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迟到的温暖

第九章迟到的温暖

言母才从加勒比海岸度假回来,本来心情是极舒畅的。这日,岑家亲家母打了电话过来约她喝咖啡,她也就特地打扮了一下,想着过年这段时间没有跟岑洛璃的母亲好好联系,是应该出来喝喝茶,联络联络感情的,于是高高兴兴地去赴约了。

结果刚坐下来不久,岑母就抛了个大炸弹过来:“亲家母,你看现在的这些个小孩子是怎么了?好好的,说是要解除婚约?”她吃惊地抬头,还稀里糊涂地听得不大明白:“什么解除婚约?”

岑母大约是反应了过来,知道言柏尧依旧还瞒着他母亲:“亲家母,你还不知道吗?”言母依旧愕然道:“知道什么?”

岑母绕了一个大圈子道:“我原先也是一点也不知道的。这段时间,我们家洛璃不知道怎么了,茶饭不思的,才一个多星期,人一下子瘦下来了,我心里担心,就问她了。一开始她还死活不肯说,后来才知道,是你们家柏尧跟她说要解除婚约。”

言母挑着两条精致好看的眉毛,声音高了起来:“什么?柏尧说要跟洛璃解除婚约?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情?”她实在是过于惊讶了,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情既然已经由岑母出面了,肯定是真的了。

岑母将他们岑家的立场表达得很清楚:“你我两家的婚事,亲朋好友及圈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的,这随随便便解除婚约,对你我两家影响都不好。他们俩说要分手就分手,也太冲动了。且让我们两家父母为难,还是先让这两人冷静一段时间再说。亲家母,你看如何?”言母自然连连点头,总得给她时间把这件事情了解清楚了再说。

言母一坐上接她的车,也顾不上喘口气,第一时间拨了言柏尧的电话:“柏尧,你现在在哪里?”言柏尧朗朗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妈,我在上海,还要过几天才回来!”一边跟她说的时候,大约还在跟边上的人说话,隐隐地透过话筒传了过来:“小宝,这个,这个,好不好?”那语气万分宠腻又仿佛赔尽了小心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是柏尧说话的口气,但这声音她这个做妈的是不可能搞错的,绝对是她儿子——言柏尧。言母立刻提高了十二分的警觉,问道:“你在跟谁说话?”

言柏尧好像心情极好的样子,一直在笑,连跟她说话也漫不经心的:“在跟小宝——哦——小宝是个四岁的聪明宝宝……”说着又跟边上的人在说了:“哦,不对,五岁了,刚过好年,对不对?小宝又大一岁了,我们小宝最聪明,最可爱了,是不是?”

言母被他的这个态度弄得快怒火攻心了:“言柏尧,你马上给我回来。”大概是听出了母亲的怒气,言柏尧这才收敛了些,道:“怎么了,妈?”

总算肯认认真真地跟她说话了,言母问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为什么跟洛璃说要解除婚约?”

言般尧皱了皱眉头,道:“妈,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具体等我回去再说。”言母哪里能等,训道:“难道这几年你在外头还没有玩够吗?岑洛璃也是你自己挑的,你自己求婚的。不是我这个母亲提着刀、拿着枪逼你的!”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这才略略下了点火气。

忽然觉得他今天怎么这么乖,竟然一句话也没有反驳,心却反而沉了下来,自己的儿子自己太了解了:“这么说,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言柏尧这才简简单单地答了一个“是”字,言母的心简直是拔凉拔凉的。

一直过了好几天才到家,一进门,言母就把他拖到了书房:“你倒是给我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你不给我说清楚,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言柏尧神色竟没有半点不耐烦:“妈,我和岑洛璃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的。”言母不发一言地盯着他。

