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6

谢迟安从房间里走出来，就看见穿着睡裙的谢未落正打着呵欠从走廊那头过来，见到他一愣，瞬间精神了：“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迟安打量她这一身居家服：“你今天不上学？”

“……哥你傻了吧，今天周末啊。”

谢迟安揉了揉眉心。在岛上一个月，他只记游戏天数，哪还在意星期几，倒是忘了今夕何夕。

游戏时间与现实时间是一比一，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怕是都要分不清现实和游戏。

“对了，哥，你回来得正好。今天你生日。”谢未落祝贺道，“生日快乐！”

“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本来还想你出去旅行不能及时给你了，不过现在你回来了！走，就在我书房里。”谢未落雀跃道。

谢迟安抬脚跟了上去。

谢未落的书房布置得和她的卧室一样粉嫩，连书柜都是粉色的，墙壁上贴着玩偶贴纸和明星海报，充满了少女心。不像谢迟安的书房，全然的黑白色调。

谢未落打开抽屉，珍重地捧出来一个水晶球音乐盒，里面是雪景小屋和一棵被雪落满的树，白茫茫的雪地，还有飘落的雪花。

……说实话，跟某宝随手一搜“生日礼物”然后跳出来的那些几十块的水晶球音乐盒没什么区别。

“咳咳，虽然它是寒碜了点，但我没有不用心哦！我可是用自己打工的钱买的呢！”谢未落说，“而且你生在小雪这天，我特意挑了这个雪景，多应景。”

谢迟安问：“打什么工？”

谢沉初失踪后，谢家沦落到要靠谢未落一个初中生打工贴补家用了？

“我和同学一起卖海报挣的钱。”谢未落指着墙上的海报道，“我男神沈浮白的限量版，挣得可多了！”

谢迟安瞥了眼海报上的青年。纵然是他这种不关心娱乐圈的人，也听过这位顶级流量的名字。沈浮白，国内偶像派代表人物，唱跳主持样样不行，但是没关系，他有盛世美颜，靠脸吃饭能红透半边天，当然黑粉也不计其数。

那的确是一张在娱乐圈都出类拔萃的脸，一双桃花眼流光潋滟，妖得简直能跟他哥媲美。只是谢沉初的气场能压下那份不经意的妖冶，而这位则是艳丽到了骨子里……堪称尤物。

谢迟安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以谢家的财力，把所有限量版海报垄断也是没问题的。指望谢大小姐做端盘子擦桌子的工作是不可能的，这打工多半是为了体验生活，玩票性质。

但总归是妹妹“辛辛苦苦”用自己赚的钱买的，谢迟安还是很给面子地颔首：“谢谢。”

“哎呀跟我客气什么！咱们是一家人嘛。”谢未落按动开关，“你听，还有音乐。”

谢未落手指按下，一串海妖般动人的歌声就吟唱起来，纯净空灵，宛若天籁。

EsisteinSchneegefallen

undesistdochnitZeit

ManwirftmichmitdemBallen

derWegistmirverschneit

谢迟安：“……你知道歌词的意思吗？”

“……不知道，也听不懂，好像不是英文？”谢未落思索道，“卖家跟我说这歌讲的是雪夜里林中小屋的故事，多有意境啊，还和这水晶球里的摆件很配。”

谢迟安抱着水晶球转身就走：“这首歌是德国中世纪民谣《EsIstEinSchneeGefallen》，具体什么意思你可以自己上网查查。”

“诶，等等，哥——”

谢迟安已经离开书房。

“德语歌……”谢未落嘀咕，“你告诉我歌名我也不会拼写啊。”

-

黑白色调的卧室里，谢迟安趴在床上，一手托着腮，注视着眼前水晶球里飘落的雪。

歌声那般空灵悦耳，然而歌词背后实为一段凄惨的爱情故事：年轻的女子未婚先孕，被族人驱逐出家门，流落荒林中的茅屋，深冬寒雪过早的到来，老屋破旧难以抵御严寒，女子饥寒交迫，她唯一的希望只寄于自己的爱人，希望他早日来到身边，拥抱自己，而他却始终未能出现。

歌词前四句翻译如下：

当那雪落下时

时间不再停留

当雪球涌向我

我深陷积雪中

……太惨了。

谢迟安生于2002年，那年上海下了一场大雪。他出生在11月22日，二十四节气的小雪，冬日寒风凛冽。

幼时的谢迟安烈火骄阳般肆意快活，与寒冬这个词搭不上半点干系。后来他性情大变，薄如冰，凉如水，冷如冬风，淡如寒霜，唯有的那点柔软剔透、晶莹似雪也被坚冰包裹，成了一个清清冷冷的少年。不太相熟的长辈见他，总是道：“还真是冬天生的孩子，性情也像。”

