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孙向晨笑:“是不是我送你没送他,师兄他不高兴了?”

杜景挂挡,简明扼要地答道:“是。”

孙向晨把手放在杜景挂挡的手背上拍了下,打趣道:“下回我一定……”

“不用了,”杜景马上抽回手,打断了他的话,说:“以后别再给我买东西,我不喜欢你。”

孙向晨一怔。

“哦,”孙向晨说,“对不起,我以为景哥你……没想到你们……是我太冒昧了。”

杜景不留情面地说:“我不是同性恋,不喜欢男人,你另外找一个。但周洛阳是我老婆,你这样会让我们吵架。”

孙向晨完全没听明白杜景的意思,杜景先是说“我不是同性恋”,却又说“周洛阳是我老婆”,那到底他是喜欢男的还是不喜欢男的?

“就这样。”杜景把车开到校门口,说,“谢谢你给我买的礼物,你生活费不多,我把钱转给你,我知道手机是你给我买的,不是抽奖抽来的。”

孙向晨没有再说,片刻后点点头,说:“景哥,祝你们幸福。”

“收钱。”杜景说。

孙向晨说:“不用了,我确实……算了,这话也没必要多说。”旋即他又笑了笑,说:“景哥,你一定……”

“收钱!”杜景倏然喝道。

车里空间狭小,杜景这么一吼,孙向晨顿时也被吓着了,他摸出手机,收了杜景转过来的钱。

杜景这才按开车门锁,看着车前,等周洛阳那熟悉的身影出现,没有再与孙向晨交谈。

周洛阳听完以后嘴角抽搐,不仅孙向晨无法理解,连周洛阳自己也差点听不懂杜景的话。

“你跟他说你不是同性恋,又说我是你老婆?”周洛阳哭笑不得,说,“他不误会才有鬼了!”

“管他的。”杜景的声音小了些,转头看周洛阳,眼里带着少许愧疚的神色。

但周洛阳仍然大致能明白,杜景话里的意思。

前半句“我不是同性恋,我不喜欢男人”的意思自然是拒绝孙向晨,后半句“周洛阳是我老婆”,所指并非两人在谈恋爱。

而是,杜景原意为“我与周洛阳是很好的朋友”,奈何“朋友”两个字,其力度实在无法表达他俩的关系,也无法概括他们情感的重量。

所以杜景换了个表达方式,就像高中生偶尔会开开玩笑,直男们互相称呼对方为“老婆”的打趣,来告诉孙向晨,他们不是一般的朋友,甚至关系已经不再是“朋友”了。

至于是什么,杜景无法判别,周洛阳也从来没有去特地界定过。

听到这话时,周洛阳虽觉好笑,却感动得无以复加。

“我给你买了这个,”杜景拿出新的未拆封的手机,说,“原来的还他了?”

“我给你也买了。”周洛阳也拿出一个手机来。

两人在阳光下沉默片刻,周洛阳说:“我没想到他居然是在……在追你。呃,向晨他……实在不像。”

“不要再说他了,”杜景答道,“过去式。”

周洛阳嗯了声,拿过杜景的病历开始看,指标不太好,但仍在可控范围内,需要注意观察,短期内有再次转抑郁相的可能。

周洛阳完全没感觉到孙向晨是gay,他和杜景听过LGBT的活动讲座,有次艾滋病人在杭州IN77广场求拥抱,杜景与周洛阳还先后抱过他们。周洛阳向来不反对,外加与杜景这么要好,他对孤独的人总是有物伤其类的情感,拥抱他们时,就像在抱另一个杜景。

但别说攻受了,孙向晨就是个大大咧咧的直男。周洛阳完全没有看出来,反而是杜景最先感觉到了。

既然杜景先一步拒绝了他,周洛阳便不再多提这件事。

然而据说,孙向晨那夜回到寝室后,喝得烂醉如泥,并告诉了寝室里的兄弟。其中一个兄弟又告诉了隔壁寝室的,接着孙向晨整个班,连着系里都有不少人知道了,一传再传后,所有人都认为杜景与周洛阳是一对恋人,孙向晨是撬墙脚失败。

是以才有了周洛阳与杜景的一番对话。

“咱们去射箭吧?”