言柏尧上前了一步,搂住了言母的肩膀,轻轻摇晃,柔声道:“妈,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竟然有点像小时候的撒娇,这些年来,他鲜少有这个样子的时候。言母心里一软,叹了口气:“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言柏尧忽地神秘一笑:“妈,你放心吧,你儿子争气着呢!绝对不会比卢易恒那小子差的。”言母白了他一眼,比?还跟人家比?怎么跟人家比呀?人家的小孩子已经都会叫会走了,他就算现在立刻结婚生孩子也追不上了。她儿子哪点比卢桂枝的儿子差了,怎么就被她儿子甩得这么远?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想起小孩子,突然想到那日电话里那个叫小宝的,他那个宠腻的劲头,皱着眉头问道:“对了,那个小宝是谁家的孩子啊?”只见言柏尧的嘴角已经不由自主地向上扬了起来:“呃——是个小孩子,很可爱的,真的太可爱了,我下次带你来看。”

看他说得不伦不类的,言母没有在意,言柏尧也没有多说,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

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她和小宝,竟然了无睡意。可看了看时间,知道他们母子铁定老早就睡了。拿着手机,愣了半天,索性拨了唐瀚东的电话,估计这小子还在快活中,一时半会儿还接不了电话。结果也真是怪了,“嘟”完两下电话就通了,唐瀚东在那头没好气地道:“言柏尧,估计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你这家伙竟然还记得有我这号人物?”

他微微笑了出来:“怎么了?哪里招你惹你了啊?”听他一副准备找人干架的样子。估计八成是欲求不满!索性再添油加醋了一句:“有什么没发泄的,找你的那堆女人去,冲我发什么火啊?”

唐瀚东冷冷地哼了一声:“你找死是吗?到上海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打一声招呼。要不是前天跟卢易恒通了电话,还不知道你这阵子来我的地盘了呢!”原来这小子在吃这门子醋,言柏尧挑了挑眉毛,笑了出来:“你意思是怪我没有送上拜帖上门拜访吗?好了,过几天找个时间给你赔罪。这总可以了吧?”

唐瀚东这才有点满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到底找我什么事情?你这家伙存了心就是不让我好过,三更半夜地打电话来,你不看看现在已经几点了?”

言柏尧一时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来:“你这小子,转性了啊。你哪天不是不到天亮不肯收手的,现在才凌晨两点,不正是你发光发热的时候吗?”唐瀚东又打了一下哈欠:“得,你小子今天就是来找我开心的吧。我要挂了。”

他愣愣地握着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这小子看来真有问题了。不过放了电话,才觉得自己也好像有点问题。三更半夜地打这小子电话干吗?若不是这小子电话挂得快,估计他已经把自己升级的事情告诉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就有这么一种冲动,恨不得给一群发小,一人一通电话,一一通知他已经做爸爸了。重点是要提醒卢易恒,千万不要让他的宝贝儿子跟他的小宝打架。那简直是在找打!他儿子足足比他们家的儿子大了三岁多。想到平日卢易恒那耀武扬威的样子,那心里只有一个爽字,看卢易恒以后还敢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一副“嘿,哥们儿,你赤脚追也追不上了”的样子。

他越想越兴奋,根本睡不着,一直到快天亮了困意才渐渐袭来。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第一时间按了汪水茉的电话,跟小宝聊了几句后才心满意足了些,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不大肯跟他说话,大约是对他的威胁一直耿耿于怀。一接通就递给了小宝,结束的时候切断得太快,他根本没有机会跟她说上一字半句。

虽然这略略影响他的心情,但他还是很开心,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大约有人中了彩票也是一般,过于兴奋了,以至于老是患得患失的,总觉得不是真的,每每要再三确定才能相信。他现在就是如此,只有听到小宝的声音,才能相信他与她真的有一个如此可爱、帅气又聪慧的孩子。

梳洗后下楼,柏天一家都在厅里了。他跟舅舅舅妈打了招呼后,转头看柏天,只见他正低头看杂志,似乎不大想面对他的样子。

迟早要解决的,他索性直接站到他面前:“柏天,你跟我来一下。”到了自己房间的小厅,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资料袋,递到他面前:“你自己看。”

于柏天盯着言柏尧手里捏的文件袋,袋口已经卷了边,显然被言柏尧翻看过很多次了,但他努力不去看它:“你有什么要说,就直接说吧。没有的话,我下楼了。”言柏尧道:“是关于汪水茉的,我请私家侦探调查来的,怎么,不想看看吗?”

