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戚麟是在健身房里遇到班长的。

温杭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一亮,挥了挥手道:“下周六的聚会来吗?我们租了个小别墅看电影唱歌玩桌游,房间很充足的。”

虽然现在刚大一下学期,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各种大小广告,还有人得到了短剧或者客串的邀约,班里的稳定出勤的人在渐渐减少。

“下周六?”戚麟降低了跑速,边跑边翻出手机里的日程表:“周五回时都——周六我大概——”

他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道:“江绝来吗?”

“听秦老师说下周二开始给他恢复考勤,”温杭不确定道:“我去问问他?”

“他耳根子很软的,卖个萌就答应了。”戚麟精神道:“我周六有空。”

“哦哦好,另外你带女伴吗?”温杭快速的在手机上记了几笔,随口道:“我们会保密的,这回不会有别的班的人来——我把规矩定死了。”

“不用不用,偶像不能谈恋爱的。”戚麟失笑道:“带点酒就好了。”

班长相当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用颇为惋惜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大步走了出去。

戚麟重新调快了跑速,没几分钟突然想到了什么,随手按停了跑步机,又拨了个电话。

“方诚然!老方!”他随手抄起毛巾擦了擦汗,挑了个没人的角落继续道:“周六出去玩你来吗?”

接电话的人是他的同班同学,也是星二代星三代圈子里一个导演的儿子,他们在读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

“来啊?你终于回学校了?”

“昨天才回来,过两天又得走,”戚麟话锋一转,斟酌着语气道:“我拜托你个事……周六如果我舍友也来玩……”

“怎么?”方诚然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你看上他了?不是吧?”

“我——嗨哪里——不是,你这人能不能正直一点,”戚麟扬长声音道:“我·没·有。”

方诚然噗嗤一声笑起来,温和道:“说吧什么事?”

“你能悄悄帮我劝他几杯酒么?”戚麟压低声音道:“不是那种灌到吐的那种!就一点点醉!不用很醉!”

这事他自己来显得太刻意,但是找别人又不放心。

只有老方是信得过的兄弟,他跟自己都是从小跟着父辈混酒桌和应酬场合的,做事也知道轻重。

方诚然一听这话心里都有了底,长长的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我就是有点事想跟他打听!”戚麟平时解决其他事时从来都成熟淡定,这时候倒有点像个毛头小子:“你别乱想!”

“不会不会,他喜欢喝什么酒?威士忌?龙舌兰?”方诚然随口道:“这事我拿手,放心吧。”

“他喝……我给他带苹果酒吧,”戚麟不确定道:“或者拿瓶普洛赛克,低度数的那种。”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几秒钟。

“说真的,我本来觉得你十八岁还没谈过恋爱已经很奇怪了。”方诚然慢悠悠道:“这小子听起来……不像咱这个圈子的人啊。”

不同家庭和阶层的青年,接触不同事物的时间和程度都不太一样。

像导演演员圈里的小孩,哪怕没有出道走红毯,但将来要碰相关行业的话,基本上都会被早早带去社交场合建立熟悉人脉。

戚麟在时戏院里从大一到大四都有不少认识熟悉的人,他们平日里虽然看起来连朋友关系都算不上,但可能过去几年里在某个庄园又或者大平层里见过好几次了。

也正因如此,戚麟才更坚定的认为江绝很有可能是个私生子。

娱乐圈里资源与人脉息息相关,与高层相熟比陪睡陪酒要管用的多,进了这个圈子人们都会被串在同一张网上,哪怕是对立的南派和北派——他没有可能没听说过他。

最后一条过掉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欢呼出声,连带着彩炮和鞭炮声都响了起来。

“过了。”

“杀青了杀青了!”

“终于拍完了不容易啊!”

场记和道具组的人跑过去帮忙把江绝从水池里扶起来,汲汲捧着早就准备好的大毛巾和软毯把他裹好。

魏风又看了一遍屏幕里的回放,快步走向了还在擦干头发的江绝。

“魏导……”江绝冷的还在发抖,裹紧毛毯看向他:“真的拍完了?”

从二月初直到四月末,三个月的时间就好像在做梦。

“我跟你说,”魏风显然也冻的不行,捂着大衣和围巾道:“我本来以为,咱们得拍四五个月的——你知道吗,就组里那几个老人,一开始都以为你怎么也得NG个几十条才说得过去!”

