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

茅九把余宵珲平放在地板上,转身去拿了自己的一身行当,放在地上铺开来。想了想,又去拿了瓶白酒。

当他过来的时候却见张小道拿了张毯子要盖在余宵珲身上,便说道:“别给他盖毯子。”

张小道脸上为难:“哥说他冷。”

“冷就对了。让他冷着。”

张小道不明白。

茅九走过来,脱掉余宵珲的上衣,一见上面用朱砂画的符咒便向张小道投去了诧异的目光:“你是天师?”

张小道连忙摆手摇头:“当不上。”然后用手指头挠挠耳朵,不好意思的说:“只是道士。没那么厉害。”

茅九眸中带笑,温和得紧。他此时是见着同道中人,心里欢喜。突然出手如闪电,袭向张小道,后者反应迅速一个后空翻跳开。

张小道本还以为自己找错人,但和茅九交上手之后就明白对方是在试探自己。这是天师界打招呼的方式,先是身手试探,估摸对方师门,好作攀谈。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茅九便停手,说道:“正一道?”

张小道点头,然后讪讪的问:“您是茅山派?”

他没能试探出茅九的身手,只觉得似是茅山弟子,又不太像他见到的茅山弟子。

茅九点头,继而补充:“南茅山。”

他本是不晓得南北茅山之分,但听陆六之前的话,大概清楚了自己是什么师门。出门在外,师门之事还是要说清的。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和伤害。

张小道眼睛一亮,南茅山?那个神秘的据说已经失传的门派?

突然的,张小道想起自己为什么对茅九感到熟悉了。因为他曾经见过茅九,在鬼怪论坛里的一个抓水鬼视频里见过。

他后来仔细研究了那视频,对茅九越发崇拜。一直想着要是能认识结交定要好好讨教,现在遇着了,可惜时间不对。

张小道问:“茅大师,您看我哥到底中的什么蛊?”

“虫蛊。吸血虫蛊。”

茅九蹲下,扶起余宵珲,抬头对张小道说:“来,帮我把他衣服脱掉。”

张小道连忙照做,却一脸不解。

茅九解释道:“他这是中了吸血虫蛊,可现在还没死,因为在他身体里的只是子虫蛊。真正吸血的是吸血虫蛊。”

张小道不明白。

茅九说:“这么说吧。他现在身上这些游走的虫蛊只是吸收他身体里的养分,不会真正致命。真正致命的是他体内还未孵化的吸血虫蛊卵。子虫蛊在他身体里孵卵,孵完卵之后就会立刻死掉。它们在血管里面活动,没有氧气会很快就死掉。但是因为人体血管附近潮湿且温热,最适宜孵化这些吸血虫蛊卵。一旦孵化,吸血虫蛊就会吸血,迅速长大。到时就需要氧气,他们就会在撑破血管,挣扎着跑出来。不过跑出来不过一会儿也会立刻死掉。因为外面的温度偏差过大,会让它们活不下去。”

张小道说:“所以现在最可怕的不是这些游走的虫蛊,而是我哥体内尚未孵化的卵?”

“对。”

“怎么办?”

“催化卵的提前孵化,把它们引出来。”

“那现在就开始?”

“还不行。”

“为什么——是需要准备什么吗?”

“是需要准备一些东西,最重要的是需要血作引子。”

“什么血?人血吗?我去医院血库偷。”

“等等。只要是血就行了。”茅九颇有些头疼张小道风风火火的样子,“去菜市场多要点猪血鸡血,尽量多。”

“行!就这些?”

“嗯。其他的我来准备。”

张小道风风火火的跑了,开着那辆已经很残的马自达上路了。刚准备放弃的交警一见这车,差点破口大骂,连忙连接所有在线交警,务必把这辆闯红灯死不悔改的马自达截下来!

不截下来他们脸能丢到明年去!

可惜张小道思维就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他以前……是骑自行车的。他不仅骑自行车,还是在山林乱石间骑的自行车,横冲直撞已经是很客气的形容了。

总之当他从菜市场把全部的血都收集回来再开回小区都没能被逮住,不过那车已经被交通摄像拍下了三百六十度无|码高清照,估摸着是不能再开出去了。

张小道扛着很大一箱猪血兴冲冲的放到茅九面前,然后眼巴巴的问:“可以开始了吗?”

茅九摇头。

张小道失望:“为什么?您还没准备好?”

“好了。”

“那为什么?”

“得等。”

“等什么?”

