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9

“这一类的例子天天都有——‘为了父母’‘为了孩子’‘为了责任’苦苦维系一段关系,搭上一辈子的幸福,最后把自己逼得崩溃、抑郁甚至癌症,终于想通却已经为时晚矣的情况的我见过太多了。无数事实证明,一个人如果不能先爱自己,根本不可能好好去爱别人。”

“所以纪锴,你该知道要怎么做。”

“……”

纪锴愣愣的。像是突然被一道强光戳透了天窗,瞬间豁然敞亮。

“即使你很爱那个孩子,即使将来或许要面对他不理解你、恨你、甚至再也不愿意见你的伤心局面。但是,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朱凌的责任,后果不该你来承担。你尽力就好、问心无愧就好。如果实在不行,记得一点。”

“任何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都是一样的。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脖子被人勒住,手臂、胸膛被揉揉拍拍,一帮基友纷纷起身,左一个右一个挤过来,给予肉体安慰。

“锴哥,无论你怎么选择,我们都支持你。”

“像你两年前没离成,我们鄙视你一小段时间后,还不是继续支持你了!”

“所以别怕,别有后顾之忧。大家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随时需要、随时都在。”

“要陪随时叫,要咱揍他,也都一句话!”

纪锴已经没有了家人了。

所幸,基友还都是亲基友。讲义气、够意思,愿意在他难过的时候陪他喝酒、替他出谋划策、一起骂尽天下负心狗。

***

纪锴本来,真的从没想过要联合基友团一起收拾朱凌。

毕竟,一人做事一人当。

就算再怎么气、再怎么想最后一次家了个暴,你也不能仗着自己有一群健身房认识的一米八几壮汉亲友团,就欺负朱凌绣花枕头人缘又不怎么好。

但人算不如天算。

那晚喝完酒,一群人嘻嘻哈哈、前呼后拥送纪锴回家。

进了家门后,又群魔乱舞、借着酒疯干出一系列或有逻辑或神经病的事,然后东倒西歪,在床上、沙发上、地板上、浴缸里睡了。

第二天被黎未都那通电话吵醒的时候,所有人都是N脸懵逼状。

……

黎未都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纪锴起先完全没听清。

还在宿醉中,有些许耳鸣,而且似乎丧失了部分昨晚的记忆,正在努力试图捞回些被酒精侵蚀过的断片和空白。

结果免提效果的破手机直接被左研抢去。

律师职业病,按了个录音键放回桌上,高举一只手指,示意所有人噤声。

纪锴一个人在那继续迷惑——老子昨晚到底干什么了?怎么整个家满眼像是被盗贼团打劫过一样,到处翻箱倒柜、一地糟乱?

朱凌的衣服、鞋子,全被从衣柜鞋架里扯了出来,扔得到处都是。有的甚至挂在冰箱上还有……吊灯上?

零星有那么一两个片段,一伙人一起哎嘿嘿嘿、发酒疯满屋子打砸抢来着。

都喝神经了吧。

在仿佛遭受龙卷风灾害的一地残骸中,有几样东西整齐地码放着。

一整叠的离婚协议书。不仅一丝不乱,连字都签完了。纪锴翻了翻,居然还每一张都签过字了!

当然,是不是本人签的可就难说了。

有的倒像是他的字体,其他有些则存疑。还有一看就是烧烤店主赢健那蚯蚓爬一般的歪歪扭扭的字迹,还华丽丽鬼画符着“骗子朱凌,离婚!”

拿给赢健,赢健完全没印象他啥时候写的——这、这要是昨晚有人趁乱塞给他一张欠条,不也一样都签了?