江绝闻言看向远处还留在片场抽烟的那几个人,后者露出肯定而赞赏的笑容。

“真的,太棒了,我当初选角还好多人建议我去用小明星。”魏风反反复复的拍着他的后间:“你不知道你拍的有多好,等剪辑特效做完,我包电影院请剧组的人看!”

江绝下意识的扬起笑容来,任由助理在旁边颇为不放心的帮他擦着头发:“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何止是顺利!你帮我们省了多少经费——多拖一天都是十万几十万的烧钱啊,”魏风长长吁了一口气,从之前全开的工作状态里放松下来,抽了口烟道:“虽然有点舍不得,可不得不说,这么大的个剧组班子早点解散能让我夜里睡的踏实的多!”

旁边的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好几个人笑着锤了他几拳。

时间结束的比剧组计划里的要提前好些日子。

庆功宴里坐了四五桌人,但江绝在合影之后就提前离开了。

他自始至终都不太合群,哪怕和他们共处了三个月,在其他人面前基本都少言寡语,既不会主动发起话题,也很少参与三三两两的闲聊。

在剧组里,即便他是男主演,平日里也只是到点了进片场拍戏,收工了就回酒店默词或者休息。

魏风看在眼里,悄悄吩咐下头的人少找他攀谈闲扯。

他喜欢这种清静又简单的性子,在这吵吵嚷嚷的世界里已经很少有了。

入戏的时候该怎样就怎样,出了戏便坐回自己,界限和距离保持的清晰明确,不失为一种对生活的认真。

若是其他的小年轻,指不定要怎么和组里的老演员套近乎说些讨巧的话,但哪怕江绝没有那隐秘的家世,也不会刻意假笑迎合——作为一个资历颇老的导演,他相当欣赏这一点。

宿舍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江绝在去剧组之前,已经提前把自己的铺盖都收回衣柜里了。

他离开学校接近四五个月,但床柱和衣柜都被戚麟擦得干干净净,宿舍里依旧散着他惯用的薄荷香气。

门打开的那一刻,戚麟正在弹吉他谱曲。

江绝听着断断续续的和弦声,和他简短的交换视线互相问好,然后放好行李开始铺床,全程都安静缄默。

而戚麟被琴架琴谱和音响围在中间,面前是键盘,手上抱着吉他,耳机线几乎拖到了地上。

就好像没有谁曾经离开过这里一样。

一整个下午里,他们都不曾为了表达想念而谈话,也不曾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

——江绝回来之后就要开始看《龙血玺》的剧本,不仅要梳理完整个剧本的剧情走向,还要为男一号的试镜进行准备。

戚麟已经在宿舍里泡了好几天了。

老师给了充足的大作业时间,同学们可以自由分组练习,老师会在上课时间里坐在教室里随时答疑,练功房每天都一群人抢着预约。

戚麟没太多时间管那个小品,一门心思的想把歌写完。

创作音乐这件事情,其实是可以当撒手掌柜的——就像编剧一样。

在当今这个时代里,连论文的水分都不好评说,署名更是镀金的方式之一。

电影编剧经常雇一个小组帮忙反复改本子,完事了那些真正的主笔人都可以被计入副编剧或者顾问里,而至始至终没有动过笔的人却能拿着被改了几十遍的稿子去评奖。

而在一个创造偶像的风潮里,真正有弹唱创作能力的人其实也不多。

他们可以请国内外的工作室帮忙谱曲作词,只要钱给的到位,连高中都没念完的偶像照样能被捧红为‘创作天才’。

戚麟一直不肯在这些事上让步,也因此格外奔波劳碌。

等他第二十多遍改完一支曲子的和声旋律,窗外都早已夜色沉沉了。

他伸了个懒腰,随意往旁边望了一眼。

江绝在台灯下专心写着论文,旁边摊开的剧本被标注的红蓝一片。

“江绝,”他揉了揉眼睛,疲倦地开口道:“我都忘了你回来了——饿吗?”

