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棋局

楚余温垂眸看笑的温柔的少年。

十七岁的男孩子，比他矮一个头，还像只雏鸟一样需要躲进妈妈的怀抱。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只展翅欲飞的雄鹰，但瑞安是一只即将破茧而出的蝴蝶。他那样弱小，没有捕猎生存的能力，轻轻一折就能断掉，是楚余温会爱护却从不会另眼相看的弱者。

蝴蝶很美，可翅膀很容易被撕裂，一滴雨水都会让他再也飞不起来，只能匍匐在地上苟延残喘，雨后埋在淤泥里，人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楚余温更爱能够和他一起鹰击长空、竞相角逐的狩猎者，在血海翻涌之下犹然能够扶摇万里，高高在上，令世人仰望。

瑞安却有股令人心悸的美丽，令猎人能够自动将捕获的猎物送到他手上。

美人何须要亲自去动手，美貌便是资本，眼泪便是武器，温柔地笑一笑，将人的魂都要勾去。

就比如此刻，楚余温很想吻一吻少年柔软的唇瓣，那诱人的玫瑰色泽实在很让人想一亲芳泽。

但他终归是克制住这种冲动。

他们还没有接吻过。即便是在最亲密的时候，他的吻痕遍布少年身上每一个角落，也没有碰过少年的嘴唇。

楚余温回想起那天意乱情迷的时候，少年在他身下软的不行，任他予取予求，却在他俯下身想要亲吻的时候微微偏过头，使得那个吻最终只擦过少年滚烫的耳垂。

那双微红的琥珀双眸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当时被信息素冲昏头脑的楚余温没有看清楚。

但他也放弃了吻瑞安唇瓣的想法。接吻在标记行为中并不是必要的。咬后颈的腺体，最直接的结合，这些都是人类繁衍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完全源自于本能。

唯有接吻，源自于爱。

起码在三皇子殿下看来，只有爱情的滤镜才能够让人无视又脏又不卫生的唾液交换，毕竟爱情使人盲目。

而他向来清醒。

楚余温将黑色军帽戴上，别好腰间的佩剑，转身出了门。

瑞安站在原地安静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他看出了楚余温的失神，就在刚才，短短一瞬。

尽管满屋子的管家佣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元帅大人在刚刚思绪魂游天外，晏微凉却能看出来。他是除了楚余温自己外最了解楚余温的人。

晏微凉此前从来不屑于用美貌这种武器，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有时候能胜过世上一切算计。

“夫人，请问您想要去哪里？”洛书垂首，恭恭敬敬地问他。

洛书是楚余温派来贴身保护他的侍卫——大部分侍卫在暗处随时待命，但他身边总要有一个人跟着，哪怕是负责提包。

洛书今年二十四岁，是一名beta，精神力等级在s，战斗力等级在a，当一名保镖绰绰有余。

这种身体素质甚至胜过一些疏于锻炼的alpha。

人的精神力与战斗力等级生来就有差异。alpha普遍都在a级别以上，beta大多数为a到c级，omega则平均在d级以下，最低级的是f，不合格，也可以翻译为完全没有。当然也有个别例外，但总体来说，三大性别之间的力量差异就是这么悬殊。

瑞安就是精神力为b、战斗力为f的战五渣。

事实上，b级精神力对一名omega来说简直是天才，他们的正常精神力等级是在d到f。

化形药剂会将使用人的实力转变成应有的级别，但仅限于减弱，并不能增强。晏微凉之所以使用药剂后依然能有b级精神力，是因为他原本的精神力实在是太高了，再怎么压制也只能压制到这地步，不能再低了。

sss级别精神力或sss战斗力的alpha不是没有，但两项都是3s级别的，举国上下也就两位。

……而且晏微凉的精神力可能不止3s。

帝国每个孩子都会在满月时进行力量测试，他们将婴儿的手放到测试透明水晶上，等级从sss到d，依次会亮起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色，如果是f，则没有颜色显示。

而晏微凉当年测试精神力的时候水晶裂开了。在场的人们换了好几个测试水晶，最终那些水晶在全场震惊的目光中全部损坏。

这意味着，要么是水晶突然全部失灵，要么是他的精神力在sss级别以上，超过了人类目前所有的上限。

力量与生俱来，但也可以通过后天锻炼提升。只要经常战斗练习，战力还是可以胜过同级的对手，只是不太容易实现质的飞跃。

当然也有另一些通过外物来提升力量的方法……帝国曾经流行过，人类对于力量的追求有时候能泯灭人性，他们甚至为此差点灭绝了一个种族。

话说回来，像洛书这样一名精神力s，战斗力a的beta，不当战士而给瑞安当保镖真是屈才了。

瑞安之前并没有在府邸里见过他，这位面孔偏向东方的年轻人很可能本职工作不是佣人，只是被楚余温临时丢给他以作保护以及……监视。

晏微凉心里一清二楚，面上只作不知。

“帝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瑞安故作不知地问，“能买很多东西的那种。”