协议书旁边,还有条不紊地摞着暧昧聊天记录的副本、戒指发票一系列森森然的“呈堂证供”。大概又是律师的职业病,还故意和餐桌上那条之前被刀戳开的大口子整齐排成了一排。

……都是人才。感觉万事俱备,只欠摊牌。

纪锴说实在的,沉住气了那么多天,也已经快到极限。

正想着要不要干脆拿着协议书直冲到C市,直接扔朱凌脸上算了,电话那头,适逢朱凌和小妖精这对野鸳鸯伉俪情深的直播渐入佳境。

人生的黑色幽默,有时候就是那么的精准、及时——你正想找桥呢,有人直接就在那头帮你铺了条路,赶上黎未都现场直播朱凌要对小妖精负责的对话。

“干……”

烧烤店主气得像只发紫的茄子,屡次沉不住气捋袖子要跳脚,被左研面无表情往沙发上硬拖硬按。

好容易挨到纪锴说完“我成全你”,赢健整个人一张大脸狠狠往手机屏幕上戳了上去:“卧槽朱凌你他妈有种!有种你今天就给老子回来,看老子用串韭菜的铁签子钎死你!”

群情激愤。以至于朱凌反应过来之后“锴哥、锴哥不是这样的”的解释,完全隐没在一堆鬼叫怒吼之中。

左研:“你挺厉害啊,事先跟小妖精的男朋友商量好了?”

纪锴摇头,那位黎总头脑一向绝非常人可以揣测,鬼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反正这几天一锤又一锤,他已经全然没在怕的了。

真正铁板钉钉的罪证,在旧手机里,在戒指发票上。

至于刚才那段电话,不过刚好罪加一等而已。

黎未都那边挂了电话之后,朱凌开始不停地往纪锴手机上夺命连环call。

“接啊!锴哥咱不怂!老子骂死他!”

纪锴摇了摇头。任由碎屏上不断闪动着朱凌的来电,也不关机,就任由他煎熬着。

正好老子这几天也挺煎熬的,一报还一报。

……

“你们,还真不走啊?”

瓜果壳落了一茶几。整个家经过昨晚的折腾,本来就已经乱到神仙难救,被几个大男人又糟蹋两小时后,已经呈现出一种彻底放飞自我的状态。

沙发一半堆满杂物、一半挤满人,左研甚至无处落脚只能坐在饭桌上。

很让纪锴有种自己的家绿色植物太少,已经被巨型伽刚特尔们攻占了的错觉。

左研:“我就不走了,正好今天休假。待会等朱凌回来,法务方面的争执还可以当面解答。我日常咨询收费是一小时一千五,你就当是友情白赚吧。”

“……”

“那,我也就不走了吧,”烧烤店主嘿嘿讪笑,“我店里都晚上才开门,白天也没啥事做,我就待你家吧,你当我不存在就行。”

赢健的那家烧烤店,LED灯牌常年循环着一句“羊肉保证新鲜,不鲜你劈脸呼我”的蜜汁广告语。纪锴今天可算看出来了,这店主确实是个实诚人,不像左研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人家偏不!

就是想看热闹,干脆堂堂正正说出来。

“你们几个呢?”纪锴送客脸望向其他几个人,“公务员都敢翘班?不合适吧!”

几个人被盯得一身汗:“走!走!走!我们走!上班!”

推推搡搡刚走没一小会儿,叮咚——回来了。

卧槽!“不是说走了么?!”

“楼下碰到卖水果的,看榴莲不错,知道锴哥喜欢,给锴哥扛了两个上来。”

纪锴:“老子从来不吃榴莲!”

“我们吃,我们吃!锴哥,有喝的么来点儿?啤酒好,啤酒好!盐汽水也不错,锴哥真大方啊还给大瓶的!”

“……”找错对象,交错朋友,人生一败涂地。258www.258xsw.com

纪锴无话可说。

然而,仅仅十五分钟后,才发现两瓶盐汽水换来的战斗力,是值的。

……

C城跟S市车程一般是两小时。

朱凌也算是一秒钟没耽误,两小时零十分。他脸色惨白、风尘仆仆赶回来了。

从第一眼看到家里面风卷残云般的情况之后,就已经彻底懵了。

他开始意识到这次事件的严重性。

以前不是没见过纪锴生气。但是,像这样桌椅全砸了、连地板都磕得掀起来、相框粉身碎骨,整个家一片狼藉的情况,从来没有过。

不仅之前三年都没有过,按照朱凌对于纪锴整个人的理解,永远也不可能会有才对。

纪锴很能打,偶尔也有点暴脾气。但在一起五年,所有矛盾争吵的结局,都是“搬上小板凳,锴哥跟你讲讲道理”。

最严重不过拿刀捅了次餐桌,从来没有这么歇斯底里,更别说家里还多了一群门神一样的人?