江绝指了指桌边的鸡胸肉牛油果沙拉:“给你带了一份。”

“原来你还出去过?”戚麟随手接了沙拉,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经饿得饥肠辘辘:“我晚上还要加班加点……如果电脑的光影响你睡眠的话,我这几天先回公司,没事的。”

江绝转了一圈笔,缓缓道:“我今晚也不知道几点可以睡。”

他要把欠下的作业写完,还要继续看剧本。

虽然只是一两个星期没有见到他,戚麟还是想摸一摸他的脸,却终究笑了笑,低头专心吃沙拉。

江绝靠在椅子上看他吃东西,安静的没有说话。

他心里一直有一股傲气。

这种骄傲是隐秘而坚韧的,既是因为从小到大的高时长舞台表演经验,还有对自己能力的认同和自信。

虽然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他觉得,《龙血玺》的试镜应该尽在掌握之中——也正因如此,他在做演男一号的前期准备。

他觉得母亲应该对自己有所改观,起码不应该再笑盈盈的把自己当个小孩子——

我的台词,我的调度,我对身体和表情的控制能力,是不输于任何人的。

上座率也好,回放也好,我用作品和成绩已经证明这一切了。

你为什么……还觉得我不会演呢?

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2-

他静静的注视着戚麟啃苹果的样子,心里却始终因为这件事而在微妙的情绪上徘徊。

不服气,跃跃欲试,又有些雀跃。

“戚麟。”

“嗯?”

江绝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我有时候在想,曝光到底意味着什么。”

戚麟放下手中的半颗苹果,好奇道:“怎么会突然想这些事情?”

“电影在拍摄和杀青的时候,都有媒体来找我采访过。”江绝换了个更放松些的姿势,继续道:“他们在谈论电影的同时,也在乐此不疲的挖掘我的私生活,我的家庭,我的过去。”

有些人不断地引导着话题,试图把他的资源与戚麟或者与魏风扯上一些暧昧的关系,又或者问很多与电影无关的问题。

江绝对网络了解的越多,就越感觉自己在走进一个庞大而又未知的世界里。

他过去的生活朴素而简单,话剧院里的观众哪怕看的再入迷,结束以后也仅仅是找他合影签名,可能到最后都不记得他的名字。

显然,他童年里从其他人的议论里所听见的与母亲有关的事情,未来也会在他的身上重现。

开始在荧幕和网络上曝光,意味着私生活和个人感情被追逐着想要曝光,意味着所有的出行和度假要曝光,意味着自由也将名存实亡。

母亲在怀孕的时候,因为息影原因被过度揣测,一度半夜里被狗仔围着房子贴着窗户偷拍而吓到哭泣,最后被父亲秘密的送到了深山的庄园里,直到出月子之后很久都不敢再出来。

戚麟把凳子拉近了一些,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少年的声音清澈而温柔,带着令人放松的安抚感:“你在害怕吗。”

江绝低着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半晌才开口道:“我不敢和家人说。”

“可我确实在害怕。”

戚麟的神色变了一些,试探着继续问道:“你是因为害怕,才不想去做偶像吗。”

出挑的脸庞和身材,有辨识度的声线,还有SPF愿意给予的资源……不做偶像实在太可惜了。

“不,”江绝摇了摇头道:“和越羽有关的,都只是戏里的东西。”

“出了戏就结束了。”

“我害怕的……大概是演电影之后,自己会活在镁光灯下。

哪怕仅仅在剧组里,他也能感觉到太多人在议论自己为什么可以做男主演,又或者许多新老演员的有意示好与套话。

“你不喜欢工作之外的人群。”戚麟微微握紧了他的手,试图把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我小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江绝愣了一下,诧异道:“你看起来很外向。”

“我小时候不爱说话,只喜欢关在屋子里弹钢琴,”戚麟失笑道:“后来被我爸带出去认识一个又一个叔叔伯伯,还要敬酒什么的——一开始,那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江绝怔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才是那个回避社交的异类,没想到戚麟也有同样的这一面。

“以前演员、歌手、搞笑艺人和偶像,是独立分开的职业,”戚麟认真道:“可现在,界限越来越模糊,要承担的就越来越多。”

“你是……一个人走来的吗。”

“也不是,我的家人和老师,还有很多人在鼓励着我。”戚麟放缓了声音,注视着他的眼睛。

“曝光确实会让你没有影子。”

“可是江绝,我们在拥抱着什么的时候,就必然会背对着什么。”

“你觉得这些是值得的,那便是值得的。”