于柏天这才抬头看着他,开门见山地问道:“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总算是叫他哥了,言柏尧回视着他,缓声道:“我没有什么意思。很多东西,你看了就明白了。”

于柏天盯着他道:“你在追她吗?认真的?还是只是想玩玩而已?汪水茉她根本不是大哥一向喜欢的类型。”言柏尧一笑,毫不隐瞒:“是,不错。就跟你看到的分毫不差,我是在追求她。或者换一个角度说,我是在求她的原谅,”

于柏天被他话里的意思弄得有些糊涂了:“求她原谅?这是什么意思?”言柏尧大方地道:“你想的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他顿了顿才道:“所以无论你对她有什么想法,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于柏天忽地镇定一笑,好像要用自己的阳光将这场谈话的阴霾吹散:“是,她和你曾经有过纠葛,我很吃惊。但不表示我不能接受。现在什么社会了,离婚再婚,到处都是,你和她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大哥虽然女性朋友众多,但从来没有见过他有什么上心的。想不到今天竟然会为了汪水茉,跟他说这些话。

言柏尧定定地看着他,道:“你要,你愿意,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盯着于柏天,一字一句地道:“只是我不准。”

于柏天道:“你不准什么?不准我喜欢她吗?大哥,我是成年人了,我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言柏尧抱着手臂,淡淡地道:“难道你要和我一较高下吗?”

于柏天不语沉默,审视了他好一会才开口:“你是认真的?”语气是要确认又似乎不相信。言柏尧双手环抱着,挑着眉,闲闲地道:“你说呢?”于柏天又沉默了一会儿,迟疑地问道:“你要跟岑家退婚,是因为她?”言柏尧直截了当“是。”

看来大哥是认真万分的,否则怎么会主动要与岑洛璃解除婚约呢?若不是认真的,以他的条件,多少女人愿意奋不顾身、前仆后继?

言柏尧道:“现在你愿意打开来看了吗?”于柏天沉吟了一下,拿起了资料,瞬间,眼睛便被照片里的人儿给震惊到了,手匆忙地翻了翻,整个人便怔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慢慢退了一步,想不到,想不到,竟然会是如此。

他对汪水茉确实颇有好感,也一直有心想发展看看。但汪水茉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有时候通个电话,也只说一两句客套话。平时一直想约她出来,但她总是推说忙。以为她一向就是如此的,也不在意。现在想来,其实是汪水茉一直没有给过他半点的机会。到此刻才终于恍然明白,原来他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好一会儿,他才有丝落寞地道:“这个孩子,姑妈肯定是不知道的吧?”按姑妈急着想抱孙子的个性,若是知道她已经有个这么大的孙子,估计搭专机过去还嫌慢呢。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呢?言柏尧点了点头。

汪水茉才回到办公室,秘书曼霓就敲了门进来:“汪小姐,刚刚有一位秦先生打了两个电话过来,说有事情找你。请你开好会回他一个电话。”秦先生,大概除了秦慕天之外没有其他人了。她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

看了手机号码,果然是秦慕天。“你好,水茉。”他找她,十成十是关于绿乔的。秦慕天在那头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她也干脆了当:“好,你订地方吧。”难得这个财经杂志上的名人今天有空拨冗请她吃饭,她若不去,实在太不给面子了。

秦慕天其实不错,虽然出身贫寒,却苦读成材又努力勤奋。这些年靠着自身艰苦奋斗,在IT界已经是一方霸主了,站在人前,与世家子弟一样气宇不凡。他并没有借绿乔任何之力,早在创业之前,他就已经与绿乔离婚了。

下了班到了餐厅,这位这个大忙人竟然比她还早到,正在研究文件。抬头见她过来,还殷勤地站了起来帮她拉开椅子。

“这是新开的一家餐厅,我也是第一次来,听朋友介绍说不错。你看一下菜单,不要客气。”秦慕天合上文件,客气地道。汪水茉闻言点了点头:“好。”