当杜景表现出烦躁时,周洛阳马上提议道,他没有让杜景一个人待着,躁狂阶段与抑郁阶段不同,不能让他独自待着,必须让他尽快找到一个出口,发泄出来。

周洛阳做过大量的功课,知道躁狂一发作,杜景的精神正处于怒涛汹涌状态中,随时可能自残或者砸东西,此刻的他相当于筑起堤坝,将海啸强行拦起来,一旦堤坝崩毁,后果不堪设想。

“那去练拳击?”周洛阳努力镇定,说,“打沙包怎么样?”

杜景没有说话,抬眼一瞥周洛阳,周洛阳耐心地说:“你会好起来的,就那么一会儿而已,坚持住,或者咱们去跑步?”

杜景坐在转椅上,周洛阳拿来篮球鞋,单膝跪地,为他穿上,抬头看他。又为他穿上外套,说:“走,走吧。”

杜景终于开口了,说道:“别的人怎么说我不在乎,你为什么也会说这样的话?!他们说什么,只要别到我面前来说,我通通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周洛阳与杜景走下楼去,他没有解释,只道:“对不起,刚刚是我口不择言……”

“不要走在我前面!”杜景粗暴地按住周洛阳肩膀,让他落到自己身后。

周洛阳只好跟着他,说:“杜景……”

杜景转身,眼里带着愤怒:“你如果介意别人议论,现在就给我滚!滚!换寝室!”

周洛阳没有生气,答道:“我不会滚的,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杜景与周洛阳安静地站着,接下来,杜景转身,开始跑步。

“等等我!”周洛阳追了上去。

杜景跑得很快,离开校区后,顷刻间穿过了杭州市植物园,周洛阳追在后面,大喊:“我跟不上!慢点!”

杜景一眨眼就穿过了植物园,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周洛阳喊道:“杜景!杜景!人呢?”

周洛阳在植物园里跑到一半,上气不接下气,杜景那速度就像风一样,瞬间没影。面前诸多岔路,周洛阳茫然地站在岔路上。

“什么颜色的?”一名大妈拿着金毛犬的狗绳,朝周洛阳问,“和我们家球球打架的德牧吗?”

“不是狗,”周洛阳哭笑不得说,“是人!高个子,穿红色运动服,您看见他往哪儿跑了吗?”

大妈指了个方向,周洛阳便追了上去。

跑了足足十公里,周洛阳实在没力气了,感觉自己真的就像来遛一只不听指挥的神经质大型犬。

“不行了……跑不动了。”周洛阳的体能在班上算最好的那一拨,然而用这速度连续跑十公里,也实在撑不住,何况还没吃中午饭。

他筋疲力尽,坐在路边花坛上,自言自语道:“真是太能跑了,体力怎么这么好?”

周洛阳用手指扒开少许泥,把掉在水泥地上的一只半死的蚯蚓,放回泥土里去。

他抬头看天,阴云密布,快下雨了。空气里弥漫着气压的涌动,令他胸口发闷,植物园里阴暗潮湿,池塘里的锦鲤纷纷跃上水面,大口喘息,发出接连声响。

“回去,”杜景浑身汗,在周洛阳背后说道,“快下雨了。”

周洛阳转头看他,说:“好点了?”

杜景勉强点头,周洛阳强打精神,说:“跑,继续,走吧!到西湖边上去!”

杜景说:“你可以?”