江绝的神情略有些错愕。

他眼前的这个少年,在外人眼中是单纯快乐的年轻偶像,像独角兽一样纯粹而又干净。

戚麟在这些年里,恐怕也为了拥抱而背对了许多东西吧。

那些被放弃的东西存在于背后,没有办法再去回忆和怀念,也终究在背后悄然淡去。

戚麟松开了他的手,随手按了按桌上的黑白琴键:“嘛,我继续赶工了,你也加油。”

江绝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了一声谢谢。

天气终于开始转暖了。

先前接连着下雪太多天,以至于沿路的女贞树下都堆着厚重的积雪,空气里都散着冷嗖嗖的气息。

时戏院里种了大片大片的紫藤萝,在桃花和梨花相继开过之后也终于开始含芳吐蕊。

学生们渐渐从有暖气的屋舍里走出来,在抽条的枝芽与繁花间念叨着台词与剧本。

表演系自开学以来考试就一场接着一场,体重体脂的测定也从不缺席,以至于食堂大妈被要求了太多次,做沙拉时都是象征性的放一点酱。

时戏院有严格的能力评定测试,一般系里考完院里还要抽调,高强度的训练体系下许多新生一个月里背的台词和文段比大半年里艺考准备的加起来还要多。

听说有编剧系和导演系有三四个学生熬不下去,直接申请退学重读高三,准备转行学别的去了。

而表演系的学生虽然不多,显然都在咬着牙坚持。

但出于心理健康和调剂的考虑,学校对班级聚会的要求和限制还是比较松的。

班里几个干部在郊区挑了间豪华宽敞的别墅,那里不仅可以打桌游台球,还有一间不大不小的电竞厅,可以供十个人连坐开黑。

江绝原本不想去,但架不过班里朋友的卖萌撒娇,还是签了安全知情书,和戚麟一起坐上了大巴。

戚麟显然也超级兴奋。

他上次郊游还是在小学,读初中之后因为提前出道的缘故,几乎八成的学业都是在公司或者旅途中和私人家教完成的。

集体活动这种事情对他而言也颇为新鲜,他还特意装了一包的零食,然后发现车里有更棒的零食推车。

江绝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大家在起哄唱歌又或者一起大声背台词,微笑着没有参与。

戚麟从包里摸出了一小罐棉花糖,悄悄塞给了他。

后者眼睛一亮,掏出湿纸巾来擦干净手才开始吃。

“老江瘦了好多啊,”班长趴在靠背上左右张望:“你天天吃糖都这么瘦,真是没天理了。”

“哪里有天天吃糖……”

“没有,都是我吃的。”戚麟自来熟的接过话筒道:“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方诚然听着爆发般的欢呼声,悄悄翻了个白眼。

护食还敢护的再明显一点吗。

大巴车开进园区之后,窗边很快就映入梨树林与远处的小湖。

大朵大朵的梨花白如初雪,犹如绫罗般微微泛光。

学生们一波冲去梨园里合影拍照,另一波冲进别墅里看分好的房间和床位,显然是辛苦劳累了太久,总算找了个机会冲出来玩。

到了晚上聚众玩狼人杀的时候,班长想方设法把人找齐,跟老母鸡抓崽子似的把三四楼乱窜的学生们一个个找了回来,先是解释清楚了规则,然后清了清嗓子道:“秦老师说了,玩狼人杀赢了的都可以加实践分,所以我才把你们全捞过来一起玩。”

十八双眼睛同时看向他:“真的吗?!”

“对哦——表演!”旁边有人注意到了班长座位旁边还放了个摄像头:“还带这么玩的啊!”

戚麟原本和朋友聚会时打过两把,自忖还算有经验,可一看向在座的各位表演课高分同学,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输了也没什么惩罚,喝半杯是个意思,什么酒自己选——不许拿果汁充数。”温杭晃了晃杯子道:“规矩都定了啊。”

