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全身仿佛被泡在暖暖的温水中,冲刷着身体的每一个毛孔。经历长时间的疲乏后,这样的洗礼让人感到很舒服。

谢迟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身上的衬衫还是之前那一身,却干干净净,完好无损。血污尽去,连身上的伤口都不药而愈,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肋骨处不再隐隐作痛,皮外伤全部恢复如初。

还真跟玩游戏一样,通关副本后回城复活,恢复满血状态。

像做了一场梦。

谢迟安看到床边多出来的卡牌时,就知道这不是梦。

那是一张花纹古朴典雅的卡牌,黑色系为主,设计简约大方。正面写着一个烫金的数字1,底下还有一个骷髅的图案。

卡牌背面写着几点注意事项。

1.您拥有三天休息时间

2.唯有死亡能退出游戏

3.不得向普通人透露游戏相关

4.请务必保管好本卡,若有遗失,后果自负

5.祝您游戏愉快

底下还有SSS三个金色花体英文字母。

谢迟安面无表情地丢下卡牌。

他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手机之前在学校就电量耗尽了。谢迟安拿出充电器,插上插头,将手机开机。

手机日期显示今天是周六,目前是上午九点,他的的确确在学校里度过了六天。

忽略危险的电量,谢迟安打开百度百科,搜索“东阳市第二高级中学”。整个学校都被封锁,全校师生全部死亡,这么大的事,总得传出一些新闻。

谢迟安相信神通广大的游戏主办方一定有方法掩盖,他很好奇是什么方法。

搜索引擎很快跳出界面,一大堆的搜索结果。谢迟安点开百度百科,目光落在图片上,顿时全身冷到骨子里。

……百度百科里的东阳二中,分明是原本的东阳三中。

整个二中的存在都被抹灭了。

谢迟安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大概是一种,三观颠覆的感觉吧。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玩着电脑和手机游戏,游戏世界对我们而言是虚拟,是消遣,我们更不会关心游戏人物的死活,也不会觉得他们拥有真情实感。

在游戏世界里,我们是主宰。

可如果,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也只是更高维度的生命眼里的游戏呢?那是他们的虚拟。

也是我们的真实。

这种念头大概很多人都曾想过,思考着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不是真实,可大多也只是想想罢了。一切都只是猜测,无法去验证。

而今谢迟安却是见识到了。

他退出百度界面,打开聊天软件和通讯录。不出所料,那些高中同学的联系方式全部消失,好像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过那些人,一切都只是谢迟安的臆想。

-

谢迟安走出房间,神色很冷。

谢未落在客厅见到从楼梯上下来的谢迟安,浑身一抖:“哥。”

谢迟安看到表妹,神色微缓:“怎么了?”

谢未落小心翼翼道:“您……不生我的气了?”她看见谢迟安脸色那么冷,还以为是要找她算账呢。

“……”谢迟安脚步一顿,“生什么气?”

谢未落傻眼。

才一个晚上过去,哥就忘了?

不对不对,不能抱侥幸心理。哥哥一定是想让她自己承认一遍错误。

谢未落小声道:“……就是……我看小说逃课的事情啊。你昨晚说今天再算的……哥你是不是不生气啦?”

昨晚?昨晚他还在学校操场的一地尸体中间睡觉呢。谢迟安不知道谢未落是哪根筋搭错了。

谢迟安忽然凝眸。

谢未落记忆错乱,会不会是把他当成大哥了……

谢迟安慢慢看向谢未落,问:“大哥呢?”

“大哥?哪来的大哥?”谢未落不解道,“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哥哥吗?”

“……”谢迟安的手霎时攥紧。

他再次打开手机,输入谢沉初的名字。

大哥是国内财富榜数一数二的总裁,一般输入他名字能跳出一堆相关信息。可现在,谢迟安看着手机屏幕,只有“全国有多少人叫谢沉初”这种搜索结果。

他又输入“沉酒集团”,显示企业CEO的名字是他的父亲,谢华年。

……怎么回事儿?他爸妈不是早就甩手不干环游世界去了吗?

谢迟安觉得自己名为理智的弦在崩断边缘。

谁消失他都能保持冷静,可哥哥不行。那是他的亲人。

谢迟安没心情理会谢未落,他得去验证一些事情。

“哎,哥,你上哪儿去啊!”谢未落见谢迟安行色匆匆,有些奇怪。

不过哥有别的事情忙,她就逃过一劫了。谢未落这么想着,心里却没有多开心。

总觉得……家里少了一个人呢。

谢迟安一出门,司机便迎上前来:“少爷,您要去哪儿?”

