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思

《缉凶西北荒》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

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包括臧援朝,他的电影确实品质过硬,但拍摄过程也着实让人崩溃。

不破不立,从来如此,呕心沥血正是艺术的最高品格。

每个人都感到自己经历了一场炼狱,每个人也都在这场酷刑中得到了艺术上的新生。钟越的表现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不仅臧援朝对他倍加喜爱,周宁山也十分喜欢这个肯吃苦的新人。

“这孩子真是有出息,一般新人扛不住臧导这个强度的拍摄。”周宁山夸奖他。

并没有,钟越想,他觉得自己就快死了。

但他不能让李念失望。

钟越一直水土不服,终于支持不住,开始发低烧。他不愿意跟臧援朝请假,只吃抗生素顶着。

李念忙着照顾钟越,金世安突然给他打电话。

“我要见你。”

李念不知道他发什么疯,“我这边就快拍完了,你再等等,过两周我就回去了。”

金世安置若罔闻,重复道:“我要见你。”

然后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个小时又打过来,还是那四个字,“我要见你。”

李念莫名其妙,只好安排小毛陪着钟越,“注意你小钟哥的情绪,记得让他按时吃药。”

李念回来南京,先问郑美容,“金总怎么了?”

“没怎么啊,好好的,白天还在上班啊。”郑美容一问三圌不知。

李念当晚又跑去栖霞别墅,一进门他真吓了一跳,这回不是黄莺,金世安瘫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喝得烂醉如泥,身边一堆酒瓶子。保罗一见李念如得大赦:“李先生,劝劝金先生。”

李念点点头,走到世安旁边,金世安两眼血红,抬头看他,把他拉在身边坐着。

“我心里很苦。”金世安说。

李念有点儿想吐。

金世安的反射弧是不是有一万米?刚分手的时候没见他喝成这样,两三个月过去了,他怎么突然又知道伤心了?白杨跟别人跑了吗?至于吗?堂堂一个海龙总裁为个男人借酒消愁,干脆喝死算了。

李念拉起世安,“你这得去医院吊水,你到底喝了多少。”

保罗在后面使眼色,李念就着瓶口闻了闻,保罗够机智,都给他换成了水,金世安是真喝醉了,完全不知道。

金世安是不知道,他现在满心刺痛,整个人行尸走肉。他无法把这个情绪表露出来,白天硬撑着去公司,晚上回来便喝闷酒。

露生死了。是他亲眼所见。

世安到现在还觉得头顶焦雷在响。

是的,露生死了,露生也是普通人,当然会死。世安不是没想过。他来到八十年后,露生恐怕早就不在人世,病死、老死,都是情理之中。

可露生就在他面前,以一座碑的形式。

死得那样惨烈。

保罗就是给他灌十瓶水他也察觉不到。

金世安诉无可诉,只好把李念叫回来陪他。当着李念他也不能说为了露生难过,没有人能懂他心里到底是何滋味。

露生于他,是知己,是朋友,十年里如同手足亲切,他辜负露生那么多,露生又把他刺死了。算来算去,一笔糊涂账。

他怎么也想不到,柔柔弱弱,只会任性使气的露生,会为了这个城市,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

音容笑貌,宛在目前,同行共话,恍如昨日。

世安浑浑噩噩地坐着,眼中又涌圌出泪来。

李念看他这个样子只想喊救命,求求白杨小祖圌宗,快回来拯救你的金爸爸,你金爸爸这是要为情自杀了。

李念按捺着问:“我把白杨叫来好不好?”

世安听得白杨的名字,心中少许有些暖意,倏忽片刻,又仍觉得刺痛锥心,只向李念摇摇头。

“我有很多故事,可说不出口,也不知怎样说给别人听。”

李念心想,是的,你的风流艳史真是不少,说给别人听保证你一夜爆红。他嘴上应付金世安,“那你干脆写个剧本吧,你这么会狗血的人。”

世安半晌没说话,转头看着李念,“我想见见乔纱纱。”

他还记得这个会说故事的女编剧,托着她跌宕起伏的剧本,挽救了白杨那时还不成熟的演技。

李念拿他没办法,当真联系了乔纱纱。原本乔纱纱不认识金世安,李念应当陪着,片场那边小毛心急火燎地打电话:“钟哥晕倒了,医院抢救着。”