这是要玩真的。

朱凌脸上不表,心里却瞬间慌成一团。

虽然回来的路上就一路发疯般地心急、难受了,可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这次可要怎么哄、哄多久才能哄好。万万没想到,纪锴这次好像是真的不打算跟他过了。

……

不,冷静。冷静。

没道理、没道理因为一个电话就不过了的!纪锴了解他!该知道他只是气不过、只是被黎未都坑了,他该知道的啊!

“刚好来得及耶~”基友群中,就数公务员江小白是个真小白。

常年以“没眼色”著称,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活着混入公务员队伍的。今天,更是把小白精神发扬光大,见人进门马上低头看了看表。

“民政局五点半下班,现在不到三点半。刚才不是说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解决吗?我听办事窗口的说过,都是早上去排队的,下午的时候反而没什么人了,正好。”

朱凌感觉直直从被背后狠狠扎了一刀,几乎吐血。

本来还想着要保持冷静的头脑,一瞬间彻底崩了弦。缓缓转过头,凶狠、怨毒,望向沙发上一脸无辜的小贱人——

老子跟你无冤无仇!在那幸灾乐祸什么!

……

纪锴的朋友里,朱凌说实话只喜欢画家雷南雨一个。人又好,又从不搬弄是非。

左研自以为是、总喜欢在别人的家事上指手画脚,赢健就是个胸大无脑卖羊肉串的。至于刚才说话的小贱人……朱凌终于想起他是谁来了!

一年前,在纪锴生日会上见过一次的,全程蠢蠢欲动、卖萌装傻!摇着大尾巴直往纪锴身上一个劲贴的不就是他!

头脑轰然作响,四目相接,那小狐狸精似乎被他吓到了。盈盈上挑的眼角一转,无辜又可怜兮兮地叫了句“锴哥~”!朱凌火气“蹭”就上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沙发一把把人提起来,恨不得分分钟咬死眼前这小骚货。

“小狐狸精,一年不见,道行渐长是不是?能耐了是吧?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在我家坐着?”

江小白瑟瑟发抖,像一朵风中小白花:“锴哥,锴哥……吓人!你、你管管他?”

纪锴:“朱凌,不关他的事,放开他。我说放手——!”

朱凌被吼得抖了一下,气势瞬间就塌了。缓缓转过脸来,既震惊又茫然:“锴哥,你、你护着他?”

纪锴一下子就想起了结婚纪念日的那天晚上,他被小妖精咬后反手把小妖精推倒在路边,朱凌过去查看时一脸心疼的模样。

不信抬头看,天道好循环!

江小白其实是个直男,却是他们这一伙人里唯一一个无论怎么练都练不出肌肉的。天生肤色雪白、皮肤细嫩,又喜欢戴个小红耳钉。一点不像机关单位直男公务员,确实像个骚里骚气的妖精。

有些人真心有意思。

转了个视角而已,换成自己怎么一下子就知道小白莲花不对劲了?

纪锴森森恶意袭上心头,故意道:“我就护着他,怎么了?”

朱凌登时像是被临头浇了一盆水的落汤鸡,又像是哑巴被灌了一整碗黄连,整个人苦得天崩地裂,却又不敢发作。

就那样憋得浑身发抖:“锴、锴哥,我知道你生我的气。”

“但是,你听我解释好不好?那通电话的内容不是真的!我和叶氤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只听见了声音,没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黎未都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有多可恨!他那么得意,一直说能弄死我、要弄死我,我是太生气了气疯了才会口不择言的!”

