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9

藻婆婆?

茅九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想不起来。

“你和什么东西交易?”

女孩瑟缩着,嗫嚅道:“我……我不知道。藻婆婆说只要我同意就、就行了。”

茅九问:“她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没……啊,有!有的,她给了我一个小盒子,让我每天剪一戳头发扔进去养里面的东西。”

“那头发呢?”

“没、没了。我偷偷打开来看过,头发都不见了。”

车主着急的说:“不见了?怎么不见的?囡囡啊,这东西那么邪门你还养?那是什么东西,赶紧拿出来扔掉。”

女孩带着哭腔说道:“不见了。那东西突然有一天就不见了,我以为自己被骗了就没有想那么多。”

车主望向茅九,眼神带着祈求。此刻他也知道茅九等人非普通人,便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大师,您、您救救我女儿。您要什么报酬,我都给您。”

茅九垂眸:“救她不难。”

车主喜出望外:“大师,求您救命。您要多少钱都行,您给我卡号,我给您打过去。”

茅九抬头,本想拒绝,思及小山将来留在帝都的花费以及盲婆的养老费便沉默了。但他也未要太多钱,只在车主能接受的范围内开了个价。

车主听到茅九报的钱的数目,颇为惊讶。因为那数目过于少了,便是女儿真的得了毛囊炎,带到医院花的钱恐怕都是茅九开出数目的十倍不止。

何况现在很多有真材实料的大师都是给大佬们办事儿,一出手那价格非得让他倾家荡产不可。车主此前求助茅九,其实是做好了买房子的准备。

所以当听到那听起来很少的花费时,他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心内感激不已,直把茅九当成真正厉害但不贪名逐利的高人。

车主冲着茅九不断道谢。

茅九有些难以接受……不是说讨厌,只是有些别扭。他觉得力所能及的事儿,车主却一直感谢,这让他觉得受之有愧。

车主道完谢之后问:“小先生,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茅九摇摇头:“前面有家餐馆,到里面要个包间吧。”

车主不知道茅九要干嘛,但他此刻唯茅九命令是从。于是赶紧到驾驶座发动车子,朝着茅九说的那家参观而去。

小山问茅九:“九哥,是不是要去餐馆里取东西?”

“不是。”

张小道笑了一下,想哥俩好的揽小山肩膀,被小山躲了过去。小山还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警告他离他远点。

张小道耸耸肩,对小山的态度没放在心上。反倒是替茅九解释:“不去隐秘的地方驱除掉她头上的东西,难道在大马路上驱邪?真这么做,你会进局子。”

小山冷漠:“哦。反正我们刚才的确差点进局子。”

张小道恼羞成怒:“那是大城市规矩多!”

小山:“说得跟南方没大城市一样。”

张小道振振有词:“南方山多。”

所以这跟大城市规矩多有何联系?

小山懒得和张小道说话,拉低智商。

没联系。张小道只是想到一出说一出罢了。

车开到菜馆那儿,车主订了个包厢,几个人一起进去。女孩一直牵着她爸爸的袖子亦步亦趋,显然是真吓到了。

茅九先坐下,抬手示意他们都坐下。顺道安慰女孩:“别担心,不会有生命危险。”

在他看来,女孩还是个未成年人,心智没有彻底成熟,性格也冲动。而且喜欢一个人确实会赋予其勇气,虽然有时候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总的来说,喜欢一个人没错。只是女孩用错了方法去喜欢一个人,但这会有女孩的父母来教导。

茅九拿出黄符,将之撕成一个小人形状。抬头要车主几根头发,然后把头发穿进小人头的部位,形成头发。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问车主:“有没有供香?”

车主一愣,随即说道:“我这就去买。”

茅九说道:“必须要供香,最好是祭拜祖先鬼魂的供香。你跟店主这么说他就知道该拿什么给你。”

车主:“行。我这就去。”

车主立即动身去买茅九说的供香。

包间里只剩四人,茅九翘着腿,做得很正直。声音温和,唇间却抿出一条严厉的缝。眼神有些犀利,一一扫过在场三人。

被他这目光扫过,三人背脊不由挺直,表情也变得正经。面对茅九这模样,张小道差点以为自己闯祸之后面对着父兄。女孩仿佛在面对那个不苟言笑的秃头教导主任——当然茅九比教导主任帅。小山还好,他见惯了茅九这样儿。

茅九沉默了会儿后开始点名提问:“小道,你来说她奉养的是什么?”