李念烦躁万分,金世安这个软脚虾,商场上看他叼得不行,谈个恋爱让人暴躁得想给他喂屎。

算了,英雄难过美人关,金世安就折在白杨这一关上了。李念放不下钟越,只跟乔纱纱留了金世安的电话,这边又虚情假意安慰了金世安几句,“我回头劝劝白杨,你也别这么折腾自己,白杨又看不到。要哭要闹你等见了白杨再说。”

世安无从解释,只是点头。

乔纱纱人在昆明,还有工作,只能周末飞来南京。世安等着乔纱纱,几天里过得食不知味。许之柳来找他,他也无心应付,只淡淡说几句话完事。

他一个人在南京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走,颐和路还在,榕庄街也在,得月台依然在。

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他忽然想写一个故事,给白杨,也给露生。作为过去时代的见证,纪圌念他不为人知的这上一世的故事。他不知这算不算好剧本,只觉得现今活着的人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个年代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些或者残酷,或者柔情的往事。

乔纱纱搭乘周末的飞机到了南京,世安与她甫一见面,心中有些意外。这个女孩名字取得娇婉柔媚,剧本也写得缠圌绵悱恻,照面一看,原来是个胖胖的姑娘,长得十分敦厚可亲,戴着黑框眼镜,打扮得像个没毕业的学生,帆布包上挂了一大堆卡片和玩偶。

世安见了她,不禁微笑起来。

故事和作者,原本未必是同一种人。

乔纱纱也不拘谨,世安给她点了一桌菜,乔纱纱挽起袖子就开吃,边吃边问:“金董事长,找我什么事呀?”

世安觉得这个胖姑娘十分可爱,连心中哀恸也减了些许,只含笑问她:“我想请教你,不知剧本应当怎样写?”

乔纱纱停住吃蛤蜊的手,“天啦!金大老板,我们这一行够不容易的了,你这么有钱还要来抢饭碗呀?”

“我这样的人,何谈跟你抢饭碗,别说写不写得出来还不好说,即便写出来了,我也不敢署名。”世安给她布菜,“若是你不嫌弃,我想拜你为师。”

蛤蜊肉从乔纱纱嘴里掉下来:“救命,我没听错吧?”

世安又给她递纸巾:“我是诚心诚意,想跟你学习。”一面放下一张银行卡来:“束脩在这里,我只怕你不高兴。或者你喜欢其他别的什么,只管告诉我。”

我喜欢漫威,我喜欢霹雳,我想要大手办,不过你肯定不懂。乔纱纱眨巴着眼睛。

她看了看银行卡又看了看金总裁,她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钱,不过海龙总裁出手那数目还能小吗?

再说了,有个总裁徒弟,爽啊!

“其实不难,格式啊什么的一看就懂,主要故事要好看。”乔纱纱推了推眼镜。

“我就是有些故事,憋在心里,想说又说不出。”

乔纱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捂着嘴怪异地笑了。

“金大老板,我问个问题你别生气哦?”

世安不知她要问什么,只点点头,“你说。”

“你是不是真的和那个白杨谈恋爱呀?!”

世安被她问得一怔,心中酸楚,又觉得想笑。这个时代的人当真口无遮拦,人人都这样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白杨是怎么说来着,对的,人民当家做主的时代。

他要求她为师,自然不瞒着她,世安微微点头,“你不要告诉别人。”

乔纱纱兴奋地握住脸,满脸通红两眼放光,“妈呀!你们谁攻谁受啊?”

世安实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好又布菜给她:“这个不提也罢。之前李总找你写剧本,你是嫌白杨收视不高,所以不肯接?”

乔纱纱摇头,“我是实在忙不过来,手头两个本子在写。一个杜雨的,一个秦浓的,秦浓那个是我的小说改编的大女主剧。编辑催死我了。”

嗯,她还有三个同人肉本要参加漫展,忙死了。

世安见她说得诚恳,也不便勉强,“那你再跟我说说剧本怎么写,好不好?”

“可以可以,你留个□□给我,我明天就得回昆明。你先把故事梗概写出来,我把剧本大体格式传给你,再发你个样本,其余东西我们边写边说。”

乔纱纱十分爽快。没法不爽快,她太兴奋了,她偷偷打量这个海龙总裁,心想这难道是个强受?天了噜,白杨好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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