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假吴兴平有点迟疑,负责人却已推门出去找人了,临走时朝办公室里的保镖说:“现在就送他走,注意路上动向。”

假吴兴平收拾了钱,再抬头时已找不到负责人了,保镖只不说话,盯着他收拾,他开始感觉到了危险。

“我要见下我老表。”假吴兴平朝保镖说。

保镖始终不说话,假吴兴平只得放弃,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去车上打。”保镖冷冷道。

假吴兴平却已经拨通了。

车上,周洛阳实在睡不着,异常焦虑,及至先前那中年人又上了车,递给他一个手机。

周洛阳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中年人坐上来,关了车门,朝司机说:“走。”

“去哪儿?”周洛阳说,“我表弟人呢?”

中年人示意他自己和“吴兴平”说,周洛阳听见那边传来的消息。

“他们要送我去越南。”对方紧张、急促地说,“我……欠你的钱,回头给你。”

周洛阳说:“你在哪儿?不行!我得下去找你!”

假吴兴平本想在办公室里再拖点时间,保镖却开始动手帮他装钱,假吴兴平大声道:“给你老板说声!让我们见一面!”

保镖一手挎着包,另一手推他。

“电梯里头没信号!”假吴兴平开始挣扎,保镖却不由分说,一手牢牢架住他胳膊。

假吴兴平本来能用上格斗技巧,当场挣脱逃跑,但这么一来,势必会令还在他们手里的周洛阳,置身极度危险之中。

短暂迟疑后,他愤怒地挣扎了下,被推着进了电梯,信号断了。

周洛阳看着那中年人,中年人说:“今晚就送你回去,别再玩什么花样。安顿好他以后,他会给你打电话的。”

“不行!”周洛阳愤怒地说,“让我下车!”

“等等!”中年人说,“别动手!我打个电话请示一下!”

周洛阳没想到这么一闹反而有用,司机停车,中年人飞快地发了几条消息,那边几乎给了他秒回复,显然心情很好。

中年人示意司机开回去,停车,保镖带着“吴兴平”从电梯口出来。中年人先上去,让保镖看手机,保镖便点了点头。

周洛阳看见他了,假吴兴平明显在努力让自己镇定,声音里却依旧有点不易察觉的慌张。

“他们要送你回去吗,老表?”假吴兴平说。

他尚在观察四周情况,忽然发现,车库另一边又来了三名保镖,清一色彪形大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哪怕在楼上挣脱,今天也绝对跑不掉。

“别跟他们走,”周洛阳说,“咱们回去吧。”

“等等!”假吴兴平站在车外,说,“听我说,老表,我得好几年回不来了……”

保镖摁着他的头,要让他上车,假吴兴平愤怒地挣开,说道:“让我说完!我会跟你们走!”

“……回去替我照顾下我爸妈,”假吴兴平在另一辆车旁,朝周洛阳说,“我……嗯。就这些了,谢谢,和你感情不深,不过……也算缘分一场。”

周洛阳:“……”

四名保镖围上来,这个时候,还不忘把装满钱沉甸甸的包递给他,示意他尽快上车,别再拖泥带水,周洛阳心想该死,这个距离根本跑不掉。

假吴兴平上车前,最后下意识地朝车库四周看了一眼。

下一刻,黑暗车库内传来极其细微的“咻”一下破空声,一名保镖马上捂住脖子,倒了下去!

那一刻,中年人马上反应过来:“被跟踪了!你们先走!我来解决!”

杜景坐在车内,听见通讯频道中传来的对话,所有人此时此刻,都为他们捏了把汗。

庄力道:“我们快到了!还有十分钟!”

杜景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十一点五十五:

保镖倒了一个,另外三人马上押住假吴兴平,躲到车后,紧接着又有人从另一边出现,枪械轻微声响,却没有开枪声音,只听又是黑暗中破空声。

周洛阳看见了一名西装男手持麻醉枪,闪身回到停车库的柱后。

中年人把他摁到一旁,说道:“哪里来的人?”

周洛阳担忧看着,转头朝向中年人,做出想说话的模样,中年人刚把耳朵凑过来少许,周洛阳便一招漂亮的肘击,打中他的太阳穴。

中年人顿时痛喊一声,倒在地上,周洛阳则箭步冲了出去!

“老表!快走!”

假吴兴平知道这是他求生的最后机会,趁着保镖们被中年人那声痛喊吸引走注意力,用尽全力挣开了禁锢,朝周洛阳冲来。

周洛阳踩上一辆轿车的车前盖,再跑上车顶,两人成功会合,然则那一瞬间,他看见保镖从西服里掏出一把消音手枪,朝向两人。

周洛阳顾不得再看,借着冲力,搭上那替身年轻人的肩膀,两人一同从车上翻了下去。

耳畔传来“砰”的一声响。

那一声从通讯频道里传出,紧接着的,是死寂般的沉默,伴随着杜景不顾一切的绝望大喊。

“洛阳——快跑!”

