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这一番耽搁,少言情绪不稳,眼见今天是不能再赶路了,林霍两人打个商量,便决定在夜宿荒野,分头去拾柴生火。

林霍二人虽然久经江湖,但霍浮香身份尊贵,白衣如雪,林文伦身为镖头,但凡出门会客押镖,前呼后拥一呼百诺,这庖厨之事都是不做的。仗恃着上乘轻功各自猎了野味,回来后将手中猎物不约而同向对方面前一扔,异口同声地说:「交给你了。」说完,两人面面相觑。

少言在下午大哭一场,慢慢收声之后就一直坐在河边石上,看着天边的晚霞先是做橙黄,再后来是浅红、深红,终于暗下来,一轮明月已初上林梢,风生袖底,月到波心。

闹过这一场,心中块垒倒是发泄不少,不再像从前似的积郁难平,察觉到身后两人尴尬境地,你怂恿我我怂恿你,却是谁也不敢上前来打扰他,悄不可闻地叹口气,站起来提了野味走到河边。

霍浮香本待帮手,但见少言熟练之极地将猎物开膛去内脏剥皮清洗,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滞怠,相比之下,自己与其献丑,不如藏拙。

林文伦可没想这么多,也不管少言是否愿意,只是腻在他身边没话找话没事找事,拿着刀子剥皮,手劲大了刀子一滑不小心切下后腿,去清洗,在水里涮两涮就算完事。少言赶他几次,他也不恼只是咧开了嘴笑,照旧献殷勤。被他缠得恼了,伸手推开他,又嬉皮笑脸地靠过来,到最后,少言也懒得管他了。

在林文伦手忙脚乱的帮助下,终于将两只兔子处理好,少言折了根树枝削尖将猎物对穿架到火上,细细地转动着,涂上调料。过不多时,浓香四溢,金黄色的油脂大滴大滴的落入火中,混着松柴的清香,只是鼻中闻着,已是令人食指大动。

拨出匕首将外面熟透的一层割下来分给两人,林文伦接在手里也不嫌热,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嘴里还连连呼着「过瘾!」少言见他吃得急,到溪里取了一杯水递过去。心上人亲手调理,再加上悉心服侍,连霍浮香都破例多吃了几块。

晚饭后,少言从树枝上折下大捧还带着绿意的树枝盖上去,火苗慢慢地被压了下去,最后只余一股浓烟。

霍浮香选了根树枝盘膝而坐,担当警戒,其余二人则在地上各找合适的地方安歇。

静谧中,忽然一缕笛音悠悠然拔地而起,趁着这明月清风,天空地旷,更增几分凄凉。少言和衣而卧,刚才有林文伦在眼前打岔,无暇分心倒还不觉得怎么样,如今乍然听到这呜呜咽咽的笛音,婉转缠绵,不由得一段心事都涌上来,胸口又有些酸痛。

林文伦在一旁暗骂,自己先前一番心机,拌小丑c-h-a科打诨,就是怕少言仍停留在伤心事里转不出来,你还偏要吹这发丧的笛子,不是故意招惹么。听得恼了,干脆起来伫立在河边,一脚跨在石上,挺胸抚腰,放开嗓子引吭高歌起来,口音古怪,不知是何方小调,少言只听明白两句「想你想到星子落,泪落地上好作田。」林文伦的声音粗犷中略带沙哑,说不上十分美妙,但静夜中听来,却自有股荡人心魄的味道。

霍浮香吹笛本意不过是打发时间,刚吹几个音节,少言伏在林文伦怀中的画面不期然闯进脑子,那调子便不由往凄凉哀伤的路子上走,陡然间听到林文伦歌声一响,立刻便猜到他为何如此。正在心下懊恼,忽听远处极轻极细的一声响,是有人踏断枯枝!一按身下树枝,借力而起,三闪两闪不见了踪影。