“七月的风,八月的雨,卑微的我喜欢遥远的你……”周洛阳起身,唱道,“你还未来,怎敢老去,未来的我和你奉陪到底……”

杜景:“……”

“走啊!”周洛阳喊道,这次他跑在了杜景的前面。

杜景戴上耳机,追在周洛阳身后。这次他们并肩,跑上了北山路,杜景放慢了速度,与周洛阳开始了环湖长跑。

“下雨了!”杜景放慢脚步,朝周洛阳道。

大雨倾盆而下,铺天盖地的雨水一瞬间把两人淋湿,狂风大作,西湖卷起浪涛,游人全去躲雨了,杜景慢慢走了几步,回头看周洛阳。

两人对视瞬间,周洛阳便知道,杜景的躁狂病症缓解了。随着环境的改变,这场暴雨的降临,让他的厌烦情绪随之烟消云散。

周洛阳拉起杜景的手,没有说话,沿着西湖畔继续跑。

这次杜景没有坚持,跟在了周洛阳的身后,两人浑身上下彻底湿透了。终于到周洛阳跑不动时,他们已跑到了净慈寺外。

周洛阳瘫在咖啡茶座上不住喘气,杜景去买了杯热茶,让店员把空调温度开高点,店内全是躲雨的游客,闹哄哄的像个菜市场。

杜景回来时已经没位置了,周洛阳便朝一旁让了让,两人挤在一张狭隘的小沙发上。

“别脱衣服,小心感冒。”杜景说。

周洛阳全身湿透,他让杜景前倾少许,挡着自己,脱了短袖T恤,把运动外套依旧穿上。

“没关系,”周洛阳说,“我身体很好。”

杜景半抱着周洛阳,让他喝了点自己手里端着的热茶。

杜景说:“我这衣服是你的。”

周洛阳:“哦换回来吗?”

那衣服是上次他们一起买的,只有码数区别。

杜景伸手揣进自己衣服的兜里,无意中掏出一根橡皮筋。

“这什么?”杜景意外道,“哪个女孩给你的?”

他俩都是短头发,从来用不着橡皮筋。

周洛阳说:“上回在射箭社里,捆箭时顺手拿了一根,本来想着给你用的。”

杜景:“???”

第43章现在

周洛阳示意杜景伸手,看见杜景右手手背上的瘀青,忽然懂了。

周洛阳慢慢地培养出另一个习惯,即试图用杜景的逻辑去理解他,躁狂与抑郁双相混合发作时,他们的行为令外人难以理解,看在外人眼里只会显得很可怕。

但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有其潜意识里内在的动机,譬如杜景发疯砸手的这个动作。

也许连杜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周洛阳却马上就想通了——为什么是用左手拿订书机,砸右手的手背?而不是其他地方?

因为孙向晨在杜景开车时,握住了杜景右手手背。而杜景在情绪难以宣泄的一瞬间,通过猛砸手背的动作,来达成“断去联系”的自我心理保护。

“左手。”周洛阳想明白后,朝杜景说。

杜景:“?”

周洛阳把橡皮筋戴在杜景的手腕上。

杜景明白了,说:“用处不大,我试过。”

那是一种自我惩罚机制,表示对情绪的惩戒。当自我情绪无法控制时,可以用橡皮筋弹一下自己的手,借由轻微的疼痛,让精神障碍患者短暂地清醒过来。

周洛阳在一个论坛上看见有人分享,虽然他也觉得没有用,但他要的不是惩罚杜景或让他自我惩罚。

“你自己不能启动,”周洛阳说,“只能我来启动。”

说着,周洛阳拉起皮筋,一声轻响,弹在杜景的手腕上。

“知道了。”杜景喝着茶,出神地望向咖啡厅外,雨渐小了些,风却仍然很大。

西湖畔的树在风里飘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拦住了风声,犹如一幕无声的电影。

“那是什么歌?”杜景忽然又问。

“七月的风,八月的雨……”周洛阳从杜景的兜里拿出他的手机,为他下了歌,说,“跑回去吗?”