“啊……啊?”

“嗯?”

张小道耷拉着脑袋,侧头盯着女孩长着脓疮的光头看,神色存在疑惑不解。女孩被盯得很不自在,羞耻心起。

茅九皱眉,拿过小山手里的帽子——之前张小道一把扯下女孩帽子之后扔给了小山。起身给女孩盖上,温言道:“于女孩子而言,头发还是挺重要的。我想你的头发很漂亮——它会长出来的。”

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感动,鼻子冒酸。低着头,两手压着帽檐,低声略带哭音说道:“谢谢您……”

茅九回头,眼神略带指责:“这么久还没看出来?”

这学的都到哪儿去了?!

好意思说是正一道张家子弟?

张小道瞬间脸色涨红,说:“我只是觉得奇怪。”

“哪儿奇怪?”

“她身上明明有鬼气,但是她又没有被鬼缠。”

茅九神色微动,眉毛几不可察的挑动。他问:“你怎么知道她没有被鬼缠?”

“没看到啊。”

茅九问:“你看得见?”

张小道点头,他觉得这很正常。

茅九一脸不忍卒睹,撇过脸:“暴殄天物。”

张小道:“???”

茅九问:“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张家捡回来的孩子?”

张小道:“……”您这样我跟您急了。

茅九扶着额头叹息,又能感觉到鬼气的存在又能看到鬼,这是多牛逼的天赋。奈何张小道能把这牛逼的天赋变成二流道士。

老实讲,他自己都没能看得见鬼。只是能够感觉到鬼气、阴气。他这是体质特殊,张小道那是阴阳眼,也是另一种特殊的体质,天生的道士。

张小道撇撇嘴:“我们张家没有适合我练的功法道术,他们不让我学。宁可我什么都不会也不要我学错,我之前画的符都是偷学来的。”

有些理论性的驱魔是从古籍上学来的,画符的本事则是从其他人留下的符临摹得来的。他是懂些武功路子,但他那身体从小体弱多病。毕竟是阴阳眼,最接近于鬼道的体质。磁场太弱,以至于体弱。

这回天师盛会,张家人不欲带他来。他就自己投靠在帝都的余宵珲,偷偷的过来、报名参加。第一轮就被刷下来,只是为了面子,当然不乏有保护余宵珲的心思在。所以才说他是主动放弃不去参加天师盛会。

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学得半吊子道术,足以说明张小道的天分。

茅九闻言,倒也能理解为何张小道有这天赋又身在驱魔世家却是半吊子道士的原因。

张小道这体质,别的门派许是没法容的。大部分道法也是不能学的,这是天道制约。因为体质过于逆天,而驱魔天师又是最为接近鬼神,最易看破天道的一类人。

在这种制约之下,适合逆天体质的人练习的功法很少。几乎没有。

但几乎没有不代表没有,至少南茅山的功法道术就是符合这一类体质特殊之人练习的。所以南茅山门人极少,这一代也就茅老和茅九两人。

毕竟是逆天的存在。要不是现在是末法时代,驱魔天师日渐式微,南茅山绝无法在天道制约之下得以喘息,继续传承。

茅九原以为自己要像师父一样花上十几年时间走南闯北的寻找传人,料不到才来帝都不到一个月就找到了传人。

当下心情颇为欢喜,望着张小道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张小道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无论什么人,前一刻严厉的责备你,下一刻对待你的态度如春风般温柔……都会觉得心里毛毛的。

总觉得下一刻九哥要像父兄一样举起藤条追着他漫山遍野的揍。

张小道习惯性应对:“九哥,我错了。对不起。”

茅九讶异:“实话实说而已,没必要道歉。”

哪怕现在张小道蠢得可以跟嘿嘿成双成对组兄弟cp,茅九也会对他露出春风般温暖的态度。

张小道:“啊?”

茅九说:“她的身上的确有鬼气,但没有鬼魂。因为鬼魂被藏起来成为另一种形态存在——”话锋一转,又提问:“你觉得她当初供养的是什么?”

张小道头次被给予肯定,自信之下便顺着茅九的话往下思考。

小山坐在座位上垂眸看书——反正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至于女孩吓得两泡眼泪在眼眶里要掉不掉——能不能不要在当事人面前讨论这些?我怕啊!