在树梢轻点几次,身法轻灵纵掠无声,奔出几丈外沿着树身缓缓滑下。刚踏到实地,青光闪动,电光火石间扭身错步,剑峰自眼前堪堪而过,「夺」地一声钉到了树上。「好快的剑!」他心中诧异,反手一掌拍向对方胸口,这一掌轻若飞絮,去势无声,但若教他拍实了,免不了骨折筋裂内腑尽碎。

持剑之人伸出手和他对了一掌,两人各自飞开。

「敢问阁下是谁?」

没人回答,惟有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y-in森惨厉。

对方既然默不做声,霍浮香也无心与他缠斗,事有轻重,当务之急还是赶到少言身边。向外走了两步,凌厉的剑气又直奔胸口而来,霍浮香气恼,骂道:「纠缠不清的东西。」

「是谁?出来!」同一时间,林文伦也向树林深处喊道,全身戒备,连发根都竖起来。

一个身影自林中慢慢踱出来,轻袍绶带,立在二人面前,眼中闪过刀锋似的光芒。瘦削身材,鹰钩鼻,斜斜上挑的眼梢,不是丁寻又是谁?

少言仿佛被谁在头上打了一闷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紧促,第一个反应就是别过头去。一段段的往事,刻意打散忽略,零零星星藏在连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却又被他的出现串连成章,也像闯进的不速之客,大刺刺闯进抢占主位,倒逼迫着自己狭路失措,眼神躲藏。

林文伦伸手将少言扯到身后,双目灼灼地盯着他,「你还敢来?」

「为何不敢?」丁寻掸掸衣袖上的细小树枝,「东西丟了,当然要自己找回来。」

少言猛然想起一事,低声问道:「霍兄呢?在哪里?」霍浮香这么就都不现身,想也知道肯定是被什么人绊住了。

「他啊,」丁寻不在意地挥挥手,「我已安排了几个人去招待他,不劳费心。」

夜里的树林像个无底的深潭,大张着口暗藏杀机。霍浮香在黑暗中游走,修长而柔韧的身影借着地势、树干而忽隐忽现,跃起时如狮子矫健,落地时如枯叶无声,隐藏时有如最坚忍的毒蛇,看上去几乎是赏心悦目。

刚才与那人对了一掌,到现在震得手心还有些发麻,「会是谁,这样强横的掌力?为何而来?」心中细索,脚下也没闲着,时缓时急,乱踪以惑敌。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武功的高低远远不是决定x_ing的力量,要拼的是耐心和机智,看是谁先沉不住气露出破绽,看谁先被人抓住了尾巴,每个人既是猎人,又是猎物。

不过半炷香的工夫,百丈方圆已经被霍浮香摸得烂熟于胸。扯下袖口的一条衣襟,横系在两棵树离地面半尺处,再用枯叶使它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这时最后一个机关,他不期望仓促间布置的简易机关能造成什么伤害,他要把握的,是敌人中了埋伏后那一瞬的惊慌,胜负只在一线间。

向前急奔五十丈,返回。再向右奔出五十丈,如此来回几次,不远处哗啦啦树叶响,一缕冷笑爬上了唇边,很好,看来这一番毫无意义的举动已经让对方开始急躁了。

看似无目的地在树林中兜兜转转,实则每一条路线都早已有过精心的计算。奔到第五次,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哼,有人中了埋伏,霍浮香于疾行中猛然一顿,手中长笛像离弦箭一样反手甩出,人也紧接着脚踏面前的树干借力倒s_h_è。

清脆的兵刃交击声,黑色人影一个踉跄,闪进了黑暗里,又是无边的静默。霍浮香跃上空中,擒住仍在空中不断打转的笛子,凑到鼻端,有血腥气。

「身手不错。」霍浮香冷冷想道,「竟然能在笛子及体的一刹将它磕飞。可惜,你身上的血腥气会将你指引到地府的方向。」弯下腰待要解开布条,只听得风声飒飒,一件沉重的兵器挟开山之力直直砍向他身后,力大势沉。