绿乔喜欢各色美食,有空的话也会拉她到各个餐厅去品尝。只是没想秦慕天工作之余还会去寻找美食餐厅,看来根本就是对绿乔余情未了。可当年怎么说离就离了呢?她曾经问过绿乔一次,绿乔只淡淡地解释一句性格不合,她就没有再问。毕竟那女人的脾气,若她不想说,绝不会多透露一个字的。

“近来工作忙吗?”她随口问道。秦慕天笑了笑,有点无奈:“说不忙,你也不信啊!”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那倒是。”顿了顿,才道:“那你这位贵人,今天找我出来有何贵干呢?”

秦慕天苦笑了一下:“你就不要拿我开心了。”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了几个袋子,递了给她:“帮我转交给她!”看纸袋外面的logo,都是国际顶尖的品牌,看来价格是绝对不菲的啊。她接了过来,但还是劝道:“你为什么不试着直接给她呢?这么多年了,或许她不会拒绝呢?”

秦慕天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水茉自然了解,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万事开头难。你不试的话,错过了,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或许在感情世界里,糊涂的,永远是当局者。

他每年定期请她吃饭,不外乎在绿乔生日前的几天,请她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让她带礼物给绿乔。说他有心,也并非十分热络于打听绿乔的消息。说他没有心思,却也不见得,从两人分开到现在,也这么多年的光景了,但他每年雷打不动地定期约她,礼物也随着他的发展,越来越昂贵了。而且看得出都是按绿乔的喜好精心挑选的,并非是秘书订购的那种。

秦慕天笑了笑,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又倒了满满一杯。谁会想到他这么成功的人,其实是最怕失败的。楼绿乔便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失败,一生中最不能碰触的软肋。

两人只不过是平常地叙旧,所以很早就结束了。秦慕天站起来,客气地要送她回家。她也拒绝了:“我还有事。”看到他,难免想起绿乔。从小娇生惯养的人儿,现在什么都在靠自己。为了几个页面的广告,每天忙得天昏地暗的。这一切,又与他脱不了干系。

埋了单,才起身要走。秦慕天的眼光在她的斜对面停顿了几秒,微微笑了一下颔首致意。他神色略有点异样,但很快被掩盖住了,说道:“走吧!”汪水茉点了点头,眸光朝那个方位微微一扫,才明白秦慕天刚刚的异样为何而来。原来言柏尧与他的未婚妻也在这间餐厅用餐,世界当真是小啊。

秦慕天比言柏尧大一届,所学专业不一样,但当时加州的华裔学生不多,所以多少都是认识的。更何况,回国后两人各自在所处的领域成绩斐然,加上校友这个圈子,自然是相对熟悉的。

她与言柏尧的眼光在空中交会了一下,只一秒或者比一秒更短的时间,随即转身走出了餐厅,仿佛就像遇见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学会了不再去期待,所以没有什么过多的伤心与失望。

一进门,言柏尧的目光就不停地落在那个角落里。岑洛璃心知肚明,那个男的,她自然知道,是一个网站的CEO,归国后创办了,目前已经是IT界大名鼎鼎的人物了。那女的,她也认识,但不熟。见过几面,但不是经常遇见。很清雅,气质很舒服,却不是咄咄逼人的那种美丽。两人这么坐着,看上去挺般配的。

她淡淡地笑了笑,试探般地道:“那一对看上去挺不错的哦。”言柏尧眉头微皱,看了她一眼,挑了一下眉毛,道:“是吗?”岑洛璃道:“柏尧,不去打个招呼吗?”她相信言柏尧绝对认识那一桌的人。言柏尧猛喝了一大口酒:“不必了。”以前总以为吃醋是最酸的,现在才知道最酸的感觉是没有权利吃醋,因为根本就轮不到你,就像他现在这样,只能喝闷酒。

刚坐下来,老远就看见汪水茉了,跟秦慕天有说有笑的。隔着座位,隔着灯光,他竟有点佩服自己怎么能够看得那么清楚,秦慕天还送了她几袋礼物。岑洛璃优雅地微饮了一口酒,慢慢地吐出了一句话:“Hermes的铂金包,看来这女的是秦慕天的真命天女啊。”

好不容易把岑洛璃送走,在车上按了好几通的电话,她就是不接。忽然想起从前,她老是打电话给他,他嫌烦了,索性关机。当真是自私。

一路狂飙地赶到她那里,按了门铃,原以为她会不开门,结果门很快就开了,但没有请他进去,很平淡地问道:“什么事?”

