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094

茅九盯紧陆六的脸色,时刻注意他的神情变化。一看到陆六脸色刚露出痛苦,他便立刻撕掉符,将他从共情中唤醒。

赶忙掏出水,拧开盖儿递给他:“没事吧?有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陆六接过水瓶,瞧了紧张兮兮的茅九。凑上去‘啵’的一声,亲口茅小九脸颊。

被亲了口的茅九顿时就不紧张了,还能耍流氓就证明共情没给他造成半点影响。

陆六乐滋滋的喝水,喝完后,指着被铁丝钉在墙上的巫说:“她是村民剥皮弄死的。”

闻言,茅九惊讶:“怎么会?”

他以为是恰果的报复。

陆六嘲讽的笑了笑:“恰果死后,被黑巫利用她的怨气。和耶提一块儿炼成怨蛊。怨蛊炼成,怨气冲天,盘旋极乐村久久不散。村中人个个撞鬼,曾经所做亏心事纷纷吓的他们底气不足。巫害怕,企图把害死恰果的错推到其他人身上,小孩被开膛破肚挖掉眼睛是强|暴恰果的男人们做的。因为巫引诱他,把错的根源推到小孩身上。但怨气还是不散,巫以为是强|暴恰果的第一个男人,于是村里人就把男人处以极刑。恰果的怨气还在,不但没有减损半分,反而更重。巫想把错都推到村里其他女人、男人的身上,但反被村里人指责是她直接害死恰果。错在于她。所以村民就把巫剥皮扔进祭台地底下。”

这听起来,就是狗咬狗,一嘴毛啊。

“巫死后,恰果的怨气还不能消散?”

陆六:“不可能。即使全村死光了都不可能,恰果的报复持续了十几年,还将可能持续下去。”

茅九觉得陆六话中有话,于是问:“说清楚些。”

陆六把他共情时所看到的都告知茅九,良久,茅九神色复杂。

“原来如此。恰果的报复、怨气,所谓的真相。”

所有的猜测在一开始就全都错了,他们估算错了人性,不只是村民,还有恰果。

茅九:“对了,设计害死恰果的黑巫怎么样了?”

虽然直接害死恰果的是村民,但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却是黑巫。

黑巫炼出怨蛊,手段凶残。目的达成,却不知道他下场如何,到目前为止似乎都未曾见过他。

陆六:“死了。自食其果。”

黑巫在炼制怨蛊的时候没有料到怨蛊不受他控制,怨蛊在失控的情况下将他杀了。

陆六牵起茅九的手:“走吧。我知道耶提在哪里,到那块地方手机可以找到信号。我们能在那里报警。”

有些东西由怨气凝聚而成,久居不散。但有些人,是比鬼还要恶毒的怪物。就得交由警察来解决了。

此时,千里之外,一辆直升飞机越洋而来,如同往常一样进行钻石贸易。

驻扎在墨脱雪山半山腰的特殊部门仪器却开始探测到该不明飞行物,于是向上级报告,请求增援。

另一方面,极乐村在狂欢。

白天醉倒在广场上,晚上月亮出来,银白色月光洒下,他们醒过来。

继续狂欢。

踩着节奏,摇曳着火光,绕着祭台醉生梦死。

这是他们唯一可以不必顾忌身份和阶级的狂欢、极乐。

下等畜生被捆绑在棍子上,架在火上炙烤。惊恐的求饶声被欢呼声掩盖得一丝不漏,每个人,男女老少脸上都挂着欢庆的笑。

他们沉浸在极乐的幸福当中,没有觉得自己错过。如果有错,也一定是别人的错。别人的引诱才会使他们犯错。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极乐的地方的,有的只是自欺欺人。”

因为只有自欺欺人,才会有所谓极乐。

连神灵都无法永享极乐,除非自己欺骗自己,隐瞒过错、不幸和灾难。然后将极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不过,该醒了。”掌柜回头:“不是吗?”

在她的身后有七个人,七个苍老的、眼神浑浊的老人。他们苍老得令人害怕,整个身子萎缩成小孩子般,皮肤全都皱巴巴的下垂。犹如一棵千年老树,人们看见了,本能之下只能想起苍老两个字。

七个人有男有女,瘫坐在椅子上,惊恐又愤怒的看着掌柜。他们开口说话,声音却是青年的音色。

他们指责掌柜难道想破坏村子的铁规则,不怕遭受到耶提的惩罚吗?

