未感受过的灼热,指尖却如握着冰雪,寒热交杂,是难受,便依言半倚在榻上,枕着软枕。

谢琢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脸『色』苍,两颧酡红,眼尾像浸着花汁,眉眼却如墨染,唇『色』亦是殷红。

稍显无地靠在榻上,乌发披散,有种妖异的秾丽。

缓了缓呼吸,谢琢眸光转向陆骁:“驰风。”

他未曾掩饰自己的虚弱,见陆骁看过来,自然地朝他伸出双臂。

是要抱的动作。

自会分别前可以拥抱后,每日在马车停于宫门前,谢琢准备下车时,都会与陆骁抱一下。

以至于在看见谢琢抬起手臂后,陆骁本能快过思考地靠近,坐榻边,轻轻抱了抱榻上的人。

直起身,陆骁又按谢琢的示意,转过身去。刚坐好,就感觉谢琢整个人贴了过来,下巴抵在了他的左肩,微热的呼吸就在耳旁,扰得耳蜗微痒。

拍了拍谢琢环至身前的手,陆骁笑起来:“延龄可是在撒娇?”

话说得流利,但心跳却失了稳,干舌燥。

谢琢极少会希望和期待寄托在旁人身上,可记不清多久以前,他某一次重病时,独自躺在卧房,也曾在连绵的无望和尖锐的病痛中想过,若有人在榻前,予他心安,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此刻,他缠紧了手臂,半垂着眼,低喃一般:“驰风。”

“什么?”

谢琢语气寻常,好似在问一个极为平常的问题:“为只吻我的眉心?”

陆骁手上一滞:“——”

他想问,当时……没有睡着吗?而答案经显而易见。

还没多想其它以及谢琢的话是什么意思,陆骁又听见谢琢微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想喝那杯茶,驰风可以喂我吗?”

谢琢太清楚自己的优势,也太清楚自己对陆骁的吸引。

陆骁莫名地就听懂了。

他端过矮桌上的冷茶,喝了一,无心品尝其茶香,右手便绕过胸前,轻轻捏住了谢琢的下颌,然后偏过头,抵在了他嫣红的唇上。

和他想得一样软润。

在谢琢启唇时,陆骁清茶渡了过去,又在谢琢咽下后,本能地衔住了他的下唇,缓慢咂『摸』吮吻。

“哐当”一声,茶杯落了榻上。

无人理会。

确定谢琢没有不适,陆骁转过身,手依然捏着谢琢的下巴,另一只手强势地与他十指相扣,极尽掠夺之意。鼻尖相触间,接连搅碎了他的断续声音,更是妄图他的双唇亲得更加水润鲜红。

谢琢咽下茶水后,根本无法换气,也再无法吞咽,被肆意侵入唇齿的惶然间,他手攥紧陆骁的衣裳,又在这种濒临的窒息中感受了极端的快意。

他像是在『逼』仄冰冷的仇恨深渊中,抓住了一缕烈阳。

又好像有混着冰渣的水流漫过他的鼻,在这个即溺水的时刻,陆骁成了他唯一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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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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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嗷!初吻get√!

    蔷薇蔷薇 2022/06/25 22:29:12 回复
  2. (☞0 ☜)眼睛啊啊啊!

    (//∇//)

    KITE 2022/06/26 22:12:34 回复
  3. kswlkswl

    子规 2022/06/28 14:07:59 回复
  4. 很棒,终于吻上了

    老遍此网 2022/10/05 07:43:17 回复
  5. 铁器不腐不碎 这皇帝有常识没得 知道什么叫磨损吗 知道什么叫生锈吗 不亡国就不知道将军的重要

    匿名 2022/10/17 18:02:53 回复
  6. 终于亲上了啊ψ(`∇´)ψ

    2022/10/19 21:13:07 回复
  7. ❤️❤️❤️

    开朗的怜怜 2022/10/28 21:53:53 回复
  8. 啊啊啊终于亲亲啦!

    匿名 2023/01/11 02:36:27 回复
  9. 啊啊啊亲了亲了亲了!(转圈圈)o(≧v≦)o~~

    月不见季 2023/02/12 18:25:39 回复
  10. 啊这篇、真的人好少
    终于亲上了

    天天 2023/10/22 09:59:42 回复
  11. 都這樣了攻還沒發現受是男的就離譜

    匿名 2024/04/10 22:12:49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