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

车开到老城区,老城区的路太窄,车进不去。所以他们四人下车步行,沿着老钱给的地址寻找黄忠住宅。

一路走到一栋居民楼,在楼上跟一位纳凉的老人询问黄忠住宅时,老人给他们指了路。

茅九道谢,老人瞅了他一眼,说道:“他死了,你们找他也没用。”

茅九和陆六对视一眼,主动问老人:“老大爷,我听说黄忠还有妻女。”

老人摇着蒲扇,道:“没了。都跑了。就剩下黄老头……剩下他,找他也没用。”

茅九扯唇笑了笑:“怎么没用?他好歹是黄忠的父亲,就算黄忠死了,他也能做主。”

“他疯了。”

“什么?”

“黄老头疯了,所以你们找他没用。”

茅九回头看陆六。陆六冷着脸,给了茅九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走上前,俨然一个冷面煞神,说道:“老大爷,您别替黄忠找借口!我们来之前也调查过,黄父精神正常,身体健康。黄忠孝顺,经常给他买保健品。”

陆六特意重音落在‘孝顺’二字上。

老人摇着蒲扇的动作停下,抬头盯着两人看:“你们是什么人?”

陆六:“黄忠生前跟我们老板借了笔钱,很大的数目。他说要孝顺父亲,我们老板借了。他还说一个月后会还,现在期限过了。”

闻言,老人沉默良久,长长的叹出口气:“作孽啊!”

茅九眯眼,这老人果然知道什么。

“老人家,您跟我们说说。要不然讨不到债,不好交代。”

老人一直沉默着,不太乐意说。

茅九等人便守在他旁边,一直试图让他说。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老人不说,可能他们知道的就没那么多了。因为确定黄父一定什么都不会说。

沉默良久,也许是看茅九几人有诚意,老人缓缓道来:“其实不止黄老头疯了,这儿好几个老头老太都疯了。”

“怎么说?”

老人特别生气:“一个个都被传销骗去洗脑了!”

传、传销?

“一个个的,都跟疯了一样要买保健品,你知道现在的保健品多贵吗?一个月没有上万块供给,买不到。要我说,买这些保健品还不如每月定时上医院体检,坚持锻炼。不吃药也能活到一百岁。”

老人家说话总是特别容易偏移重点,而且话多。

茅九耐心的听着,然后问:“但这跟他们……被洗脑有什么关系?”

“他们每个月的退休金就两三千,哪来的钱买保健品?他们就让子女买,子女不堪重负,不买。他们就说子女不孝顺,成天神神叨叨的。还说子女不孝顺会受惩罚。你说说,有这么个孝顺法吗?都是新时代的人了,还带着这些封建残余思想。父母不对,子女说一两句怎么了…………”

老人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后终于拐回原来的话题:“有次我看见黄老头神神叨叨的,在养东西。”老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猜是养小鬼,我看见那块木像,特别可怕。而且自从黄老头养了那东西,整个人就变得阴沉沉的,喜怒不定。经常瞅着人,特别瘆人。他变了之后,就拉着老城区里其他老头老太太一起供养那东西,然后买保健品。似乎觉得保健品能让他们长命百岁。”

茅九露出惊讶又不信的表情:“老大爷,您别不是蒙我们的吧?”

老人有些气了:“蒙你们活该我被洗脑!”

“您不也没被洗脑吗?”

“我儿子儿媳孝顺着呢。我还需要养小鬼?”

“那这养小鬼、买保健品和孝顺没什么关联啊?”

老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茅九:“你这娃娃,怎么不开窍?他们买保健品,想长命百岁。没钱买,子女不肯出钱。他们就养小鬼……不是说养小鬼能帮人实现愿望的吗?他们养了小鬼,让子女听话,给他们钱买保健品。你也知道黄忠,他之前酗酒,一喝醉就打人。黄老头之前惨啊,老城区的人都同情可怜他。后来黄忠孝顺了,还给买保健品。大伙儿欣慰,羡慕。后来黄老头就说了自己养小鬼的事儿,撺唆其他人跟他一起养。我当时觉得怪怪的,瞅着那玩意儿就不详。我就没掺和,现在想想,幸好没掺和。你不知道黄忠死得多惨。”

老人说话,又是一声长叹:“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其实黄忠孝顺之后变得也挺好,但黄老头越来越不满足。到后来,黄忠吃个饭抽个烟都没钱。天天出去干活儿,回来把钱全给黄老头买保健品。可黄老头还是不满,他呀,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黄忠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经常挨打,黄老头也是个喝醉酒就爱家暴的性格。黄忠有样学样,因果报应。这些人就不说,那些被说服的老头老太太,家里人其实对他们也不错。像是前面那条民巷深处的刘家,儿子儿媳孙儿都孝顺,也能干。一家都挺好,幸福美满。自从老太迷上保健品,家里四分五裂。前段时间,儿媳和孙儿都跑了。”

茅九附和:“还真是造孽啊。”

老人摇头叹息:“可不是?”