然后又放软了声音劝导掌柜,别妄想得到自己不该得到的,也不要破坏了整个极乐村的极乐。

好好的享受她的地位和权利,她是客栈掌柜,身份永远不会变。虽然在阶级之内但凌驾于阶级之上。

她可以永享富贵、极乐、权利和青春,只要她别冲动。

掌柜从左至右,一一扫过他们的脸,然后侧过脸,居高临下的睥睨底下狂欢的愚昧村民。露出嘲讽的笑意。

“你们……真的以为自己忘了所谓极乐,到底是什么了?”

七个人是住在客栈七楼的贵宾,因为规则,他们知道某些不该他们知道的秘密。所以他们付出了青春的代价。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不善的看着掌柜。其中蕴含着的恶意已经足够杀死掌柜。

掌柜笑了笑:“极乐村的极乐下面,堆叠着数以万计的白骨、冲天的怨气,你们还能安心的享受?”

他们不忿的说:“那不是我们的错。”

“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当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只是孩子,大人们的错为什么要怪到我们头上来?”

“我们可没有犯错。”

“我们没错,你不能把错怪在我们身上。我从来没有害过人!”

“我们没有害过人,你凭什么说我们错!”

他们七嘴八舌的强调他们没有害过人,非常的理直气壮。而他们的神情告诉掌柜,他们是真的不认为自己犯错。

掌柜嘴角含笑,眼眸含着冷光:“你们杀了那么多误闯进村子里的外来客,不叫犯错?”

他们急了,辩驳道:“怎么能说是我们杀的?你怎么能这么无耻没有缘由的把杀人的罪推到我们身上?”

“欺骗他们的是你。”

“逼迫他们参加阶级游戏的是祭司。”

“输了比赛的是他们自己。”

“阶级不断下降成为下级畜生的是规则的错。”

“杀死他们的是村民。”

“把他们推下祭台的是村民。”

“害死他们的是耶提。”

他们异口同声:“不是我们!”

掌柜说:“下达命令的不是你们?制定规则的不是你们?利用他们的骨灰炼制成钻石拿出去贸易的不是你们?”

他们很惊讶:“我们只是说说而已,执行命令是你们的意愿,听从规则是你们的意愿。不是我们的过错,不是我们的罪。”

掌柜哈哈大笑:“你们不愧是极乐村村民,上一代血脉里的卑鄙肮脏制造出下一代残忍卑鄙的你们。”

明明是拿着刀子杀人的刽子手,却心安理得的把过错推到刀子上。

杀人的是刀子啊,怎么能是执刀的人?执刀的人也很无辜啊,他们只是指使了刀子杀人,谁知道刀子会听话呢?

所以,杀人的是刀子,犯错的是刀子,有罪的是刀子,怎么能是他们呢?

他们多无辜。

这就是极乐村村民的思想,从上一代到下一代,将所有的残忍加诸于他人身上,却从未觉得是自己的错。

他们血脉和教育的延续,致使这种扭曲的观念还留存至今。

掌柜笑完之后,忽然就冷下脸问他们:“你们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

他们仔细看掌柜,粉白圆润的脸,眉眼艳丽。如山脚下热情的格桑花。即使岁月抹杀了她青春年少的美丽,却又赋予她妇人的艳丽成熟。

只是仔细瞧着瞧着,又觉得熟悉。那样熟悉的眉眼……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掌柜缓缓的笑开,不是风尘似的艳丽笑靥,而是羞涩的、纯洁的,犹如雪山山巅初初绽放的雪莲花。

那样熟悉,印刻在他们心底最深处的梦魇。他们记忆深处的恐惧和畏惧来源于这个破坏了安定的女人,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害怕。

他们失声惊叫:“恰果!!”

掌柜收起笑:“原来你们还记得。不过很可惜,我不是恰果,我叫苏巴。”

恰果苏巴,雪山山巅上纯洁美丽的雪莲花。

“恰果是我的姐姐。”