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过来的一路上,他只是想听到她的声音,只是想见到她。可真见到了,所有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要质问她,为什么跟秦慕天吃饭?虽然他非常非常想知道答案。

不想浪费不必要的时间,汪水茉浅浅地笑了笑,语气却是拒人于千里的:“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要休息了。你请回吧。”当着他的面,她将门关上。

屋子里空荡荡的,好静,静得让她觉得难以安心。她怔怔地站着,一直保持着关门后的那个姿势。他说过要与小宝和她一起,但是他忘记了,他从未说过要与她结婚的——她讥讽又苦涩地笑了出来——她又期待了吗?若是没有期待的话,那心底深处为何会不停地涌出酸涩呢?

机械地洗了澡,温热的水当头淋下,整个人清醒了许多。或许男人天生就是如此的,恨不得自己可以三宫六院。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做皇帝呢?左拥右抱他永远不会嫌少,最好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实在不必对他过于苛求。

却不知道为什么躺在床上,就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是这个姿势不舒服,就是那个方向不对。最后索性起来,到了客厅。

目光落在了小宝和她的生活照上。从小宝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拍了很多的相片和DV,当时还不是希望有一天他能看到。可现在,却只留下恨和悲凉。恨他当年的绝情,他如果有一点点想要留住她的话,他们的生活早已经是另一番结局了。小宝呢,更不会这么多年没有父爱!

她何尝没有想过去找他,可只要想到他分手后连短短的一通电话也没有给过她,也从未想着要与她联系,她连尝试的勇气也没有了。她宁可抱着他曾经爱过她的幻想,而不去接受他从来没有爱过她的事实。否则,她实在无法撑过那么无助的日子。

在床上辗转半晌,她总觉得哪里不对,猛地从床上起了身,走到门边,微微开启了门,他想必很少吃到这种闭门羹吧。从来都是别人迁就他的,她以前也是,总是习惯于迁就他。可是,他呢?

门缝越拉越大,她的身体仿佛被人用魔法棒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他竟然还站在门口!都过了这么久了,他竟然没有走。靠着墙,神色阴沉,在吸烟。他的脸忽远又忽近,好像在云里,又好像在雾里。

他灭了烟,一步一步地走近,带着清淡的烟味。很多年前,他在加州的公寓里,总喜欢时不时地抽上一支。然后全身带着烟味,在她身上磨蹭。她最讨厌了,每次都嫌恶似的把他赶下床:“去,去,洗澡去……”如今回想,就像发生在梦境中一般不真实。

两人无言地对视着,她忽然垂下了眼皮,他因站得近,只见她细如蝶翅的睫毛微微地在抖动。他的眼里微微带了几丝笑意,因为她开门,虽然只是很小的一个举动,但这是不是表示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他呢?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有力地回荡着:“我跟岑洛璃吃饭,是因为我想跟她好好谈谈,解除婚约。”他一直记得她临走时的一瞥,冷淡得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她一直都是个醋坛子,以前看见有女生接近他,都会跟他发脾气。这次这么关键的时刻,若是他没有讲清楚的话,简直是在自寻死路了。

他前段时间回去,除了工作上的布置之外,就是约了岑洛璃出来谈谈,希望能友好地解除婚约。她并没有正面回复,只是表示需要缓冲一段时间,再给他答复。今天她来上海,他请她吃饭,正好也问她的答复。或许岑洛璃只是想以退为进抑或是为了其他,但他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已。

她猛地抬起了头,后退了几步,淡淡地道:“我不需要知道这些。”他与岑洛璃的事情,与她没有半点干系。她没有必要这么晚站在门口听他与他未婚妻的故事,也不想听。

她现在就像只浑身带伤的刺猬,让人又气却又满怀心疼。他道:“可是你也有权利知道。”她有权利?她有什么权利?她又不是他什么人!