周洛阳感觉到血液溅了自己满身,替身没有说话,压在了他的背上。只见保镖从车里现身,朝他抬起枪。

又一瞬间,面前的保镖消失了,周洛阳只觉眼前一花,光线开始流动,他犹如从一个世界里,扑进了另一个世界,四周一瞬间大亮。

他从一辆车的车前盖跃起,飞扑,转眼便扑到了新新饭店的大床上。

周洛阳:“………………”

他抬起头,迎接他的,则是杜景茫然的目光。

一刹那间,两人同时穿越了时空。

周洛阳喃喃道:“又来了。”

杜景马上转身,看了眼表,他们再一次回到了二十四小时前。

第20章现在

周洛阳马上翻身坐起,杜景转头看他,眉头深锁,陷入思考。

“杜景?”周洛阳怀疑地观察杜景,想确认这是保留了这段记忆的他,还是……

“是我。”杜景说,“埋伏被发现,他们直接把替身杀了。”

周洛阳确认了,心底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恐惧,时间的回溯再次出现了?这是基于什么原因?!

周洛阳要再问,杜景却抬手阻止,躺到床上,打开手机,继续他的工作,其间烦躁不安,努力回忆昨天这个时候,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同样的事又发生了一次,周洛阳已经彻底傻了,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外面的西湖,想确认这是不是梦,又坐到床边。

“杜景!”周洛阳说。

“嗯。”杜景盯着手机,给接头人发处理过的“吴兴平”的语音录音以取信他。

“你怎么能这么镇定?!”周洛阳说,“怎么能?!咱们到底碰上什么灵异事件了!这一天又回转了!”

“待会儿再思考这个问题。”杜景冷漠答道。

十分钟后:

“别掐了!”杜景说,“不是做梦!”

周洛阳说:“可是我没感觉到……”

杜景说:“你掐的是我的大腿。”

周洛阳:“……”

“很好,”杜景发完消息,自言自语道,“这样一来,时间就充足了。”

接着,杜景开始凭记忆复原昨夜的目的地方位,同时上网,查询大厦的业主。

周洛阳思绪简直一片混乱,说:“咱们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又引发了这种现象?”

“不知道。”杜景心不在焉地答道,搜出了大厦的所有信息,截图一张张发了出去,并开始通知总公司,又拨了杭州分部电话。

“找替身,有件事提醒他。”杜景说道。

那边为他转接了替身,听声音像是在酒吧里,杜景看了眼表,说:“什么时候了,还在喝酒?”

替身的声音说:“出任务前一晚上,都会和朋友来喝点小酒,怎么了?”

杜景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表上,沉默了一小会儿,摘下表放到一旁,替身问:“取消了?”

“不,”杜景说,“提醒你,净慈寺后面有条小路,地图方位发给你,如果从净慈寺离开,明天你们用得着那条路。”

“哟,我一个杭州人都不知道有这条路,”替身说,“行,谢谢。”

“不客气,”杜景答道,“该说谢谢的是我。”

接着杜景把画好的小地图发给他,从转椅上转过来,面朝周洛阳,周洛阳尚处于大脑死机状态。

“又来一次,”周洛阳还在自言自语,“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杜景说:“往好处想,替身不会死了。”

“他都不用去了,”周洛阳说,“坐标已经有了不是么?”

“要,”杜景言简意赅答道,“需要谈话录音当作证据,证明他们与谋杀案有关。上车地点你还记得么?”

周洛阳如果回到净慈寺,大体应该能记得,当即点了点头。

“可是这个时间的问题,”周洛阳道,“究竟是为什么?”

杜景答道:“超自然力量。”

周洛阳说:“上一次在宛市,这次在杭州,可以排除仓库的影响了,咱们究竟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杜景说,“灵异现象,自发产生。”

周洛阳说:“疯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咱们身上已经两次了!”