恰果苏巴不是一朵雪莲花,而是一朵并蒂雪莲花。

被抱去请巫祈福的是苏巴,而不是恰果。

因为出生的时候苏巴太虚弱,于是他们先带着苏巴去祈福。然后得到巫诅咒似的预言,恰果苏巴一对双生花被关在房间的地下室养大。

父母死去,姐姐恰果担任起照顾身体较为柔弱的妹妹苏巴的责任。因为苏巴身体太柔弱,在没有准备充分的条件下贸然离开雪山会让她活不下去。

所以恰果在被全村孤立欺负的时候不肯离开极乐村,在被巫驱赶的时候也始终沉默。

这个柔弱美丽的女人,为了唯一的亲人而忍受着村民最大的恶意,并因为害怕自己妹妹也受到那种不公正待遇而一直不敢让她出来见人。

后来恰果遭到全村男人的强|暴,绝望到差点精神崩溃也没有离开极乐村。因为苏巴还在地下室里病着。

苏巴目睹了恰果遭遇到的暴行,本是在父母与姐姐疼爱着长大的无忧无虑的少女一夜间长大并变得敏感阴沉,心里充满憎恨。

许多次,苏巴都想冲出去地下室将那些在恰果身上施加兽行的男人砍下头颅,处以极刑。

但每次苏巴都被恰果囚禁在地下室,只隔着一层地板听恰果的痛苦。

双生姐妹,总有些心灵感应。恰果的痛苦造就了苏巴的精神扭曲和心理扭曲。

之后恰果的死亡更加早就了苏巴的直接黑化,恰果被炼制成为怨蛊,怨气冲天,笼罩出整个村子。

苏巴顶着和恰果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那些依旧过着幸福安宁生活的村民面前,看着他们惊恐的眼神和求饶,她恨不得杀死他们。

但是不行。

直接杀死太便宜他们了。

她要让他们自相残杀并永世不得超生,变成猪狗不如的畜生一次次的承受烈火灼烧的痛苦。

烙印在他们灵魂深处的痛苦将他们折磨一次又一次,但他们的无知又令他们一次次忘记这些痛苦,更甚者被当年活下来的下一代利用。

苏巴当然将计就计了,她当年所受的锥心之痛,她最亲爱的姐姐死得那样凄惨,这些愚昧无知的村民不过花个十几年就想抵消这些仇恨?

想的太美了。

苏巴计划了十几年,她要在今晚揭穿这个计划,揭穿极乐村的谎言。她要让他们全都在今晚,从极乐堕入地狱!

其朱从外面回来,告诉苏巴已经准备好了。

苏巴问他:“无辜之人放回去了?”

其朱说:“那些外来登山客和天师都被放回去了。三位上师也以听从我的提示带着他们离开极乐村,恐怕会在今晚走出红雪区域。”

苏巴沉默良久,说:“其朱,你也离开吧。”

其朱抬头,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其朱的命是您救回来的,就属于您。”

苏巴深深的看着其朱,从他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看到了执着。嘲讽的笑了笑,心里有些感叹,人与人的差别何其大。

怎么有的人可以那样良善,有的人却可以恶毒得令人心惊?

其朱是六年前误闯进极乐村,被苏巴救下来的登山客。后来就一直跟随在苏巴身边,帮助她实施报复。

当年发生的一切真相,苏巴都一清二楚。包括自己的姐姐如何被炼制成炼蛊,后来她的报复被那个黑巫知道,她的存在也被发现。

那个黑巫想要如法炮制出一个听话的怨蛊,在炼制过程中被已经变化成怨蛊的耶提杀了。

已经和恰果融为一体的耶提把苏巴悄悄的送出极乐村,希冀她不要被仇恨所束缚,离开极乐村,到山脚下好好生活。

身体虚弱的苏巴差点被冻死在雪山上,是上门的密宗门徒救了她并将她送往山脚下那些正常的村子里生活了几年。

最后苏巴还是回到极乐村,实施报复。

其实苏巴也想过放下,但是当她看到极乐村的村民仍旧是那样不知悔改就决定报复。极乐村的恶,没有人来终结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那是人性中最为根本的恶。

三位密宗门徒领着所有年轻天师匆匆离开极乐村,到村子门口的时候天师们询问密宗门徒。

因为他们发现少了张思道和陈煜两人,三位密宗门徒说有二位大师相助,他们不会有事。

天师们放心了不少,但三位密宗门徒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坐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默默念经。

天师们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有人上前询问,其中一位密宗门徒沉默良久才说道:“超度。”

???

他们一脸懵逼,却也只是待在身后等待。虽然不知道在等待什么,但隐约能明白某些事。

与此同时,驻扎在半山腰处的营地迎来一批神秘人物。

王部长出来迎接,打头的人接下兜帽,露出一撮青黑的光头。密宗活佛睿智沧桑的双眸对上王部长惊诧的眼。

茅九和陆六快速的穿梭在地底下的密室,之前慢吞吞的走没有意识到变化。因为快速的穿梭反而发现地底的密室是不断倾斜,一直向下。

越来越快就发现下面的路越来越倾斜,并且感觉到下面的温度越来越高。

一直到前面没有路了,两人才停下。前面是一道天堑似的横沟,底下是百米深的深渊。不时能从里面听到……尖叫声。

茅九嘴角抽抽,听到那小姑娘般尖利的高音就听得出是谁了。

陆六额角抽抽,他说:“如果没猜错他们从失踪到现在已经有几个小时了吧。难道从掉进来到现在都一直在尖叫?”

茅九:“我想是的。”

听这声音的沙哑程度,估计是的。

陆六有些恨铁不成钢:“叫了几个小时就没有用脑子想想,要真是有意思伤害他们还能让他们叫那么久!!”