茅九起身同老人道谢,然后和另外三人一块儿往黄忠家走去。

路上,张小道没憋住,问:“九哥,真是养小鬼?”

茅九摇头:“不确定。去看看。”

几人很快就到了黄忠家,黄忠家是在居民楼五楼,门外面是保险铁门,没锁。一拉就开,里面是木门。他们就按门铃,几分钟过后都没人响应。

张小道猜测:“会不会人不在?”

茅九摇头:“不会。”

看刚才那老人的意思,黄父应该是在的。

他又按了门铃,几分钟过去仍旧没人来开门。

陆六盯着门看,眉头紧锁。伸手拉住茅九的手,“踢门吧。”

茅九:“会不会吓到人?”

“不会。”顿了顿,陆六又说:“我总觉得我们来迟了。”

来迟了?什么意思?

通常这句话都代表着不太好的讯号。

茅九猛然反应过来,飞起一脚直接把门踹开。

陆六默默收回脚,慢了一步,表现的机会没了。

有点不开心。

茅九进去,一股恶臭味迎面扑来。张小道慢了一步,走进来闻到这股味道立刻吐了。余宵珲把他扶出去。

茅九吩咐他们:“记得报警。”

然后他和陆六一块儿绕过沙发看已经死了有些时日的黄父,而且黄忠消失的头颅也在。

茅九正要上前,陆六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他。

“捂住鼻子,挡一下味道。”

茅九接过,眉开眼笑,居然有些甜蜜。捂在鼻子上,有淡淡的清香味,顿时萦绕鼻间的恶臭消散不少。

“谢谢。”

走上前仔细看,发现黄父是噎死的。可以很清楚明白的看到,因为他的口鼻都塞了药丸,那药丸不是没吞进去,而是因为口腔喉道太多,溢出来了。

黄父翻着白眼,表情痛苦。眼睛已经有尸虫爬来爬去,手脚有开始腐烂的痕迹,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

茅九有些疑惑。

不太应该呀。

黄忠死了不超过48个小时,在此之前,黄父是活着的。但现在这腐烂程度像是超过了三天。

陆六突然说道:“这两天天气格外闷热,如果死在屋子里,确实会加速尸体腐烂程度。”

闻言,茅九突然意识到这两天天气确实过于闷热。似乎是快要步入秋天之前的最后一次高温,热得人受不了。只是因为这两天都在公寓里吹空调,再者出行有交通工具,里头都装有空调。很清凉,所以不觉得热。

抬头环视一圈,发现黄忠家还真是家徒四壁。听老人和老钱的说法,黄忠虽然爱家暴,但很会赚钱,有点儿头脑,不至于家里这么穷。难道还真是买保健品变穷的?

茅九说:“六哥,城里保健品都这么贵吗?有用吗?”

“没多大用处。只是吃了没有益处也没有害处而已,与其买保健品不如坚持锻炼、科学生活。不过说贵,也的确很贵。可它价格就是吃准了老年人的心态,不贵不是好货。贵了才是好货。”

茅九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看见陆六捡起一个保健品盒子看。凑过去也跟着看,看不出什么区别。

“六哥,有什么发现?”

陆六给他看手里的保健品盒子:“你看上面的公司集团。”

茅九看并念了出来:“海药集团?”

好像……有些熟悉。

“很出名吗?还是有哪里不对?”

陆六拧着眉,盯着手里的盒子说:“海药集团原先不出名,在众多药品公司中不出名。而且它主打中老年市场,也就是更为关注保健品生产和销售。在众多保健品公司中也不出名,但在近几年里突然声名鹊起,深受中老年人的喜爱。很多打广告的保健品公司都输给了它。”

茅九陡然想起为何对这名字这么熟悉了,因为他在公交站牌、公交车以及一些广告中经常看到一些保健品广告,在广告里都有海药集团四个字。

“它很奇怪?”