戚麟快速给方诚然使了个眼神——『你会玩这个吗!』

方诚然直接给自己续了一满杯,满脸写着自暴自弃。

-3-

十八人局,有六个狼人六个村民,以及六个能力者。

整个游戏的玩法很简单,狼人杀光其他人,又或者村民们联手投票处决所有狼人,游戏即结束。

然而真的到了这种博弈论的场合里,决策反而成为相当麻烦的事情。

戚麟一开始还试图挣扎一下,拿着村民牌努力寻找各种可疑角色,结果平时那群动不动笑场的混蛋现在表情管理一个做的比一个好,脸皮简直比城墙还要厚。

——然后他就被第一个投出去了。

人民群众们表示游戏可以输但戚神应该被‘致意’一下,然后齐心协力的把他票了出去。

戚麟作为死的最早的人,在第二天夜里就看见了所有的狼人——

江绝拿着狼牌,神情淡定又从容。

第一局打下来,六个狼人活了四个,倒是村民之间自相残杀的相当血腥,就连辩论和拉踩之际还要扯两段表演理论,动辄开口就是‘我拿斯坦尼的头发誓’又或者‘布莱希特在上’。

同学之间玩这个找乐子为主,免不了有些人划水贴脸,戚麟跟吃瓜群众似的看着村民自相残杀,间或想起来看一眼江绝。

他真的——太没有存在感了。

没人想着要怀疑他,甚至没有人跟他互动。

几个自信爆棚的蠢蛋在这一刻争的脸都红了,狼人们全藏在暗处煽风点火。

“行了,狼人赢了,下一把。”

第二把班长入席,学习委员出来当上帝,戚麟发现自己拿了狼牌的那一刻内心相当雀跃。

在所有狼人睁眼的那一刻,他没看到江绝。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先干掉江绝比较适合玩下去,但是私心让他选择了江绝旁边坐着的方诚然。

结果第二天夜里,他就被女巫毒死了。

一局打完,身份揭晓的那一刻大伙才发现,江绝就是那个精准盲毒的女巫。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方诚然都懵了:“你知道戚麟是狼?”

江绝显然也有些茫然:“看表情啊。”

“他脸上的表情就写着——我·是·狼。”

这话其他人说戚麟不信,但江绝说他就信。

真是没法玩了好吗。

等第三把第四把玩下来,大伙儿开始边喝酒边聊天,聪明如江绝也免不了被愚蠢的队友全票投出去,再如何解释都有人摇头不信。

没等方诚然开口,江绝相当听话的喝完了两杯,最后脸上泛着酡红,说话都有些含糊。

这倒是戚麟头一次听见江绝不这么字正腔圆的说话——江老干部平时说什么都像是广播剧男主角在线念台词一样,此刻软绵绵的拖着尾音,当真有些可爱。

等大家笑闹着去唱KTV的时候,戚麟凑过去扶他,发现他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旁边暗中吃瓜的方诚然都一脸不可思议:“他喝得是度数最低果酒好吗,不至于吧。”

戚麟把他带回了房间里,满脑子都在想之前的那句话。

“我喝多之后会发酒疯的。”

这么乖巧安静守纪律的好学生……真的知道发酒疯是什么意思吗。

江绝出奇的温顺,不乱动不胡闹,被牵到床边就乖乖坐着,五分钟都没动一下。

戚麟感觉他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去洗手间里弄了热毛巾来帮他擦脸,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反应。

“江绝——你还好吗?”

“真喝多了啊?”

江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戚麟忍不住捏了捏他微烫的脸,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看他跟乖宝宝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去。

……这哪里是什么发酒疯。

戚麟忍不住笑起来,坐在他的身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始。

他大概已经喜欢他很久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戚麟并不觉得现在是个谈恋爱的好时机,也不急切的想要马上告诉他一些什么。

暗恋的感觉既有些煎熬又格外的愉快。

每天看到他的时候,或者是坐在他身边弹琴谱曲子,心里都满足而快乐。

这种感觉就如同四月的春雨一样,润物无声又格外细腻。

“哎,江绝,”他想了想开口道:“你有喜欢的人么?”

“我……喜欢什么?”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眸子一时间无法聚焦:“我……”

戚麟竖起了耳朵,心里不确定他到底有多醉。

“Ilovehim.”江绝喃喃道。

等等——为什么突然换语言了?

没等戚麟反应过来,那少年两只手撑着床沿,抬头开始唱《悲惨世界》的选段。

Ilovehim

我爱他

Butwhenthenightisover

但,每当夜晚蹑足而去

Heisgone

他亦离开

江绝的声音清越干净,在醉意下尾音微微上扬。

那唱段被演绎的婉转动人,连高音都踩的破准。

他坐在柔软的床边,却仿佛正坐在舞台的正中间,连角度都是迎着光源。

Nowwejourneyon

如今我们携手同行

Throughthenight.