她仰起头,冷而淡地道:“言柏尧,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并不是你能掌控的。别人也是人,并是你说分手就分手,你说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的。你为什么不能站在对方的角度想想呢?”

他看着她,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眼神却深邃如海:“那好,我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不解除婚约。但这并不影响我前面跟你说的。”

她气愤极了,怒道:“你……”却说不下去,只得关门道:“你走!”

却不知他一直在门外站了许久,天际微微泛白,这才离去。

房间里暗暗的,只有柜子上的一盏小灯,发出淡淡柔和的光线。小宝躺在她身边,一点睡意也没有,脸上很是兴奋的样子:“妈妈,言叔叔明天还来陪我玩吗?”

她本来正在看与建筑相关的书籍,闻言合上书本,揉了揉额头,轻柔地道:“小宝喜欢他来陪你玩吗?”小宝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两弯月亮,用力地点了点头:“喜欢。”

“哦,那能告诉妈妈为什么吗?”她试着从儿子的角度去理解。小宝用手摸着耳朵,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答案:“言叔叔会带我顶高高,会陪我玩遥控汽车,会跟我玩打仗,会带我去看鲨鱼……”这段时间小宝简直要被他宠坏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她问这么一句,小宝可以说得滔滔不绝。她竟然有点吃味,才这么短的时间,小宝就已经把他挂在嘴边了。

“那慕天叔叔呢?”她问儿子,孩子一直以来也很喜欢秦慕天,大约他是这些年在她身边出现的唯一的年轻男性,又因为感谢她帮忙的关系,所以经常大包小包地给小宝买礼物,甚至有一两次还带他出去玩过。

小宝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我也喜欢啊。”只是最近老是看见言叔叔,自然会喜欢言叔叔多一点。但妈妈这么一问,他好像觉得有点对不起慕天叔叔哦,因为已经好久没有想他了。

“那明天慕天叔叔会请我们吃饭。你喜不喜欢?”她替孩子掖了掖被子,点了点他可爱的小鼻子。小宝点了点头,眼睛圆溜溜的,一片天真无邪。

“那我们小宝想吃什么呢?”她装作思考的样子。小宝笑着拉着她的睡衣:“妈妈,我们去吃比萨吧。”她摇了摇头:“不行!”小孩子最喜欢吃没有营养、但有看头的东西了。

这两个星期,他吃的这一类快餐食品已经远远超过他以往一两个月的量了。还不是言柏尧的关系?只要小宝开心,他估计连月亮也高兴去摘,更不用说是小小的油炸食品。

一直以为现在的他跟记忆中的他有了很大的区别,以往大家都年轻,做什么事情都相对冲动和不理智。但这最近相处下来,发现他冷峻的外表下,还是有很多以前的影子。带小宝玩过山车,碰碰车,玩得比小宝还疯。

难得帮小宝洗一次澡,竟然两个人在浴室里玩起了打水仗,把整个浴室弄得一团乱。结果他自己也是一身湿,干脆一起洗了。她摇头叹了口气,嘴角不由自主地绽放出一朵微笑,浅浅的,恍惚的,但还是盛开着。

“好了,我们睡觉吧!晚安!”她俯身在小宝脸上亲吻了一下。小宝听话地闭了眼睛:“妈妈晚安。”才将灯调地暗暗的,电话像是有感应似的,轻柔的音乐“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昏暗中,可以清楚地看见床头柜上的电话闪着亮亮的光。摸着拿到了手里,显示的是言柏尧的号码。

按了接听键,他低沉的声音马上传了过来:“睡了吗?”她坐了起来:“什么事情?”上次她摔门后,他仿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如常出现在她和小宝身边,几乎霸占了孩子所有的时间,自然也包括她的。

他在那头笑,那颤动的声音竟能隔着电话传过来,看来心情很好:“我们明天带小宝去野生动物园吧。我刚在网上查资料,他不是说要看熊猫和老虎吗?南汇的话,过去也近……”

她有点不想破坏他的兴致,但还是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明天我和小宝有事情。”他顿了顿,才问道:“哦,安排了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明天是她生日呢?

