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谢迟安眼眸低垂。

他看得出来，大家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等到外界的救援。可如果让他们知道，学校早就与世隔绝，那后果……

不堪设想。

可这样瞒下去不是办法。他不说，等他们自己发现，会更加糟糕。

谢迟安动了动嘴唇，刚要开口，就被一声嘶喊打断。

“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

说话的是周一彦，平时在班里存在感薄弱，这会儿突然暴起，倒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周一彦脸色青白，拽过书包就跑出了教室。

因为这个插曲，教室里又静默了一瞬。班长继续刚才的问题：“谢迟安，你们……”

不等班长说完，谢迟安就简明扼要地报备了行程：“我和梁亦飞到广播室的时候里面没人，然后我们去了警卫室查看监控，看到高二教学楼里一名女生死亡，没有发现凶手。还有，校门不见了，变成了一堵墙。我们出不去了。”

他讲话的语调微快，少年的声音冷静而清晰，跟电视里的新闻播报一样。但说出的内容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一阵错愕。

明明每个字他们都听得明白，怎么组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命案什么的，今天之前离在场的每个人都很遥远，现在却扎堆出现。还有校门消失？消失是什么意思？打不开了吗？

对于生活在正常科学世界里的人们而言，不亲眼所见，很难想象“消失”是怎样一个概念。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半小时内做了这么多事的谢迟安，肯定是没时间去杀李浩的。

“……怎么回事啊这是。还有李浩……我们要不要先去告诉老师啊？”学习委员李静雯一副快被吓哭的表情。

班长没好气道：“你吓傻了？老师在开会呢。”

老师们这会儿大部分都被召去开会了，内容大概是对眼下这种诡异状况的处理办法。虽然谢迟安不认为他们能商讨出什么结果。

“哎，你们说。”数学课代表道，“那个广播叫我们杀人，不会是来真的吧？”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数学课代表是个戴眼镜的斯斯文文的男生，叫高鹤。他见说完这句话后众人都盯着他看，有点尴尬：“那个，我开玩笑的，呵，呵呵……”

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所有人都觉得冷。

脊背发寒的冷。

正在这时，教室门被人怦地推开。周一彦双眼发直地出现在门口，口里喃喃：“校门，消失了……”

又是这句话。

高三（1）班的同学快疯了。

体委王威受不了这气氛：“这样吧，我带头，大家一起去校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别都躲在教室里猜来猜去的。”

这话正顺应人心。本来每个人都好奇外面到底怎么了，只是有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单独出去，能够一起去自然是最好的。王威人高马大，看着就很有安全感，他一提议，瞬间一呼百应。人一多，勇气也就多了。

于是一班人浩浩荡荡地往楼下出发，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还留在教室。有梁亦飞和谢迟安，还有张瑞峰他们。

张瑞峰刚发现李浩的尸体，这会儿瘫坐在凳子上惊魂未定。

留下的基本都是一个寝室里的人，谢迟安问张瑞峰：“张瑞峰，你看见李浩的尸体了？”

张瑞峰一个激灵：“别问我，太吓人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回忆起来。”

他是近距离接触过李浩尸体的，几人里他受的惊吓最严重。谢迟安目光转向另外几人，他们也连连摆手，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谢迟安也就没再问。

他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医，当然不会闲的没事干明知广播室有具尸体还要往上凑。让谢迟安担心的是，杀了李浩的那个人，跟杀了女生的，不是同一个。

南北校区中间隔了五分钟路程，女生死的时间跟李浩死的时间相近，不可能是一名凶手。

神秘广播说出那句“三天内未杀人者处决”后的三十分钟，就出了两条人命。

人的底线，真的可以如此之低吗？

梁亦飞大概是稍微冷静点了，没再喃喃自语，虽然手还是止不住的哆嗦。谢迟安轻声问他：“梁亦飞，你还好么？”

“……不好。”梁亦飞抬头看谢迟安，哭丧着脸，“谢迟安，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啊。”完全忘了不久前他还笑谢迟安胆小。

不对比不知道。谢迟安真的冷静得吓人。

谢迟安：“……”

梁亦飞勉强让自己振作起来：“不行，我得镇定。我还得保护米雪呢，也不知道米雪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很害怕？”

米雪是3班的一个女生，梁亦飞暗恋了她两年不敢追。寝室夜谈的时候，梁亦飞张口闭口就喊女神，把一寝室的人听得耳朵起茧子。

一旁的林超文听不下去了：“得了吧，你小子吓成这副德行还想保护人家呢？”

这又是一位室友。

“滚滚滚，又不是保护你。”梁亦飞嫌弃道。

林超文道：“你一厢情愿想保护人家，也不看看人家瞧不瞧得上你？”