半晌没等到回答。只能低着头委委屈屈伸出手指,勾了勾那人的衬衫角,没有被拂开。

希望的小火苗“蹭”就燃了起来,朱凌壮起胆子,偷偷去看纪锴的脸色。眼神并不冰冷,虽然没有平日里那么温暖柔软,但应该还不至于没有挽回的余地?

本来、本来就不该没有挽回的余地啊。

一通违心的电话而已,就把家搞成这样,还带人来合伙欺负我。朱凌突然好委屈好委屈,这么想着,眼眶刷地红了。

“我真的……对你是一心一意的,锴哥,我对这个家是一心一意的。我说错了话,惹你不高兴了,可是锴哥,你明明知道那都是气话的对不对?我已经在反省了,你都知道就别再吓唬我了好不好!”

朱凌本来也没想哭得不像样子,可是越说,越觉得委屈爆棚,眼泪就越是控制不住。他要被吓死了,真的要被纪锴吓死了,这种感觉不好、非常不好,简直像是浸入了一场无法解脱的噩梦!

耳边缓缓响起纪锴平静的声音,“是,我了解你。”

朱凌抹了抹眼泪,还以为世界要骤然回暖了,登时从心如死灰眼切换成小狗眼,就差没摇起尾巴。

“正因为我了解你,所以,累不累啊?”

“……”

“你不累我都替你累。朱凌,咱们能别演了么?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能骗我啊?”

……演?朱凌愣了愣。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智商不高,消化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明白什么是“演”,不知道纪锴到底什么意思。骗?他哪里骗了?

身子被一推,背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登时不敢动。

因为眼前纪锴的样子变得好可怕,明明面无表情,眼中却有种阴鸷、默然、近乎残忍的冷厉。

可是为什么,我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不原谅我?我不是你最喜欢的、最宝贝的、永远宠着的、永远独一无二的……?

“你听好了,朱凌,我只说这一次。”

“我们两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你既不用再试图解释什么、也不要想着混淆视听,我不会再相信你,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现在、立刻跟我去把手续办了,咱们或许还可以好聚好散。”

朱凌懵了,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剧烈的钟声给震晕了。竟是货真价实地无法发出任何出声,只会拼命、拼命地摇头。

办什么手续?不办!

锴哥,不好玩了!你再这么吓我,你再……

袖子被一把扯住,整个人被生拖硬拽着往门口走。即使是拉扯之间,朱凌注意到纪锴仍然刻意躲开了指尖的接触,就好像他的皮肤上有什么惹人讨厌的病菌一样!

“不,纪锴,熊宝宝……”

膝盖磕在倒着的椅子腿上,“咚”的一声巨响。那人明明听见了,却不在意!还是继续毫不留情地大力拖拽!

眼看已经把人拽过大半个客厅,朱凌急了,用力气甩开他的手,却被整个而揪住领子再度狠狠压回墙上。

迎面是高侵略度雄性的炽烈气息,那再不是他的熊宝宝,而是一只眼神凌冽,扑过来要吃他肉、喝他血的可怖生物。

……

然而纪锴其实并没有愤怒。

不过是动作粗暴了点、表情凶恶了点,目的很明确——只为逼朱凌乖乖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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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17

  • 您的称呼
  1. ^_^

    922 2021/12/14 01:42:21 回复
  2. 终于离了哈哈哈哈

    kk 2021/12/26 15:45:29 回复
  3. 赶快离,离离离离离

    匿名 2022/02/08 22:13:07 回复
  4. 啊终于离了!爽!!!

    江璇~ 2022/03/13 15:37:51 回复
  5. 啊~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什么,让这天都豁然开朗?原来是锴哥和姓朱的离、婚、了!(此处播放《好日子》)

    简拔萃 2022/03/27 23:46:38 回复
  6. 江小白……这不是酒么

    黑檀木与玫瑰 2022/08/26 13:45:08 回复
  7. 离了好离了好!终于离了!

    蔷薇蔷薇 2022/09/15 06:48:05 回复
  8. 离的好 离的妙 这婚离的我呱呱叫
    PS 我看到江小白第一反应也是酒

    nobody 2023/12/17 12:22:4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