茅九沉默。

他们往下看,其实是可以看到底下什么场景的。

两个小蚂蚁似的身影被两条蛇尾似的触手撵着满地跑,还边跑边喊高人救命。

傻了吧唧,山坑坑里出来的俩傻大个。

茅九瞥了眼陆六:“下去救人吗?”

陆六满脸嫌弃:“不想下去。”顿了顿,补充:“丢人。”

茅九也不想下去,丢人。

可时间不等人,得尽快解决事情。不过……

茅九说:“要不,我们先找师父们。”

陆六被茅九的‘们’取悦到了,而且他也不想下去面对俩傻了吧唧的蠢货。于是点头:“行。”

茅九朝着下面百米深的巨坑看,扫视一圈一边看一边说:“陈煜和张思道会叫高人救命估计是遇到师父和其他几位大师们了。所以师父们一定就藏在下面不知道哪处。”

陆六也走过来一块儿查看。此时茅九就指点他:“往墙壁上的缝隙找,我师父铁定藏里面。”

陆六闻言笑了,茅九那话就是特别熟悉他师父。俩人感情很亲密。

郭云棠女士站边缘往下看,越看对陈煜越嫌弃。

茅老都不屑嘲笑了,嘲笑俩没长脑子的没意思。

俩人现在暂时休战,茅老百无聊赖:“你怎么就收了这徒孙的?”

郭云棠女士:“无聊时找个乐子。”

茅老想了想,无聊的时候确实挺有意思的。

郭云棠女士不经意抬头,看到对面绕着边缘走的两人,其中一个是她爱徒。诡异顿了顿,手肘戳了戳茅老,示意他抬头看。

她打算拉下面子让茅老帮忙,串串气。

身后都是一众老友,看到他俩演戏,也都会帮忙串气。毕竟事关面子和威严。

她一看陆六,就知道有关部门把他们失踪的事儿扩大了,首先找来帮忙的肯定是这个遵守诺言暂退天师界的徒儿。

这要是被找着了发现他们不仅完好无损还特别悠闲,那岂不是暴露了他们无聊至极的心情导致的无聊至极的幼稚行为,让天师界大动一场。

传出去特别没面子。

于是她就想让自己狼狈一下,至少体现他们并不是单纯进来旅游。真的有出力。

不过茅老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当茅老抬头一看自家茅小九,一惊之下。侧头快速在郭云棠女士脸颊‘啵’了一下,下一秒被当空踢飞出去。

身后众位不明所以的大佬突然:哦凑!

茅九在上面发现距离地底十几米的地方有条两米左右的缝,而且隐约可以看见上面有人。

于是绕到那一面抽出红绳子绑在铜钱剑,插进岩壁边滑边跑,幸运的是岩壁是倾斜而不是竖直。所以他们得以缓冲。

当茅九到岩壁缝隙上方的时候就看到茅九被踢飞出去的残影,震惊了一瞬,立刻跳下去。

至于被打断了追来躲去的陈煜和张思道一见飞出来的茅老以为就是高人,连忙扑过去抱大腿。

一看,哦豁,大佬。

大腿抱得死紧。

茅老想装惨都没得装。

茅九火急火燎的跳下来,一看见茅老讪讪的笑就停下了脚步收回焦急的心情。

茅老扯扯唇角,踢开陈煜和张思道,捂着腹部‘虚弱’的说:“徒儿,为师刚在大战三百回合,现在非常虚弱。快来扶我。”

茅九的视线越过茅老看着他身后突然变乖的耶提,冷漠:“师父,你把我当小孩吗?”

茅老捧着心窝:“为师心中,你永远都是小孩。”

茅九没忍住,一脚踢上去。

师徒俩你来我往,对招了。

茅九特烦他师父,晓得他刚听到茅老出事那心情吗?

天塌了就差不多那种心情。

整个背景音乐都是‘我di老父亲啊~~’。

结果他火急火燎赶来,人优哉游哉跟旅游冒险似的。

不打一架就不开心。

郭云棠女士站上面睥睨,嗤嗤的讽笑。然后面前慢慢滑下陆六那张冷漠傲慢的脸,大惊失色。

陆六像只倒挂着的蝙蝠,冷冷的和郭云棠女士对视:“师父,你没事?”

郭云棠女士默默捂住腹部:“为师胃疼。”

陆六:“……”

身后天师界·吃瓜群众·大佬装出憔悴的神色,试图说服他们真的是被囚禁在地底,和怪物大战三百回合,最终拯救世界的故事。

陆六郁闷,突然觉得之前的担忧跟傻逼一样。

他也想像茅九一样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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