谢迟安微微皱眉。一个寝室的互损也没什么，但说到这个份上就有些过了。毕竟梁亦飞对米雪有多喜欢，整个502寝室都是有目共睹的。林超文有些戳人伤疤了。

梁亦飞果然怒了：“林超文，是不是想打架？”

“打就打——”

谢迟安开口：“行了，都什么时候了。”

林超文撇撇嘴，不说话了。

这边气氛不太愉快，那边大部队死气沉沉回来，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他们抵达校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挤了一群人，想来不只他们一个班要来一探究竟。

各个班的学生对着那堵墙默然无语。

门真的消失了。

有人试着爬墙，砸警卫室的窗户，无一例外的失败。

人们望着冷冰冰的墙，心中有什么在渐渐崩塌。

有人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哭什么！”一声怒吼，一个膀大腰圆的男生踹了地上嚎啕的学生一脚，“哭得老子心烦！”

那学生被这么一踢，哭得更厉害了。

“还哭！还哭！”揍人的男生挥起拳头，拳拳到肉，“我看你是想死！”

男生身上渗出血迹，渐渐不动了。

周围的人看向这边，有人惊恐，有人木然，有人想要上前又停下脚步，有人不忍直视遂别开了眼。

无人阻止。

被神秘力量封锁的学校，杀人不犯法的环境，频频发生的命案，唯一生存的资格……昔日校园变成一个天然的斗兽场，突破法律与道德的枷锁，激起人们心中的阴暗。

当人恐惧到了极点，就会转变成愤怒，做出平时不敢做的举动。

每一点小情绪，都会在此被无限放大。

突破心理的防线其实没那么难，从一个脆弱无暇的生命到举起屠刀手染鲜血，根本不需要三天。

从校门口回来的学生们脸色灰败。

教室里的气氛一变再变。如果说原先只是恐惧，现在还多了戒备。每个人望向彼此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防着别人，也挑选着好下手的人。

见过那堵墙的人，都会明白这已经不是用科学能够解释的事情。那么广播里一直被大家刻意逃避的内容，也就该正视起来了。

谁也不是聋子，谁都不健忘。

只是同班同学间，相互都还维持着最后一层窗户纸，只等着第一个捅破的人。

然后，千疮百孔，撕成碎片。

上午十点，班主任宋青云踏入教室，脸上挂着僵硬奇怪的笑容。

“同学们，学校出了点意外状况，但是请稍安勿躁。我们已经通知各位家长……”

“喂，老师。”染着一头黄毛的男生举起手机，“手机根本就没有信号，你们是怎么通知家长的？”

学校为了让学生安心学习，每周一早上都会收学生手机，到周五放学时归还。所以大多数人到现在都不知道校园里其实是没信号的。

但像黄成龙这种每个班里都有的刺头，不交手机是常例。他当下就质问起了班主任。

宋青云神色一僵，显然没想到会被当众拆台，但她随即又肃了脸色：“黄成龙，请你把手机交上来。你这是违反校规……”

“什么校规！越是破学校越是规矩多！你们商量了半天就想瞒天过海把我们当猴耍是不是？李浩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出不去了你知不知道！”黄成龙一把揪起宋青云的衣领，吼得歇斯底里，“老子来这学校是来读书不是来送命的！”

“黄，黄成龙……”宋青云吓得不轻，“你冷静一点……”

“叫老子他妈怎么冷静！”黄成龙怒吼。

“黄成龙！你要对老师做什么！”体委王威大步上前，用力拉开他。

“王威你特么别装，天天当老师的走狗就爱告老子状！宋青云是你妈还是你女人啊？一个大男人怎么就爱学女人打小报告，你给老子去死！”黄成龙一拳挥上去，打在王威脸上。

王威双眼发红，厉声道：“放你娘的屁！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叫老师给你操了多少心，拉低我们班平均分不说还总闹事让老师给你擦屁股，你有脸了？”

宋青云是个负责任的老师，不会放弃每一个学生。王威本来成绩不好，宋青云给了他很多鼓励，还让他当了体委，渐渐的王威成绩也上来了。宋青云对黄成龙这个问题学生很头疼，可也没办法教，就让王威多看着点他。每次黄成龙逃课，都是王威逮回来的。

可惜宋青云对黄成龙的良苦用心他不懂。王威见黄成龙这么诋毁宋老师，当即也是怒从心头起，还手不留余力。

“啊！”王威突然惨叫一声，原来是黄成龙打到了他眼睛。王威一手捂住眼，一手下意识一推，放大了力道。

黄成龙往后仰倒，后脑正好磕到了尖锐的桌角，霎时血流如注。

这一番变故，直接惊呆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