“先吃晚饭,打车回去,”杜景说,“当心感冒。”

那天回到寝室后,周洛阳洗过澡,不出意外地感冒了。

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生过重病,这次感冒来势汹汹,半夜发烧,烧得全身滚烫,杜景马上去找来温度计。

“四十一度,”周洛阳虚弱地说,“破纪录了,太牛了。”

杜景:“………………”

杜景说:“必须马上去医院。”

周洛阳:“别管我,我吃颗退烧药,再睡一觉就……”

“去医院!”杜景怒吼道。

“好好好……”周洛阳勉强爬了起来,说道,“对病人这么凶,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杜景没有去校医院,横抱起周洛阳下楼去,让他上车,给他系好安全带,满脸烦躁,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打方向盘时,周洛阳伸手到他手腕上,用皮筋弹了他一下。

杜景瞬间安静下来,一身散发而出的危险气势逐渐平静,犹如狮子收起了它的鬃毛。

“慢点开,”周洛阳闭着眼,无力地吩咐道,“当心撞树上。”

那天晚上,周洛阳被打了一夜吊瓶,杜景则安静地坐在床边发呆。

病房里只有皮筋的轻响,周洛阳实在无聊,又睡不着,杜景还不让他玩手机,就只能用杜景手腕上的橡皮筋弹他。

“痛。”杜景说。

周洛阳看着天花板,随口道:“哦。”却没有停下,只是力度轻了点。

玩了一会儿,周洛阳睡着了,杜景双眼发红,低头摸了摸自己手腕上,被弹得通红的那一小块。

而许多年后,戴橡皮筋的地方,换上了周洛阳送他的手表。

飞机嗡鸣声响,杜景仍在熟睡。周洛阳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去洗手间洗漱,出来时看见黄霆看完了一部电影,正望向机窗外发呆。

一轮明月正上夜空,照耀着云海,银光闪烁,离飞机着陆还有一小时。

黄霆见周洛阳回来,忙朝他打手势,指指自己身边的空位置。

周洛阳:“?”

周洛阳一瞥侧旁盖着毯子的杜景,再看黄霆,便坐到黄霆身边。

“怎么?”周洛阳问。

“你认识林狄吗?”黄霆压低声音说,“那位美女顾问。”

“不算很熟,”周洛阳问,“你想问什么?”

黄霆沉默片刻,想了想,说:“她结婚了没有?”

“不、算、很、熟。”周洛阳重申道,继而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想追求她?”

黄霆的表情有点奇怪,说:“不一定,就想问问。”

周洛阳对黄霆没有太多了解,自从他们正式认识到现在就没见过几次面,只得说:“我爱莫能助。”

“没有找你帮忙的意思。”黄霆不自然地说。

周洛阳想起某个二十四小时里,黄霆与林狄的对话,便好奇道:“你还没结婚?”

“女朋友都没有,”黄霆说,“结什么婚?”

“不应该啊,”周洛阳打量黄霆,说,“作为一个外貌协会成员,我认为你长得半点不像交不到女朋友的人。”

黄霆无奈一笑,说:“先前确实没认真想过,生了一场大病,改变了许多想法。”

周洛阳说:“回宛市以后,我试下约她出来?”

周洛阳看过林狄的朋友圈,看上去不像有男朋友,经常满世界到处飞,也从来没有人给她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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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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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原来橡皮筋是这么来的

    湛羡迷 2020/04/30 17:02:37 回复
  2. 嗐,我看见洛阳拿出皮筋时,下意识的以为是绑远心端以止血。。。

    匿名 2022/05/08 09:25:58 回复
  3. 啊这!皮筋真的有福了
    皮筋:原来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
    ……不行我看着好伤感哇
    不过话说回来,看十本小甜文会让人羡慕迷恋相信爱情,看50本会让人不再相信爱情,但是看小非哥的现实向文真的会让人重新坚信不完美的灵魂也可以有很好的感情,它不必天长地久,只求磕磕绊绊 细水长流。

    墨玉 2024/02/24 21:37:59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