陆六摇头:“不奇怪。引人注意是因为海药集团声名鹊起不是因为公司老板的决策、不是因为宣传团队也不是因为药品多好。而是因为一个女人。”

“女人?”

“嗯。一个叫黄品仪的女人。她是外地来的,无权无势,在帝都打拼,却将海药集团带到了顶峰。还上过央视精英访谈节目。”

听起来很厉害的一个女人。

“这跟黄忠、黄父的死有什么关联?”

“保健品那么多,黄父为什么独独选择海药集团的?”

“你不是说海药集团的更为出名吗?所以选这个很正常吧,名牌效应。”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这里所有的保健品都是海药集团的,一般人就算大量购买一样东西也会选择不同厂家不同品牌。尤其是关乎性命的东西,更加不会只买一个集团一个品牌。这跟奢侈品的偏爱不一样,他们无法对保健品公司产生信任。”

陆六起身,直接往前面的柜子走,拉开柜子——满满的保健品。他随手拿起一盒保健品翻开来看日期,茅九凑过去。他就把保健品往茅九那儿推了一下,让他看。

茅九一看日期就懂了。

这盒保健品已过期,时间是两年前。他随手一翻柜子里的保健品,发现最早的日期是三年前的。也就是说黄父从三年前就开始买保健品,且所有保健品均来自海药集团。

如同陆六说的,保健品关乎性命——实质上是不相关的,但于老人而言,保健品就是能续命的仙丹。一般而言,人是无法把信任放在同一家药品公司上的。

“海药集团?问题很大呀。”

茅九猛然抬头,思索了一会儿后转身四处看了一遍,皱眉。举步往两个房间走去,第一间没发现异常,第二间房里面在床头正前面摆着一个神龛。

神龛整理得很干净,前面摆着一个香炉,两个长明灯。香炉里落满了灰,而应当供奉着神灵的位置空空如也。

茅九走上前,打开长明灯,光亮霎时照亮神龛。神龛里落满了灰,唯有两处较为干净的地方。显然原先这两块干净的地方上供奉着某些东西。

陆六站在茅九身后:“发现什么了?”

茅九说:“黄父供奉的东西不见了。”

“他应该会供奉什么?”

“应该有两个……有些怪。”

“嗯?”

“非神非鬼。”

“什么意思?”

“我原先以为是邪灵,我也感觉到了鬼气,很淡,几近消散。可以说明这两只东西刚离开不久。但除了鬼气之外我还感觉到了威压。”

“威压?”

茅九犹豫了会儿,说道:“……神灵的威压。”

神灵?!

陆六有些震撼,在这个末法时代,所谓神灵只存在于传说中。他以为这个时代已经不可能再见到神灵了。

陆六很快察觉到不对:“神灵怎么会有鬼气?”

茅九说:“这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既有鬼气又有神的威压,就是非神非鬼……会是什么东西?”

陆六眯眼看着神龛,猜测的说:“会不会跟供奉有关?”

“供奉?”

“供奉是很特殊的一种与天地神灵沟通的途径。人们普遍认为一旦供奉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一个人认为的不足以改变环境,一旦所有人都这么认为那就会产生你我都无法解释的神奇效果。有人认为天地本来没有神灵,因为供奉多了,相信的人多了,这个世界上才会出现神灵。到了现代,相信神灵的人越来越少,供奉也越来越少,以至于再也没有神灵出现。反而是人们越来越相信有鬼怪的存在,而使得鬼怪猖狂。”

“你觉得神灵是因为人们的供奉而存在?难道不是因为人们的供奉才出现吗?”

‘存在’和‘出现’两个不同的词决定了这世界上的神灵到底是客观还是主观存在。

“我并不清楚,阿九。我没看到过神灵。我说的只是一种说法,不管是‘存在’还是‘出现’,都不能改变供奉能够产生一些非自然条件下产生的东西。不是邪灵,也不是神灵,只因为人们意念和供奉而产生。”

茅九摇头:“不太可能。很难产生,除非百万人供奉,如庙里佛像。但这躲在老人屋中的被供奉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产生?但你说到供奉,我反倒想到邪灵入侵。因为是供奉,如果没有经过开光,就会有邪灵闯进来占领——假设黄父供奉的是神像,那么邪灵就占据了没有经过开光的神像,然后引诱黄父。但这个……又跟海药集团有什么关联呢?”

陆六幽幽的说道:“也许不是跟海药集团有关,而是跟黄品仪有关。”

“怎么说?”