“等母蛊来。一并铲除。”

张小道知道除去子蛊会让母蛊反噬,所以茅九是想利用这个机会除去母蛊或者说除去母蛊携带者。

茅九说:“这是其一。如果母蛊在能够安抚子蛊,在将它们引出来的时候不至于暴动。”

“为什么让我哥光着身子躺在地板上?”

因为余宵珲此刻在没有神志的情况下仍旧喊冷,可见他是真的冷。

茅九说:“他身体里的卵正到了孵化的时候,体温的变化于它们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虽然人体温度在仍有生命迹象的时候变化幅度不大,但也会延迟他们的孵化。余先生说冷,其实是因为它体内的蛊在抗议。”

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蘸了一点混合了朱砂和白酒的墨黑色汁,顺着余宵珲四肢经脉画符,将子虫蛊赶到余宵珲的右手臂上,鼓起了一个大包。

然后用从厨房拿的一把小刀划开手臂。手臂皮肉被还开,却没有鲜血流出。茅九用力一挤,将小包里的子虫蛊挤出来,流到了一个小盆里。

张小道看着碗里面蠕动着的许多针线状的小虫子,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差点呕吐出来。

茅九一个眼神没落到碗里面,手起符落加白酒,一阵火焰蹿起,直接把碗里面的子虫蛊全都烧成灰。

当子虫蛊出来的时候,余宵珲也缓缓转醒。张小道连忙蹲下去照顾他,仰起脸问茅九:“大师,好了吗?”

茅九把家伙工具都准备出来,摆在一边:“没。”

张小道有些失望,垂眸的时候瞥见买回来的血不由一声惊呼,引得茅九抬头看过去。

张小道说:“大师,血凝固起来了。”

茅九眉一拧,“有没有抗凝剂?”

“没、没有。”

茅九也不知道公寓里有没有抗凝剂,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差不多是陆六回来的时间。等他回来可以问一问有没有抗凝剂,如果没有就只能再出去一趟采购血液。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门开了。陆六回来了。

陆六绕过磨砂玻璃隔断屏风,就看见两人刷刷投过来的视线,低头看到地上躺着的余宵珲。后者虚弱的跟他打了招呼。

陆六摆摆手,让他休息。然后看到地上还摆了一些驱魔所用之物,便问:“怎么了?”

走过去一看余宵珲身上的情况,猜测:“中蛊了?”

茅九点头,随后又问有没有抗凝剂。

陆六说:“有。等会儿,我去拿。”

“行。”茅九头也不抬的挥手,然后专心画符。

陆六拿了抗凝剂回来,处理了一下那盆动物血液,然后端起来放进冰箱里保鲜。一看冰箱里菜挺齐全的,扭头出去问认真画符的茅九:“你要吃什么?”

“随便。”

“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不要葱不要姜,绝对杜绝禁止芹菜的出现。”

“要么葱和姜,要么芹菜。你选一种。”

茅九画符的手顿住,眉头拧起来,嘴角紧紧的抿成一条线,脸色很严肃。

陆六好整以暇的等茅九的回答,半晌,茅九妥协:“不要芹菜。”

至少葱姜的味道可以忍受,只要拨开就可以了。芹菜就是味道都没办法忍受!

张小道跪在地上照顾余宵珲,然后无语的看着两人商讨晚餐放葱放姜还是放芹菜。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陆六本是要回头的,想了想就很顺便的问张小道和余宵珲:“有什么忌口的?”

张小道:“不吃姜。”

陆六特别冷酷:“没得挑。”

余宵珲虚弱的举手:“可不可以不放蒜?”

陆六扯扯唇角虚假的笑了笑,然后当没听见扭头回厨房。

张小道\余宵珲:所以其实就只是随便问一问根本不会采纳的是吧?

直到厨房的香味飘到鼻子底下,惹得肚子呱呱叫的时候茅九才放下笔,满意的看着完成了一叠的符放下朱砂笔。

张小道看着茅九的目光何止是崇拜,已晋升为迷弟。

“大师……”

茅九说:“叫我九哥就行,别叫大师。”

听着怪瘆人的。

张小道立刻两眼发光铿锵有力的喊道:“九哥!”