“鬼魂的另一种形态……”张小道喃喃自语:“只有鬼气,没有看到鬼魂。所以鬼还是存在的,但他又不存在,因为变成了另一种形态。作为被供养的东西……是木偶之类的吗?有些形似于人的木偶、公仔,因为被眷恋、喜爱,拥有孩子非常纯粹和强烈的呼唤所以特别容易招来一些邪灵阴魂附身。因为鬼要人们面前出现就必须获得力量,其中一条获得力量的途径就是人们强烈的感情。七情六欲,憎恶喜爱,只要足够强烈的欲望呼唤他们的到来,他们就会出现。”

所以这就是木偶、娃娃和公仔容易闹灵异事件的缘故,孩子的感情是最为纯粹且强烈的。他们日夜和木偶玩具一块儿玩耍,将其当成有血有肉的玩伴对待。这种感情容易吸引阴魂邪灵,阴魂邪灵附身娃娃,那么孩子们的感情就等同于是给了它们,孩子们在强烈的呼唤它的到来。

这是个对象模糊的漏洞,也是阴魂邪灵狡猾的地方。

张小道猜测是由邪灵附身木偶公仔之类,然后被女孩带回去供养。因为喜欢班长和想要考出好成绩的渴望,而产生强烈的感情,将这股感情化为对祭拜的木偶的要求和呼唤。

所以邪灵就拥有了力量伤害女孩。

“祭拜是一种传递力量和渴望的途径,就像奉养鬼童子。”

茅九点头,显然对于张小道的说法很满意。至少他懂得比他想象的要多一些。

但茅九没有立即肯定张小道的话,而是转头问女孩:“你供养的是木偶娃娃之类的吗?”

女孩摇头:“不是啊。”

张小道瞪眼:“我分析错了?不可能啊。”

茅九说:“方向没错,不过可能性有很多。的确有这种可能性存在。”

的确有邪灵附身孩童手中木偶,伺机杀死了孩童全家。当年茅九遇到过,那时是跟着茅老去处理的这件事儿。

因为无法确认邪灵藏身在何处,因此需要带上茅九寻找附身木偶身上的邪灵。后来邪灵被茅老收服,埋在了阳气最盛的山头。期以鼎烈阳火焚烧邪灵,因此邪灵身负上百条人命,若再过段时日,放任它继续杀人就会成为恶煞。介时,难以收服。

但是就在邪灵即将被焚化之际,山体坍塌,邪灵出逃。至今不知所踪。

那邪灵是个被打胎数十次的孩童,因数十次都被剥夺生命,愤怒憎恨之余变为恶鬼邪灵。所以它实际也是个四五岁的孩童,最是记恨。

它记恨收服它的茅老,但更憎恨找到它的茅九。

茅九问女孩:“你供奉的是什么?”

女孩有些迟疑的说道:“藻婆婆叮嘱我不能看,我、我耐不住好奇心……而且也怕是什么害人的东西。我也知道鬼童子,我怕这种邪门的玩意儿。我打开看了,如果真是鬼童子就绝对不供奉。但是我打开来看,什么都没有。后来我剪了头发,因为剪了很多,盒子又很小,应该装不下了。可是每次塞进去都感觉还能塞很多,后来我就打开来看,在里面发现一只很大的虫子,很恶心很可怕。我被吓了一跳,就想拿去扔了。”

但是因为那晚上女孩的妈妈突然来找她谈心,她就忘了。再后来就是考试,得了年级第一。兴奋之余就存了侥幸心理。一直到头发掉光,头上长疮。

张小道皱眉:“虫子?”他疑惑不解:“不会又是蛊虫?可是蛊虫哪儿来的鬼气。”

茅九想起张小道对蛊虫的不熟悉,张小道虽然理论知识储备丰富,不过他的理论知识都来源于张家。而张家的驱魔道术阳刚正气,与南茅山的黑白巫术俱学的邪癫正好是两个极端。

张家并不接触蛊虫,所以张小道对蛊虫不熟悉。

如此想着,茅九就对张小道充满了怜惜——他已自动代入师父的角色。

“蛊在人们心中,一直都很神秘。实际也神秘,因为它的分科很多。大体上而言分为虫蛊和鬼蛊,虫蛊就是之前的草鬼婆事件,你也见过。余先生中了吸血虫蛊,那就是虫蛊。虫蛊是炼虫,鬼蛊是炼鬼。”