情势迫人,无论是前跃或是转身都已来不及,霍浮香忽然手一松,任笛子直直跌落下去,左手从左肩头快速回拗过去,右手从腋下反背,两只手在身后快速交握分开,从袖中拉出一条绳索,双手各执一端,反弹琵琶。

那人得空偷袭,眼见霍浮香不及躲闪,心下暗喜,手上更加了三分力。本拟一刀将他腰斩,哪知情形却大出意料,刀刃砍刀他身上,竟像是砍到又坚又韧的牛皮上,反震得开山刀抡了半圆,险险脱手。「绞龙索!」他惊呼出声。

「不错,是绞龙索。」霍浮香转过来与他面对面,一条小指粗细的丝带在他的手中散发着淡而晶莹的光芒,「已经很久没饮过血了,你运气不错。」说道后来,脸上竟然带了一丝怀念的神色。

「丁五爷说胡话的本领让人佩服,荒山野岭,怎么会有你的东西?」

「子非鱼,你怎知这里没有我要的东西?」丁寻向少言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勾勾指头,「你赌气也赌得够了,丁府管事的位子可还空着。」

林文伦双臂一张,挡住他的去路,「先过我这关。」

「不知进退的闲杂人,又凭什么挡在这里?」

「凭什么?」林文伦冷笑,「凭拳头。」大喝一声,踏前一步右拳中宫直进捣向丁寻胸口。

丁寻也不抵抗,身子像是风中飞絮顺着林文伦的拳势轻飘飘地向后退去,身形渐渐隐没在黑暗中,只余话音杂空中缭绕不绝,「有本事的话就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拳头多硬。」

林文伦回头交待,「大眼睛,你在外面等着。」若不是这两年来一心全神贯注在少言,分身乏术,早就给姓丁的一点苦头尝尝,如今他自动送上门,这等好机会怎能放过。

「不要,林大哥。」少言拉住他的袖口,「别跟他打,便是赢了又能如何?我与丁家已是两不相干,何苦再纠缠。」

林文伦拍着他的手,温言道:「大眼睛,别的事我都可以听你的,但这次不行。没人能在伤了你之后还逍遥自在。」将衣袖轻轻扯回来,给了他一个宽心的微笑,留下少言站在河边怔怔地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

刚接近树林边缘,正巧霍浮香迎面而出,头发稍为散乱,两袖光秃秃的,衣襟上还洒着几点血迹。

「姓霍的,你混得挺惨,被人打到脱衣服。」

分享到:
赞(16)

评论4

  • 您的称呼
  1. 南康,我不喜欢五爷,他真的爱少言吗?那位先生真的爱你吗?又想哭了…

    匿名2021/06/05 01:24:18回复 举报
  2. 这五少爷啊 对少言 无非便是 少了个玩具 那。。。少言呢 他是 心里 被人 狠狠 挖掉了一块肉啊 五少爷 你到底爱不爱 您府中妻妾成群 偏偏 这少言 如这阳光 入了您的眼 只可惜 您这 五少爷 不是 白当的 成了劫 您这劫 是少言 一辈子 最羞耻 最厌恶 又是 最难割舍的 南康 你呢 你可是也如 少言一般 被人抛弃 有被人珍惜 那先生 也是你的劫罢了 南康南康 以后 安康可好 这文 你是局外人 你看清了吗 那你和张先生呢 现在 你看清了吗 若是看清怎会 落得这结局 若是未看清 又怎会 有这文 南康南康 水太冷了 冷的 像 这世人叹息的爱一般

    我 不 快 牛马系统 我不快 我很持久2022/01/27 14:23:40回复 举报
  3. 南康你啊,哎
    一章一泡,坚持不懈

    简拔萃是我的2022/02/13 00:17:34回复 举报
  4. 这玩意儿怎么还敢出现?你把人家当东西,人家还跟你回去?做梦吧!一个人烂死在地里还不够,还要拉上一个是吧?

    对书不对人2023/01/06 09:32:27回复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