陆六从厨房里出来,边走边擦干净手:“吃饭了。”

茅九抬头应到,摆放好符纸之后起身。张小道跟随其后,眼见着人都要进厨房吃晚饭了,觉得自己也饿了的余宵珲正要起身,茅九就回身吩咐:“别起来,还有在虫蛊引出来之前别吃饭。”

余宵珲瞪眼。

张小道同情,最后决定陪着表哥一同受难。

于是余宵珲就干瞪眼看着张小道拿着个海碗蹲在他身边吃晚饭,边吃边评价:“哥,陆六少手艺一绝啊。就是里面放了姜,有点影响心情。”

余宵珲:“……”

张小道嘿嘿的笑:“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哥做的饭,在我心中,哥手艺才是一绝。”

余宵珲:“……”

心情突然就愉快起来了。

余宵珲温和一笑,抬掌揉了揉张小道的脑袋:“吓到你了。”

张小道连忙摇头:“更大场面的我都见过,这是小场面。”

小场面还解决不了?

余宵珲还是夸赞:“小道真厉害。”

厨房里,陆六突然问茅九:“你是想利用母蛊引出子蛊,趁机铲除母蛊?”

茅九点头。

“如果母蛊今晚不来呢?”

茅九说:“十有八|九会来。她已经沉寂很多天了,心血被我们破坏,窃金贼也被抓捕得差不多了。她现在这么狼狈,皆因我们。忍这么多天也到头了。”

“如果没来,能顺利引出余宵珲的子蛊吗?”

“可以。把母蛊引过来只是要确保万无一失。吸血虫蛊是很麻烦的一种蛊,歹毒是歹毒,也不是最厉害的蛊。但就是麻烦,它的数量太多,而且寄居在血管附近。不能动手术除去,只有引出来。但要引出来就必须一次性引干净,哪怕是留下一颗都有生命危险。”

吸血虫蛊卵的孵化环境要求非常之高,一个偏差就会死亡。唯有人体血管内的环境最符合它们的孵化环境。与之孵化要求之高相反的是其极顽强的生命力,只要环境允许,它们哪怕只有一颗到最后都会成千上万的孵化出来。

就像是浮萍,如果环境不适合就一棵都不会长。一旦环境适宜就会铺天盖地的侵占整个湖泊。

“需要我帮什么忙?”

茅九温和的笑说:“我在引蛊的途中不能中断,需要麻烦你杀掉母蛊。”

杀掉母蛊可以迅速杀死子蛊,同样杀死子蛊也会反噬母蛊。但需要配合得当,如果在还没有引出子蛊之前杀死母蛊,就会引起子蛊暴动。

子蛊寄生于人体血管,一旦暴动,血管就会被挤暴裂,人也没得救了。

所以需配合得当。

“那个女人是草鬼婆?”

草鬼即为蛊,养蛊之人统称草鬼婆,也叫蛊婆。但这称呼是只在湘西地区统称,陆六这么一问,等同于确定那女人所学蛊术来自于何处。

茅九应是。

之前在鸽子楼大概确定草鬼婆是什么地方的,再联系当时在洗浴中心看到的那身打扮便可以确定她是哪里人,所学蛊术来自何方。

但湘西地区学蛊者很多,大部分人不会利用蛊来害人。只有少数心术不正者会利用蛊来牟取暴利,杀害人命。

这一支心术不正者颇受排挤,在时间的衍化中逐渐走到了一块儿,形成了自己的一个门派。

“他们这一支,都叫黑巫。”

陆六知道蛊术和道术分别为黑巫术和白巫术,到后来其实道术也黑白巫术混合一起学了。就像茅九,虽然学的还是道术,是白巫术,但他对蛊的熟悉以及铲除蛊术的熟悉说明他其实也是学过黑巫术的。

蛊术被划分为黑巫术并非说明它就都是害人的,但特意将心术不正者的门派取名为黑巫,这就不太明白了。

“巫术是巫术,不管白巫术还是黑巫术,好坏都取决于人。黑巫则是对那个门派的统称,其实到了黑巫术的地盘,他们对于黑巫也是很忌惮的。这一次的草鬼婆是黑巫,我怀疑上次害陆三哥的也是黑巫。”

陆六停下进食的动作,兀自思索了会儿。

如果草鬼婆是黑巫,害老三的也是黑巫,那他就需要重新思考黑巫的目的是什么。大费周章花了七|八年时间培养出一个蚁蛊,可不是只有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往大点儿猜测,这是有个组织,组织里都是黑巫成员。谋划的可能不是钱财,而是更大的利益。

这就值得查了。

“哥,你饿吗?”

余宵珲不逞强,他都几天没好好吃了,不饿才怪。

张小道就有些苦恼了,他既不想余宵珲饿,可茅九吩咐了不能让他吃饭。这么想着就把吃了一半的饭往旁边放,陪着余宵珲也不吃了。

余宵珲哭笑不得,“你又没中蛊,干嘛不吃?”