“我是这两年才回来,对黄品仪的一些事有所耳闻。她情路似乎很坎坷,据说父母双亡,没有朋友。人们对她的评价就是情感绝缘体。”

“照这么听来,应该是爱情绝缘体。”

“不是。我说的情感绝缘体不单指爱情,还有亲情、友情。”

茅九皱眉,听着跟天煞孤星差不多的命格。

“也许改天我们得去看看这位黄品仪女强人。”

陆六拉着茅九踏出房间:“我们先离开吧。等会儿钱队会过来处理尸体。而且我们最好调查一下老大爷口中被黄父洗脑的那些老人,看看他们是否也是购买保健品,以及保健品是不是都来自于海药集团。”

路过黄父的尸体时,茅九扫了一眼,然后停下观察。

陆六问他:“有新发现?”

茅九道:“你觉不觉得黄父抱着黄忠的头的姿势有些奇怪?”

闻言,陆六也观察了一番。发现那姿势确实有些怪,黄父是把黄忠的头横着抱在了怀里,跟抱着婴儿的姿势一样。

“而且……你觉不觉得黄父在笑?”

黄父的口腔喉道都被塞满胶囊药品,活生生噎死。眼球凸出,脸上横肉扭曲,嘴被撑开。不仔细看,只当是因为痛苦而张开,这么仔细看,确实是在笑。

陆六琢磨着那笑,若有所思:“好像父亲的笑。”

“嗯?”

“像父亲抱着孩子,充满父爱的笑。”

茅九怪异的眼神立时瞥向陆六,笑得那么扭曲你还能看出是父爱的笑?

陆六微微用力压着茅九的头:“父亲的笑是不一样的,母亲的笑、爱人的笑都是不一样的,因为感情浓烈,很多时候经历过就能区分出来。”

陆六从小在父母兄姐的溺爱下长大,所以区分得出来黄父死后扭曲的笑实则为充满父爱的笑。

茅九有一瞬间黯然,他没有父母。不过他有师父!

听陆六那么一说,茅九看了看黄父跟抱着婴儿一样抱着黄忠的头颅,以及那充满父爱的笑。有些毛骨悚然的猜测:“黄父其实并没有因为供奉了那东西而失去对儿子的感情,反而是更加扭曲这股感情吧。古时认为子女骨肉皆为父母所赐,哪吒和父母断绝关系时就是剔掉骨肉偿还父母生恩。所以古时对孝道的要求极为严苛,那么黄父只是认为黄忠孝顺听从是应该的,但他还是很深爱儿子。只是这种深爱被扭曲了,他深爱的是听话乖巧的儿子而不是那个酗酒殴打他、偷藏钱的黄忠。所以黄忠被默认为不孝,处以极刑。黄忠死后头颅被带回黄父身边,黄父抱着黄忠头颅,当成婴儿——他这是认为只有婴儿时期不懂反抗的黄忠才是他深爱的儿子。”

“很大可能。而且古时处置不孝子的刑罚多为律法,律法要实施必须有人告官。同理推断,黄父向供奉的东西告发黄忠的不孝,所以那被供奉的东西怒而将黄忠处以极刑。”

说完,两人沉默。

古时的刑法残忍不人道,观念也是极其残忍扭曲。黄父的观念恐怕是被供奉的东西影响以至于变得扭曲。而糟糕的是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供奉那东西,又有多少人深受糟粕封建孝道所害。

茅九说:“我们必须找到那个被供奉的东西的原身,以及有多少受害者。”

陆六说:“有些难——”

茅九:“六哥也没办法吗?”

陆六愣了一下,随即严肃:“怎么会没有!”

茅九:“六哥果然厉害!”

陆六晕陶陶的,跟着茅九一块儿离开屋子,和张小道、余宵珲几人一起等老钱。

张小道一见茅九出来立刻上去问,茅九便将里面的事情告知他。而后又将要找到被供奉东西的原身以及受害者的事情告知张小道。

张小道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茅九立即说道:“六哥能办到这件事。”

闻言,张小道充满敌意的目光落在陆六身上——果然是来跟他抢九哥徒弟之位吗?

张小道不服气:“我也能办到。”

茅九露出慈祥的笑,拍拍张小道的头:“有这份孝心,九哥很欣慰。”

张小道郁卒。

陆六得意的笑了一下,转身看见余宵珲‘你怎么办’的目光。顿了一下,走到楼道上面确定茅九他们都听不到之后给师侄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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