谢迟安听到这个称呼,抿了抿唇。

……司机以前都是叫他二少爷的,因为还有个大哥。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们都忘了大哥的存在。

只有他记得。

“去东阳二……去恒湖路第三街道。”谢迟安出口才想起现在说去东阳二中,司机恐怕会直接将他送到东阳三中,于是又改了口,说了二中所在的街道地址。

“那边不一直是废墟么?还没开发呢,荒无人烟的。”司机迟疑道,“少爷您真的要去?”

“……”谢迟安闭了闭眼,“算了,去老城区。”

-

破败的墙壁蔓延绿色的青苔,歪歪斜斜的电线杆柱子上贴着牛皮癣。垃圾箱里的垃圾已经满溢出来,地上堆着被各色塑料袋包裹着的烂菜叶子、臭鸡蛋。

一排低矮老旧的房屋前,老大爷端着个小板凳坐在门前纳凉。中年妇女与摆地摊的小贩对两毛钱斤斤计较。有人从屋里直接泼出一盆洗脚水,惹得路过的行人当即骂骂咧咧。

难以想象,在经济繁荣,企业林立的一线金融城市东阳,还会有如此接地气的地方。一道围墙,外头粉刷得光鲜亮丽,面对着花花绿绿的大千世界,里头爬满青苔,注视着这里的普通人们。

这里是老城区。

被开发商们放弃的地方。

当万丈高楼平地起,大厦鳞次栉比,还有些地方充斥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谢迟安走在老城区的小路上,与两旁的风景格格不入。他能听到路边一些说着家长里短的妇女视线落在他身上,议论声并未刻意压低。

“这谁家的小孩?长得可真俊哦……”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咱们这破地方养不出来。”

“谁说的?咱们之前不是有一个——诶,谁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你老糊涂了吧,咱们这里哪有哦。”另一个女人笑话她,“我们这里什么时候来过有钱人?也就十多年前姓封的那女的,长得跟狐狸精似的,天天往屋里带不同男人。那些车的牌子,我都认不出来,反正都可贵哩。”

“嘁,一个做鸡的,最后还不是得病死了,还是那种病呢。咱们好人家的妇女可羡慕不来。”女人刻薄的声音带着嘲笑,“幸亏她没生儿子,不然孩子可遭罪了。天天看老娘和野男人上床,丢死人了。”

就算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好几年,也不妨碍她们将她拉出来口头鞭尸,从死人身上找优越感。

这庸庸碌碌的生活,一个闲话,可以乐此不疲地说上几十年。

谢迟安听到“封”这个字眼,眸光微动。

封这个姓氏还是挺少见的。

谢迟安在得知司徒月的姓名时,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司徒家的大小姐。司徒家在东阳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企业,谢家与其都有商业上的合作。

都是那个圈子里的人,谢迟安当然听过一些消息。知道司徒家还有个优秀的私生子,从老城区里飞出来的凤凰。他知道,只是没见过。

后来了解到封铭和司徒月的兄妹关系,也就明白了。

原生家庭的影响是最难摆脱的。封铭在老城区生活了十五年,身上看不到一点市侩,这很不容易。谢迟安更没有想到,封铭的母亲会是……那样的人。

封铭死在了游戏里,所以老城区里的市民们都忘了他,忘了那个姓封的女人真的生了一个儿子。但谢迟安知道。

谢迟安可以想象,有个孩子曾在这里长大。生于一个不幸的单亲家庭,母亲做皮肉生意,他可能只是某次交易的意外产物。母亲对他非打即骂,从小目睹肮脏污秽,在冬日的黑夜里被赶出来听屋里暧昧的动静,或许还会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对漂亮的小男孩生出险恶用心。他还得忍受街坊邻里的指指点点,其他孩子的侮辱谩骂,只因他有一个那样的母亲。

他从没得到爱,所以不会爱。

所以……成为了变态。

谢迟安从小路上走过,神色平静。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他已经举起屠刀,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慈悲为怀。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验证一件事情,验证学校里的人们的存在是否会被普通人遗忘。现在他已经得到答案了,是,在这里生长了十几年的封铭已经被遗忘得彻彻底底。但他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继续朝着巷子深处走去。那是他原本想找的人。

那里住着黄成龙的奶奶。

他答应过,会替黄成龙照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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