穿越这寂寥长夜

HowwasItoknowatlast——

我方才明了——

戚麟并不知道他在唱哪一段,坐在旁边突然有种买到VVVIP座位的奇异感。

款再大也没有靠着主演听他唱歌这种待遇啊。

苹果气泡酒的香气伴随着歌声浅浅溢出,空气中散着清新的甜香味。

江绝唱到一半气续不上去,突然又清了清嗓子。

他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眼睛里依旧泛着朦胧,却直接顺着羊绒地毯直接一个前滚翻过去,如话剧里的走位一般起身在茶几和凳子旁边绕了一圈,朗声道:“没有传说,没有靠山这羸弱的死亡,我怀有,这永世的岑寂。”

“死神驾临,带我离谷,所有负担,脱离我身——”

他断断续续的朗诵着《海伯利安》里的诗篇,哪怕醉意已经让他气息紊乱到说一句都要停顿好一会儿,可背脊依旧挺得笔直,接续性的动作也不曾断过。

戚麟一脸懵的看着他跟程序乱码似的在那念诗。

绝绝脑子里装的东西……到底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没等他起身扶住他,免得他不小心撞到旁边的衣架或者墙角,江绝竟径直向他走来,抬手就挑起了他的下巴。

他的指尖温热柔软,连墨眸也重新聚焦在他的双眼上。

戚麟被他凝视的打了个激灵,心想自己这是被调戏了吗。

“幸亏黑夜替我罩上了一重面幕,否则为了我刚才被你听去的话,你一定可以看见我脸上羞愧的红晕。”

江绝凝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温柔的如同情人间喃喃私语。

他的手指抚上了他的脸庞,长叹了一口气道:“温柔的罗密欧啊,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请你诚意的告诉我……”

“你要是嫌我太容易降心相从,我也会堆起怒容,装出倔强的神气,以拒绝你的好意,好让你向我婉转求情,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拒绝你的。”

戚麟听着他标准的舞台腔,心想这换台从科幻小说到莎士比亚也是很神奇了。

这集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我看过。

“你喝醉了。”他起身把江绝牵回床上,心想那瓶气泡酒真是自己找的度数最低的了,又试图松开手去弄新的热毛巾来:“换衣服睡一会儿吧,明天醒来以后就好了。”

“坐在山中,我又成为一只鸟。”江绝却牵着他不肯松手,眼睛里深情款款,然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深邃之钵……天空割断阳光,喂给雾。”

“亿万个夏季焚烧而过,没有一种蝉鸣是我的说法。”

“嗨你们这还有多的冰块吗——”方诚然随手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江绝坐在床上拉着戚麟的手:“噢抱歉我忘了敲门了,你们继续。”

“喂等等!”戚麟高声道:“老方你别走,他真的喝多了!你帮我把他架着!”

“你别逗我,”方诚然本着吃瓜的人道主义精神又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发现江绝表情难得迷迷糊糊的。

这同学他平时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也算清楚是个怎样的清冷性子。

“……真喝多了?”他转手关了门,帮着戚麟架住他,顺便嗅了嗅味道:“他闻起来好甜啊,喝得是苹果酒?”

“不许闻他!”戚麟两手拿着热毛巾喝道:“你帮我架着他,我给他再擦下脸把他放床上睡会!”

“他已经抱着我睡着了。”方诚然投降似的举着两只手道:“戚哥我真没主动,他自己挂在我身上睡着了。”

“你!”戚麟叼着热毛巾冲过来把江绝搂自己怀里:“去去去,不是要开黑吗,别呆我这了。”

方诚然笑眯眯的看了眼昏沉睡去的江绝:“他好可爱啊。”

“方——诚——”

“溜了溜了,真走了。”

江绝再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静悄悄的。

他被换上了睡衣,身上还散着淡淡的酒香。

戚麟睡在旁边的另一张床上,裹着被子只露出半个头来。

大伙儿都玩到了后半夜,只有他们两个早早的就睡着了。

江绝摸索着坐了起来,心想自己昨晚都干了什么来着,随手看了眼纽扣全都扣上的睡衣。

难怪睡着的时候都喘不过气来,真的是喝多了才把扣子扣到喉咙口。

戚麟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早啊。”江绝看向他:“你看起来累坏了……昨晚是喝了多少?”

戚麟哼了一声,又陷在被子里睡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戚麟:导演这是什么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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