当初在火车上遇到的陆鹤司,他当时的身体就被种下鬼面疮。这就是鬼蛊。

“人有百态,鬼有千种。旧时有传言食发鬼,专食人发。曾于闽南一带出没,当时文献有记载某县于一月间发生数起凶杀案,死者死法皆为头皮被剥,血流不止疼痛至死。后有茅山道士云游此地,以纸人作真人,在纸人头上扎九根头发充人发,骗食发鬼出来将其收服。”

张小道等人听这轶事听得倒是津津有味,听完了,张小道提问:“可她说她看见的是一只虫子。”

茅九毫不吝啬赞赏的目光,为人师者,既要严厉也要适当给予肯定。何况张小道确实聪明。

“所以这就是鬼蛊,蛊,非自然生长存在的生物。人为创造出来违背天理的生物,一般来说其最佳形态是毒虫、毒蛇等。鬼蛊炼就的方式和虫蛊炼就的方式相差无几,彼此厮杀,优胜劣汰。然后用秘术把厮杀赢了的鬼和毒虫炼在一块儿,他们一般会选择和鬼的形状相类似的毒虫。譬如食发鬼,就和食发虫炼在一块儿。她看见的,应该就是被养大了的食发虫。”

张小道惊讶道:“食发虫?有这种虫?”

女孩也同样惊讶,因为有这种属性的虫子确实以前没有听过。

茅九看向小山,小山了解的解释:“食发虫寄生在毛囊里,吃皮脂。它会分泌一种酶,致使头发脱落。”

“食发鬼和食发虫炼在一块儿,就变成了吃掉头发、使头皮长脓疮最后整个烂掉的鬼蛊。食发鬼不仅喜欢吃头发,还喜欢撕掉一整张头皮。”

正说着,女孩的爸爸回来了。额上冒着汗珠,手里捏了一把供香递给茅九:“小先生,供香买回来了。”

茅九拿过香看了眼:“是这个。”抬眸扫了一眼张小道,招呼他过去:“供香分供佛、供祖先、供神灵和供孤魂野鬼。香于鬼而言就是额外的获取,像是意外得来的大餐。通常孤魂野鬼都无法拒绝贡品的诱惑,因为它们常年无人祭拜供奉。尤其是食发鬼这种遭人厌恶的孤魂野鬼,传言它不过是因为无人供奉才去偷食人发。其实所有千奇百怪的孤魂游鬼都是因长年无人祭拜因为产生了各种奇葩嗜好——这不是件好事。”

张小道认真的听着,深刻的铭记起来。他知道茅九是有意教他,态度便随之恭敬起来,隐隐有把茅九当成师父般恭敬。

茅九继续说道:“所以对付这些孤魂野鬼的时候最好的方式是供奉,一般来说,只要供奉,十有八|九能把它们引出来。”

说着,茅九点燃三支香举过头顶拜了拜,然后插进香炉里(这玩意儿一直随身带着,只除了在旅馆招魂那次拿出来用过。今儿倒是用上了。)

“供奉孤魂野鬼用三支香就好,多了它们受不起。规格太高。现在仔细看着,我只画一次……记得住就好,记不住等以后有机会再学。”

只是这个机会就不知何年何月才有。

张小道反应灵敏,立时全神贯注的盯着茅九看。

包间内的几个人都盯着茅九看,只是茅九的速度太快,他们每一个跟得上。明明茅九抬手比划,执笔蘸朱砂,落笔画符等动作看起来很慢,很优雅,善心悦目。可当他真的下笔画符的时候,他们还没看仔细,茅九已经一笔喝成。

茅九问:“可看清了?”

其他几人惊讶,怎么可能看得清?!

张小道点头:“看清了。”

茅九满意点头,张小道确实是天赋绝佳。可堪培养。

接下来是引纸人骗食发鬼,茅九取了个小碗,倒了半杯水。将纸人放进碗里,待浸到纸人腰间的时候停止。

茅九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竖起。碗里的纸人也跟着直挺挺的站起,面对着女孩,身体有些摇晃,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那小动作,神形兼备,莫名的让人觉得诡异。

女孩突然的感到头疼,握着车主的手用力,掐疼了车主。车主急了,不知所措的看向茅九。张小道见状:“别怕,鬼蛊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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