她还在跟他客套:“真的不好意思!”连多余的解释也没有,或许连解释也懒得。她是没有跟他报告行踪的必要,可他非常,极其想知道。她的冷淡让他下面的问题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可能。

电脑屏幕一闪一闪的,无法衬托出他的失落。他把手中的电话放下,将电脑关掉。黑暗中,突然觉得自己好孤单。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一向来喜欢冷清。但现在却觉得太冷清了,特别是在和小宝相处之后。他软软的童音,咯咯的笑声总是充满了整个屋子。喜欢黏着他,骑在他脖子上顶高高,一手将他的脖子抱得紧紧的,一手在舞动。

第二天一早,来到了她的小区,在不远处停了车。抽了好几支烟,这才看见母子两人一身很休闲的装扮出来了,她似乎精神很好,还化了个淡妆,越发显得清丽动人。一手拉着小宝,一手在接电话。

一辆灰色的SUV很快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一个人推了车门而出,虽然隔了很远,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秦慕天,也穿得极休闲,笑着走到小宝面前,蹲了下来,不知道跟小宝说了什么,小宝很是开心,圆圆的眼睛瞬间又成了两弯小小的月亮。

手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承认他很吃醋。那是他的孩子,那么亲密的互动应该只能属于自己。汪水茉脸上的笑,更让他觉得火气乱蹿。她怎么可以笑得那么清雅,化作雨后的荷花,让人能感受到清如氧气的美丽。

今天是她生日,她竟然答应跟秦慕天见面,而拒绝他。秦慕天,是他的校友,他是相对熟悉的,靠自身的努力在关系从重重的社会争得了属于自己的天空。他也曾经一度羡慕他,可以按自己的兴趣和爱好,肆意地挥洒,并最终取得了成功。而不像自己,一回国就被父亲拉进了家族公司。并不是说他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只是每一个人都希望有自己选择的权力。自己选择的是一回事情,听父亲的安排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只见秦慕天将小宝抱了起来,拉开了车门,将他安置好。而汪水茉则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车很快地发动,并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马路上车流如梭,一辆接着一辆。他的头慢慢地往后仰,直到碰到了真皮的靠背。好一会儿,他拿起了手机,缓缓将她的号码按了出来,真的好熟悉,竟然可以不用思考,手指就会自动地按下数字键。“你好!”她在响了几声后接起了电话。

“在哪里呢?”他不紧不慢地探询。她的语气很平淡:“在外面。”他不依不饶:“和朋友吗?”汪水茉在那头笑了出来:“是!”短得几乎不能再短了。“谁?”她静默了一会儿,这才出声,似乎很平和冷淡的那种:“我想这个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要挂了。不好意思。”他没有再说话,很快地,她已经挂断了,唯有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

汪水茉牵着儿子的手才一跨出电梯,就看见他站在门口,像尊门神似的。小宝却很开心,抱着大大的毛绒玩具,跑了过去:“言叔叔。”言柏尧亦微笑着抱着儿子:“言叔叔太想我们小宝了,所以来看看小宝。”

抬头看她站在门口没有动,说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吗?”她没有说话,用钥匙将门打开。帮儿子换下了小球鞋,征询似的问道:“小宝,洗澡了好不好?”孩子玩了一个下午,不可能不累的。小宝抱着玩具,软软地问她:“妈妈,可以让言叔叔陪我洗澡吗?”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着她。她很快低下了头,解释道:“小宝乖,言叔叔还有事情。”他很快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什么事情。”她皱了皱眉头,他难道不知道有他陪小宝洗澡,等于打仗吗?最后累的还是她,要收拾残局。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他放下了故事书,走到了客厅。她正在帮小宝整理书包,她的背影,瘦弱而纤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们谈一谈吧。”