“陪你嘛。”

余宵珲心里不感动是假的,他一直觉得张小道很乖。除了平时宅在家里太不像个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但他真的太乖了。

“你吃吧。你不吃,晚上怎么有力气帮我除蛊?”

张小道摇摇头:“其实我也挺饱的,没事儿。”怕余宵珲继续劝他,他就赶忙转移话题:“刚刚那个陆六少是你老板啊?”

余宵珲脸上带笑的应是。

“怎么跟外界传闻的不一样?”

闻言,余宵珲嘴角抽抽。

这话,张小道不是第一个问出来的。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也不知道罪魁祸首该怪谁,谁让当初陆家人一致觉得就是要塑造一位苏破天际的陆氏当家人。然后一不小心塑造过头,导致几乎很多人真的接触到陆六都会问这么一句。

不过其实张小道已经很好了,因为基本上陆六只有在接触正事的时候会正经正常一点儿。要是张小道是先接触的办正事时候的陆六,再回来接触这一面的陆六,估计冲击更大。

对此,余宵珲就四字安慰:“习惯就好。”

张小道对陆六也没多大兴趣,纯粹是为转移余宵珲注意力才提出来的。这会儿看余宵珲一言难尽的表情也就没多问,悄声的安慰他,问他疼不疼,难不难受。

少年乖巧的样子,让余宵珲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陆六收拾完碗筷出来就见到这副其乐融融的场景,顿觉牙酸。然后瞅了一眼茅九。

莫名其妙被瞅了一眼的茅九:“???”抽什么疯?

茅九把画好的符折叠成三角形状,给了陆六十几张。又给了张小道几张,然后说:“把血端出来解冻吧,得让血的温度保持和人体内温度一样。”

张小道照做,跑去把血端出来,用自己的方式保持血的温度。

茅九又对余宵珲说道:“可以起来了,现在等你体内的卵孵化,会很疼。能忍住吗?忍不住的话让他给你把痛觉屏蔽了。”

茅九大拇指往后指了指坐在沙发上刷超级马里奥闯关的陆六,后者无动于衷,连个眼皮也没掀起。

余宵珲以为茅九在开玩笑,痛觉哪那么轻易屏蔽得了?除非痛觉神经被损坏。

殊不知茅九没跟他开玩笑,他在认真建议。不过余宵珲拒绝了他就不多说什么了。

准备好一切之后,茅九把自己的古铜钱剑递给陆六:“借你。”

陆六抬眸:“我拿了你不就没有了?”

茅九坐下,说道:“又不是给你,不会没有。”顿了顿又说道:“今晚是你对付草鬼婆,我引出吸血虫蛊。我不会有太大危险,你则相反。有铜钱剑在,杀草鬼婆能多分助力。”

陆六目光沉沉的盯着茅九,松口说道:“行吧。”起身去房间拿自己那双浮萍拐,扔给茅九:“礼尚往来。”

茅九接过,笑着说:“谢了。”

“礼尚往来而已。”

陆六发现从鸽子楼回来后,茅九对着他笑的次数多了。这不是件好事,因为他发现自己对茅九的抵抗力越来越差了。

他连从不假手于人的浮萍拐都给茅九了!

陆六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了,不过他意识到的思绪很快又飘到别处去了。比方说他在想茅九的铜钱剑有没有给过别人,他是不是第一个被主动给铜钱剑的……

必须是第一个!

陆六骄傲的不容拒绝的这么认为。

外面天色彻底的暗了下去,天上月亮只剩下一轮小钩子,没法儿照亮。陆六的这栋公寓在顶楼,外面的霓虹也照不到这儿来。

楼外面很黑很安静,公寓里头亮着灯,但除了电视机发出的声音之外很安静。

一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尸猫轻巧的在高楼之间跳跃,弓身落在公寓阳台的栏杆之上,透过窗帘缝隙直直的盯视。

里面的人注意力或是落在电视屏幕上,或是落在手机屏幕上,专心致志没人察觉到这边的异状。猛然一只手攀上阳台,握住铁栏杆,一个身影突然的蹿了上来。

那是个女人,头上包着布巾,将头发全部包起来。身上穿的是湘西黑巫便服,深色长袖长裤。她就是饲养蚁蛊的草鬼婆。

草鬼婆四肢攀着栏杆快速的爬动,从阳台爬到公寓外的墙面上,犹如一条四脚蛇牢牢贴紧墙面,肢体扭曲且诡异。

草鬼婆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快速的攀爬上去。

茅九猛然转头看向阳台,那儿窗帘被风吹动起来。

张小道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

“来了。”

分享到:
赞(99)

评论5

  • 您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