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乌龟看起来是无法靠自己翻面了, 而且哭声又实在很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正在杀龟, 封烨便想要上前帮一把。

可是他身体刚刚有前进的苗头吧，那一直紧张关注着应龙动向的乌龟立刻注意到了，他哭声变得更大了，并且努力的向后挪动。

都已经肚皮朝上, 四肢都不着地了，他自然不是用爬的。

封烨眼见着这只乌龟依靠不断在空中摆动的四肢在原地旋转了起来，以龟背凸起的部分为圆心，在冰面上滴溜溜的转圈，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一个圆怎么转, 圆心都是不会变的，他一步都没挪动。

封烨：“......”

他内心的千言万语掠过，最后实在不知道该对此情此景发表什么感想, 只能脚底用力, 足尖看起来很轻的在冰面上轻点了一下。

他动作虽轻，但与足尖接触的冰面却仿佛被人用冰凿狠狠的凿了一下，从点到面的开始破碎。

裂痕向冰面四周蔓延, 先是“噼啪”几声，然后是“噗通”一声。

冰面碎裂后, 乌龟从冰缝掉回了海里。

这一入海, 在冰面上死活翻不过来的肚皮很轻松的翻过来了, 乌龟的哭声也止住了。

熟悉的海水包裹的触感让他的恐惧缓解了些许, 也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作为接待官来接待应龙的。

尊主让他来接待前可特地吩咐过的，一定要用最好的礼节，并且，应龙如果有什么要求，他一定要尽最大可能满足，尊主库房里平日不准取用的贵重物品他也可以随便取用。

而他做了什么？翻肚皮也就算了，竟然还不争气的哭了。

如果说接待官代表了北冥的颜面的话，他不光将其丢干净了，甚至还糊了一脸泪在上面。

虽然这事怪不得他，换个龟来也不见得比他好多少。但不幸的是，他就是那只被选中的龟，也就是说这个罪过只能扣在他的龟壳上。

尊主虽然是著名的厚脸皮，但却不代表他不爱惜自己的脸皮，此事要是被尊主知道了，他怕是......

乌龟在水里打了个颤，不过他转念一想，尊主现在肯定忙着在水底的宫殿里骂人...不对，批评属下，没工夫注意到他，也就是说刚刚的事天知地知，龟知龙知。

只要应龙不告状，就没人知道他丢了怎样大的人。

之前太过惊恐，他也没注意到这冰面并不是因为他的扑腾而碎裂的，而是因为应龙那一脚。

在他的认知里，应龙还是那样可怕冷酷的形象，这样的龙...应该不会...去告状吧？

应该吧？

乌龟惴惴不安，但他又不敢跟应龙开口，让应龙不去告状。他跟应龙打个招呼都已经耗尽龟生的勇气了，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

他便只能自我安慰，并且试图亡羊补牢。

入水之后，他端正了仪态，终于有了几分接待官的样子，他跟封烨行了个礼，示意封烨跟在自己身后。

封烨本想应允的，但联想到乌龟之前的反应...

为防这只乌龟脆弱的心灵再受什么惊吓，他只能将到嘴边的回答咽了下去，改为轻轻颔首，轻到不能更轻的那种轻。

幸好，约莫是北冥的海水给了乌龟勇气，乌龟没再出什么状况，认认真真的带起了路。

封烨不远不近的跟在乌龟身后，向着海底深处游去。

北冥的水域极为澄澈，因为此地极寒的气候，居住的基本都是本地的水族，外地的人类妖怪都不会来这里，他们无法适应这份严寒。

也因此，北冥水域从没遭到什么破坏污染，光线毫无阻挡的穿透澄净的水面，从水面下看被水波反复折射的阳光，竟感觉比水面之上还要灿烂。

海水在澄净的同时，还极为安静。这其实不是常态，即便很少有外人，但北冥水族千千万，平日里也是十分热闹的。

只是今天吧，先是应龙进攻，导致人人自危，老幼妇孺都回到巢穴躲着了，年轻力壮的都在各自族长统领的带领下去迎敌了。

结果架没打起来，反被看起来十分生气的尊主一个甩尾，将所有人卷进大殿里批评去了。

虽有遗漏，但数量也并不太多，并且在应龙面前也都不敢出声，所以才导致了眼下的安静。

乌龟作为接待官，按理讲，应该向第一次来此的封烨介绍下北冥的风土人情，但是...他不敢啊！

乌龟不敢说话，而封烨吧...

在海里游动时，封烨时不时会看到些奇怪的鱼类和珊瑚，都是南海所没有的种类。他其实心里也很好奇，但是他担心这乌龟再出什么幺蛾子，更担心乌龟像那只银鳕鱼一样，直接两眼一翻，吓晕了。怎么抢救乌龟，即便他是战神，也一无所知，所以他只能按捺着询问的欲望。

是以，一龟一龙这一路，非常的安静，双方都一言不发。

游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绕过一座规模非常宏大的珊瑚群，终于在空旷的海底看到了宫殿的影子。

这宫殿建的离海面并不远，属于阳光还能照射到的深度，并且宫殿四周，墙壁石柱上都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所以即便在海里，这宫殿看起来也十分的辉煌。