她没有转身,淡淡地道:“谈什么?”她并不认为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所有规则条款都只能是他制定的,她能谈出什么结果来。

他走了过去,一把将书包拎走,逼她与他对视:“我可不想这么下去。”因靠得近,她可以闻到他的气息,竟带着酒味。她皱了皱眉头,回视着他:“我想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言柏尧看着她:“不要给我装,你知道我的意思!”她忽而笑了出来:“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明白。”

他不知为何,竟有怒火上升。一大早就看到她跟秦慕天出去,到了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才回来,她难道不知道儿子明天一早要去幼儿园吗?现在还在跟他装蒜。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只不舍得用力:“你如果不把我前面的建议放在眼里的话,我跟你保证,汪水茉,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还是在笑,那么的笑意绵绵,他竟然觉得碍眼。“按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和孩子一起生活吗?”他的胸膛起伏不定:“是。”

她抬起头,与他对视:“一个自己曾经不要的东西,现在觉得可惜了,又想要来再玩上一阵子吗?”他的脸色一下子冷峻严森了起来,她看不出他的想法。

但她还是选择了继续:“你觉得好玩吗?你觉得有意思吗?那是你心甘情愿放弃的。你不记得了吗?”她曾经等了他那么久,真的好久,久得她不愿去回忆了。一度她和小宝本来就是他的,但是是他不要的,不是吗?

他抓着她的手臂晃动,怒道:“可你当初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怀孕了!”她笑着,有种无奈的苦涩:“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你断了我跟你所有的联系,不是吗?”可她却保留所有他能联系她的方式,一直保留了很久,久到明白过来,他是铁了心要分手了的。

他无言以对。她看了他一眼,挣开了他的手,缓缓地走到落地玻璃前,看着璀璨的浦江夜色,如梦似幻,仿佛是不真实的,明亮处犹如白昼,黑暗的地方却宛如深渊。

她一字一句地道:“我后来才明白过来,其实当时你是铁了心要跟我分手的。就算当初那几个字不是我说了,你也会说出口,差别只是拖几天、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他还是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道:“是,我当时是铁了心要跟你分手的。可你当初何尝不是在短短时间内就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了?”她摇了摇头:“我……我没有。”

他向前几步,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恨且怒地摇晃着她道:“你没有——你还真会耍赖啊?你跟我分手才个把月,你就躺到别人的床上去了——你赖,你再赖啊!”

“那时候我打过电话给楼绿乔,她说你已经有男友了,后来她还E-mail给我了一张你和你男友的照片给我,你赖啊,你再赖啊!”

那都是假的,那时候她幼稚地以为他如果还有一点点喜欢她的话,就会吃醋,就会来找她,至少也会跟她通一个电话,问个清楚明白。可是后来他并没有来,也没有跟她联系,因为他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纠缠了。

就算是此刻回忆着当初,她的心依旧会涌起痛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道:“你也已经不再爱我了,我已经不再爱你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了,你又何必为了孩子,把我们硬绑在一起呢?”

她只能把他当做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可是不可以再爱他了。她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义无反顾了。感情的事情总是在经历过后才会懂得,她也是。经历过他后,她才懂得保护自己。傻过了,才懂得放弃。

曾经有人说过,男女之间的相逢,不是恨早,便是恨晚。太早遇上了,当时还不懂得真正爱。太早遇上了,还不懂得真正珍惜。他与她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们只是没有在适当的时候相逢罢了。

她没有再否认!他冷冷地看着她。可她却说不爱他了!她已经不爱他了!她坚定的语言一点点地传入耳中,他竟在瞬间有种心痛的感觉。怒意仿佛更浓了,他口不择言地冲口而出:“汪水茉,我才不稀罕你爱不爱我呢?我只要小宝而已。”说罢,他甩门而出。

原来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小宝而已。她老早就知道的,他只是为了小宝而已。可他亲口承认了,总是比预期的还要伤人。她的泪竟然涌了上来,急剧从眼中滑落,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好多好多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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