久而久之，提到谢迟安，大家都会想起一名冬日里出生的冷漠少年。谢未落十岁来到谢家，不过一年谢迟安便失踪，再回来时，就是她那个沉默寡言的二哥。她并不记得谢迟安原本是什么模样。

幼时父母常年忙于工作，谢迟安是被谢沉初带大。时至今日，也只有谢沉初和家中的老管家知道谢迟安曾经是多么热忱活泼。

谢迟安其实不喜欢雪，也不喜欢冬天。

-

谢迟安看着水晶球里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有些出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首歌的背景故事是一段凄楚的爱情，谢迟安不禁想，冬天的雪太冷了，他更爱春天的花。

他想起离开荒岛前的最后一幕，江阔丢下枪，从草丛里摘下一朵花，走到他面前，说：“安安，生日快乐。”

那一刻雨过天晴，晴空万里，分明是冬天，却明媚如春光。江阔只是送了他一朵野花，他却宛如得到了整片花园。

谢迟安并没有告诉过江阔他的生日，只是江阔曾随意问了一句：“弟弟，满十八了没？”

他也只是随口一答：“让你失望了，还差27天。”

江阔便记住了他的生日。

江阔那种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无意中记住他的生日其实很正常。但谢迟安不知是哪来的自信，他觉得江阔应当是一直记着的。

枪支代表杀戮与鲜血，鲜花象征希望与和平。鲜花不能抵御枪支，但能够慰藉人的心灵，给予人勇气与力量。

不是一朵花，而是一个春天。

这才是江阔送给他的礼物。

-

谢迟安忽然神色一顿。

为什么想到爱情，他竟然会联想到江阔送给他的花？

“……”谢迟安立刻把音乐关掉，水晶球放到床头柜上，又“啪”地一声把灯关掉，扯上被子睡觉。

他一定是被那个循环播放的爱情故事洗脑了。

-

翌日，谢迟安一起床，管家就在门口敲门道：“少爷，楼下有两位客人来访，说是您的朋友。”

朋友？

谢迟安点头：“知道了。”

他一下楼梯，迎面就飞扑过来一团白色毛绒绒，直扑到谢迟安怀里。

谢迟安低头一看，是一只小白……狗。

迷你版白狼王。

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季青临坐在双人沙发的一侧，正襟危坐，模样略有些拘谨。江阔懒懒地占了一个单人沙发，翘着二郎腿，惬意得跟在自己家一样。

见到谢迟安，江阔把腿放了下来，直起身子：“又见面了。”

谢迟安抱着迷你小白，冷静道：“上楼，去书房说话。”

-

谢家是复古华丽的欧风设计，走廊上挂着许多壁画与装饰品。一进书房江阔就道：“安安，你家这够有钱的啊。”

谢迟安顺着小白的毛：“坐。”

三人都在书桌旁坐下。

“你们怎么碰到一块儿的？”谢迟安问，“白不染呢？”

江阔和季青临同在北京，一个上学一个工作，当然现在华大和那家黑心动物园都已经从地图上和人们的记忆里消失了。

北京那么大，两个人能碰见也不容易。

“这不是有它么？”江阔扬了扬下巴，指了指谢迟安怀里的小白，“遛狗遛到一半这家伙看见个路人就往上扑，刚巧就扑着他了。”

小白：……遛什么狗？我是狼！

“那头虎鲸把我们送到陆地，我们得到了救援。大白说他要回家给父母报平安，我们就分开了，留了联系方式。”季青临说，“然后我就回北京遇到了小江。”

“幸好当初交换了地址，否则我还没那么容易找到你。”江阔打量谢迟安的书架，一排排的世界名著与各专业书籍，还大部分是原文版，一个简约的书房都透露着低调奢华，不由一笑，“还真是个少爷，我这辈子没住过这样的房子。”

上海谢家，鼎鼎有名。谢迟安目前为谢家唯一继承人，有心一搜自然能搜到他的照片。

季青临：“……”你是没住过这种欧式皇家风格的豪宅，但你在苏州拥有一整片中式园林。

季青临跟着江阔回到他在北京的临时简陋出租屋时，还以为江阔是个和他一样的穷鬼。直到他看见江阔柜子上相框里的照片——江阔随意地站在一片园林前，背后是一些古典建筑，亭台楼阁，水榭花都，古色古香。

季青临当时问：“这是在苏州园林景区拍的么？”

江阔的回答季青临毕生难忘。

江阔云淡风轻道：“哦，那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