现在还离的较远，封烨看着这座宫殿除了辉煌倒也没什么其他的感受，但随着他慢慢走近，他这才发现这座宫殿远比他想象的要大，这座水底宫殿的规模丝毫不输给人间陆地上的那些。

宫殿的整体是用打磨过的石料堆砌的，这点跟陆地上的宫殿倒没什么差别，但别的细节上的差别可就远了去了。

像是陆地上的宫殿殿顶都铺着烧好的砖瓦，此地不然，殿顶铺的是各色的珊瑚，五彩斑斓的，煞是好看。

而在珊瑚丛中，同样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珠身向外散射着柔和的光线，并不刺眼，为这座水底宫殿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虚虚幻幻的，像是海市蜃楼，又像是神话传说里才会有的龙宫。

龙宫？封烨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不过他随即想起来，这座宫殿本就是依着那些人间广为流传的神话传说建的。

人们普遍以为是先有龙宫，才有的关于龙宫的传说，实际上完全相反。东海的那只龙并没有修建什么龙宫，北冥的这座宫殿，完全是郝沉在岸上游玩时听说了人类关于龙宫的想象后，觉得这个点子很不错，一甩尾巴抄...借鉴来的。

所以这里虽然压根没有龙，但宫殿却跟传说的龙宫十分相似。

说起来，这座宫殿的名字叫什么，这条懒鱼总不至于连名字都不改吧。封烨心里想着，同时往宫殿上方看了一眼，他看到了殿顶的那块牌匾，以及牌匾上几个烫金的大字——鲲鹏殿。

封烨唇角忍不住弯了弯，这条鱼虽然没有原样照抄，但起名的方式却也十分的简单粗暴，人家叫龙宫，他就用自己命名。

“上、上神，这里是鲲鹏殿...”一直闭着嘴的乌龟突然出声了。

封烨不由看了乌龟一眼，乌龟被看的又是一缩脖子。

他也不想开口，只是看应龙在这里停留了一下，目光又在宫殿逡巡，他不解释一下作为接待官实在说不过去。

他说话归说话，并不敢直视封烨，所以也就没有看到封烨刚刚弯起的唇角。即便眉眼再冷酷，但他笑起来时，也是如暖春消融的冰雪那样，只余一池暖意的。

乌龟胆战心惊的继续道：“前方是正殿，尊主正与龟丞相以及一众统领在里面议事...”

其实是骂人，郝沉单方面骂，但在外客面前当然不能说的那么直接，乌龟机智的换了个说法。

“我带您先去偏殿等候，等尊主处理完政事，便会来见您。”

封烨“嗯”了一声，收回了看着大殿的目光，他其实也能猜到郝沉到底在正殿里做什么，但是，这种事...他还是不参和的好。

他继续跟着乌龟，往偏殿游去。

在必要的对话过后，乌龟再次安静了下来，两人安静的气氛一如此刻的鲲鹏殿正殿内。

虽然殿里站着成百上千的水族，但愣是维持着鸦雀无声的寂静。

无论是什么种族，现在都缩着脖子，没有脖子的就缩着钳子，反正都低眉顺眼的，唯恐自己的表现让王座上刚刚骂完一轮正中场歇息的尊主再次投入战斗。

龟丞相位次最高，这次挨骂大会，也不幸的排在最前。他表面的神情也很是肃穆，似乎进行了深刻的反省，但实际上，他其实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因为尊主骂来骂去，除了发泄了一下内心的恼火外，并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作为一名合格的属下，倾听尊主的怒火自然是必修课，让尊主骂的满意的同时，自己又不受到伤害，龟丞相已经练的怒火纯青。

不过，虽然尊主只会嫌弃他们蠢笨，没眼色，但是龟丞相却也从一堆废话中参悟了一点，应龙并不是来攻打北冥的，而是受他们尊主的邀约，来北冥游玩的。

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解释，但实际上非常的让王八摸不着头脑。

尊主是何时与应龙认识的？前不久应龙不还在北海市现身，甚至还指使人类前往北冥窃水的吗？

他们打起来并不奇怪，勾搭到了一起就十分的令王八疑惑了。

龟丞相神情假装肃穆的同时，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而且刚刚尊主让那只乌龟去接待应龙，特地吩咐了要满足对方的一切要求，自己的库存随便取用，并且，让那乌龟带应龙去的地方也十分耐人寻味。

说是偏殿，但那处偏殿其实也是尊主的寝宫。

虽然郝沉并不经常睡那里，他一般睡觉时会变成原形，在海上顺着海浪漂流，反正那么大一条鱼，不会被浪打翻。

在海里睡起来也更舒服，在这座仿造的龙宫里睡，反而显得有些拥挤，只能用人形。

说起来，尊主建造这座宫殿的初衷并不是秘密，他仿造了宫殿还不够，还依着人类故事里的那样，给北冥设立了五个海主，以及总管一切的丞相，成功的将自己从繁琐的事务中摘了出来。

但是这个山寨龙宫即便样样都跟故事里的龙宫一样，却还差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这里没有龙。

只有一只鲲鹏，所以这里不叫龙宫，而叫鲲鹏殿。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尊主带了龙回来，并且将龙带到了自己的寝殿。

难不成...尊主是个完美主义者，为了将龙宫模仿个彻底，才将应龙骗了回来？

还是说尊主对龙这个种族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建造这个宫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金屋藏龙？

龟丞相脑洞大开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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