杜景说:“上次我想查清楚,是你阻止了我。”

周洛阳本来有许多疑惑,倏然被杜景这么一个回答堵住,登时哑口无言。

“这……这……”周洛阳说,“好吧,我收回我的看法。”

杜景解决了所有事,松了一口气,替身还活着,周洛阳也没有危险,瞬间扭转了所有的危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奇迹。

“睡会儿,”杜景回过神,说道,“我有……有一点不舒服。”

“你怎么了?”周洛阳马上分了心神,察看杜景。

“我也许要转阶段了。”杜景低声说。

“转抑郁么?”周洛阳担心地说,“所以你先前是躁狂相?控制得已经算很不错了。”

杜景勉强点头,事实上,从周洛阳被抓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了,外界的刺激远比他想的要严重,在车上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想象周洛阳死去的情形。

如果周洛阳被杀害,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这打击是巨大的。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杜景说,“我只好也陪你死了。”

周洛阳没有告诉他自己最后一刻面对枪口的场面,说道:“不会的!他们把我与替身分开,就是不想杀我。替身始终在想办法保护我,回去要好好感谢他。”

“感谢他的最好办法,”杜景说,“就是隐瞒他的身份,任务结束后不要再去找他。”

周洛阳一想也是,点了点头。

“那这件事怎么办?”周洛阳已经经历过一次时间的二十四小时回溯,可是为什么是二十四小时,不是三十六小时或者十二小时?为什么只有自己与杜景两个人?说自己有生命安全问题时触发,也不对。

“睡吧,”杜景说,“回宛市后,再在这件事上浪费脑细胞。”

“我的天。”周洛阳已经快要将上次的回溯经历当作幻觉了,没想到这次却是真实的,在两人清醒的前提下,确实发生了。

翌日,净慈寺后。

这一次,杜景没有再选择观察那前来接头的中年人,而是在午后,便直接去了净慈寺,不出意外,他们最后还会来。

这个点游人很多,周洛阳用望远镜看了眼,替身已经就绪了。

“我直到现在还觉得,”周洛阳朝杜景说,“那种幻觉感又来了,令人怀疑二十四小时前的一系列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杜景说:“这是真的,第一次开始,我就相当肯定。”

“记忆是会欺骗人的,”周洛阳说,“大脑有时候还会虚构出一些你从没到过的地方。当你抵达一个熟悉的地方,或是碰上熟人,大脑的神经元会产生特定电流,让你采取相应的反应。”

“就像小孩认识字一样,看到认识的字,自然而然会因脑细胞活跃,发出‘我想起来了’的生物电刺激。大脑偶尔也会产生误判,就是这种感觉的来源。”

杜景说:“这是既视感,和咱们经历的,不是一回事。”

周洛阳说:“那么你又怎么解释曼德拉效应?群体既视感?”

曼德拉效应是指历史上所产生的几次大规模记忆错乱,最具代表性的事件就是南非总统曼德拉的讣告。

杜景说:“我在华盛顿工作时,有一个部门专门研究过这个。”

周洛阳回忆昨天走过的地方,沿净慈寺的小路离开,说:“结论是什么?”

杜景:“量子层面的问题,说不定咱们两次发生时间回溯的原因也是一样的。量子波偶尔会在时空中传递向错误的方位,还在理论假设的研究阶段。”

周洛阳听不懂,想必是非常艰涩的理论:“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这不是机密内容吗?可以随随便便朝外人说?”

杜景:“不是你问么?你又不是外人。”

周洛阳心想好吧,他感觉到,杜景今天有一句没一句的,心情不大好,至少不像昨天偶尔来几句冷吐槽,想来也许已经很不舒服了却强撑着。

“我需要坐一会儿。”杜景说道,不等他回答,便走到一旁去,在花坛旁坐下,一手支撑在鼻梁前,沉默不语。

他的抑郁犯了,周洛阳很清楚,对待这个状态下的杜景,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陪在他的身边足够,保持安静并不要乱动,否则会让他更不舒服。

周洛阳去买了包纸巾,陪在杜景身边,没有开口催他,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想哭就哭,”周洛阳说,“自发调节身体激素以后,会舒服点。”

杜景摇摇头,没有回答,周洛阳以前为了杜景,去参加过抑郁症患者的家人交流,知道病人常常会突如其来产生心境低落,甚至找不到没人的地方,半路上就会哭出来。

但杜景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哪怕每次周洛阳都为此做足了准备。

曾经有精神科学者提出过一种思路“钥匙疗法”,认为在抑郁症发作的时刻,患者需要一个“Key”也即关键点。找到这个关键点,就像使用钥匙一般,能诱起患者对乐观情绪的想象,从而缓慢改变当时的精神状态。

周洛阳直到三年前,杜景离开很久之后,还在习惯性地关注躁郁症相关研究文献,他决定试试看,打扰一下杜景,反正情况也不可能更糟了。

“看这个?”

周洛阳也终于没素质了一回,他从身后折下一朵花,递到杜景面前。

杜景怔怔看着周洛阳手里的花。

这个点,净慈寺敲起了钟。

黄昏时,南屏晚钟一声接一声,飘荡开去,在落日余晖里,犹如有形之物,展开了一个守护结界。

杜景接过那朵花,翻来覆去地看,周洛阳把花递给他之后,便假装不再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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