晏微凉并非一时兴起要出门。元帅府的监控实在丧心病狂，没有恢复实力的晏微凉无法用精神力屏蔽无处不在的窥探，因而并不能在府里与自己人联系。一直待在元帅府不清楚外面的消息，网络上的消息又有延时性，他宛如一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聋瞎。

三皇子殿下不允许太多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

贵族间的消息八卦在贵族间永远是最多的，他们永远不知道一段寻常对话能够被晏微凉分析出多少有用信息。

晏微凉曾经和林深一起在米其尔餐厅用餐，林深从洗手间回来随口跟他讲刚才在路上听到的八卦：“殿下，您猜我刚才听到了什么？理查德家的小少爷和他老头子在外头养的情妇以及情妇生的私生子碰面了。那个私生子以前宴会上看着唯唯诺诺的，没想到私底下对正牌少爷还挺趾高气昂，对人说‘你的靠山已经倒了’。可怜的小少爷都被气哭了。啧啧，这年头，小三上位的可真嚣张。”那语气带着厌恶，因为林深自己也是被继母带着私生子登堂入室的正牌少爷。

晏微凉听罢淡淡道：“报警让警察把那对母子逮捕了。”

林深一愣：“殿下为小理查德打抱不平？理查德家族可是太子那边的人……”

晏微凉说：“那个女人已经把老理查德杀了。”

林深惊了：“您从哪儿看出来的？”他刚刚有说什么重要信息吗？

晏微凉平静道：“小理查德从前飞扬跋扈，如果这个靠山的倒塌只是倒向情妇那边，按小理查德的个性只会是疯狂辱骂回去。能够让他只哭着不说话，这个靠山的倒塌恐怕指的是死亡，并且那对母子已经得到理查德家族大部分权力。”

林深：“……”

晏微凉继续道：“晏微玄最近动了内阁的人，这个女人是内阁派去杀死理查德的，断了晏微玄一个臂膀，算是给他一个警告。所谓的私生子也只是让女人上位的一个局，理查德年轻时风流的人太多了，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这私生子是不是自己的种。”

林深：“那您怎么知道那不是老理查德的儿子？”

“以前宴会上见过他和内阁的人私下聊天，模样熟稔，他那点演技还不够看。还有那个女人，a级精神力可不是omega应有的，我第一眼就看透了。”

林深倒吸一口凉气：“您早就知道？！”

晏微凉笑：“是啊。”

早就知道那个情妇和私生子都只是内阁针对理查德家族设下的一场局，目的是为了报复晏微玄，并且让那位“私生子”顺利接管理查德家族的产业，从而完美吞并一个大家族。

老实说这个局做得并不精妙，他一个旁观者从第一眼就看穿，可晏微玄直到最后也还以为他的心腹只是单纯地死在女人床上。

晏微凉只是看着，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提醒，也没想过去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呢？内阁替他除去太子一党的理查德家族，他再把那对“母子”送进监狱，顺藤摸瓜铲除掉内阁的一部分势力，又帮助了理查德家族下一代继承人，不是很好吗？

只是他不知道那个女人什么时候会动手而已。理查德家族内部的消息并不能第一时间传到他耳朵里。

不过现在知道了。

林深听完脊背生寒，接着就是深深的敬佩。幸好，幸好他效忠的是三皇子殿下，幸好殿下不是他的敌人……

所以……最后在晏微凉的帮助下，理查德家族还是归了那位小少爷。小少爷对三皇子殿下感激涕零，从此理查德家族从太子阵营转变为三皇子阵营。

一场内阁与太子之间的对弈，晏微凉全场旁观，只在最后稍微操控了一下棋局，却成了最终胜利的人。

贵族真是一群守不住秘密的东西。

而有什么地方比帝国最繁华昂贵的购物街——托斯卡诺大道——聚集更多贵族的呢？

果然，洛书回答：“如果您想逛街买东西的话，托斯卡诺大道会是最好的选择。”

瑞安轻轻笑了笑：“那就麻烦您带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