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好不好吃

不是没有猜测过谢闻星为什么要提分手。

无论是七年前、还是重逢之后,关鹤假想过很多次谢闻星提议分手的理由。尤其在察觉到谢闻星同样对他怀有留恋，当初的分手就更愈加显得莫名其妙。

关鹤记得,谢闻星奶奶过世那段时间，因为担心谢闻星受影响,他同谢闻星相处时格外小心、行为举止也比平日体贴。近半个月谢闻星没表现出任何异常,也并不排斥他的接触和安慰。

这样想一想,那半个多月大概是谢闻星最痛苦挣扎的时候。一边是年少时的爱人、一边是死亡的至亲，两相博弈之下,还没成年的少年被撕扯得鲜血淋漓,不怪他最终选择了逃避。

“既然知道对不起，你对我也不算太坏。”关鹤拿纸擦掉了手上的东西，他看了看神色微微溃散的谢闻星,稍微拧了拧眉，还是问：“你后来……？”

“后来慢慢就想通了，”谢闻星拿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为了从刚刚褪去的情潮中集中注意力：“大概是大学的时候吧。”

大学时,一个宿舍住四个人，除了他另外三个都有了对象。室友撺掇着谢闻星找女朋友,后来知道他的性向就撺掇他找男朋友。

那段时间，谢闻星半推半就见过了大学城几乎所有的基佬，从工科学霸到艺校浪子,从1到0，愣是一个来电的都没有。

最后他意识到不是其他人的问题，是他自己有问题。

他忘不了关鹤,他甚至还喜欢他。

这样真的非常混账，明明是他甩了人家，可他居然像受害者一样死心塌地暗恋着对方。

他终于敢承认这点了。或许是过去了太多年，奶奶的死亡已不像当初那样灰白可怖地横在他的心上，也或许是他彻底认栽了。

谢闻星注意到，关鹤从车上拿了烟。

对方很少在自己面前抽烟，明明关鹤的烟龄比他长得多，平日里却能将烟瘾控制得很好。确实是自制力极强的人，但现在也不免烦躁了。

“你奶奶不同意是因为同性恋？”

“不仅是同性恋，”谢闻星有些为难：“她……”

他要怎么说？

直说老人家觉得关鹤背景太好、人也太聪明，担心他们两个在一起他会吃亏？这不就显得太……

“她不信任我？”关鹤原本只是猜测，注意到谢闻星见鬼般的表情，心情难免有些复杂：“她觉得我会辜负你？”

“她……”“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这么想过？”

谢闻星犹豫着不敢看他，半晌后……

他居然点了头。

关鹤掐死他的心都有了，简直要被谢闻星活活气笑：“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就是……”谢闻星舔了一下自己的牙齿，干脆拿手捂住眼睛：“我自卑……”

啊啊啊啊啊！他居然、他妈的居然说出来了！

如果时间和flash知道今天他说了什么，两个兔崽子肯定会笑趴在地上。

满嘴骚话、自负过头，没成年就敢谎报年龄去酒吧驻唱、手伤了还敢跟春季赛冠军solo的谢闻星，在关鹤面前说自己自卑。

“你不觉得我们差距太大了吗？”谢闻星不敢看对方的表情，手继续搭着眼睛：“我出生在普通家庭里，我妈虽然算金牌制作人，但她压根不认我这个儿子。游戏打得还算可以，勉强能赚够生活费，但以后好像也不能打游戏了。唱歌能听，不过跟专业歌手比起来差了八百条街，我去，我都觉得你脑子被震荡电磁波扫过才喜欢我。”

“那就别在一起了。”

“好……啊？”谢闻星唰地把手拿下来：“我才脑震荡，求你了，快忘了吧。”

“不是这个意思，”关鹤灭了烟：“我想再追你一次。”

他身上的味道和刚烧完的烟草融在一起。关鹤似乎换了种香水，类似木棉香，这么纯情的气息他用起来居然也恰到好处。

“被追求……会让人有受到肯定的感觉吧？你哪天有安全感就哪天答应我。”

谢闻星愣了愣，因为对方的体贴，他心里狠狠一刺。

“不过说到底我是商人，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关鹤拿捏着语气，免得吓到他：“你心里先有个底，以后慢慢还。”

[牛逼了，他真这么说？]

[牛逼了，他就这么说。]

[再追你一次？不容易呀我们小谢，]时间啧啧啧：[终于咸鱼翻身把歌唱。还记得一个月前你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惹人家不高兴的怂样吗？你们男生谈恋爱都这么极端？]

[请你安静]

[安静不了。说起来朝宁现在是真的惨，az不收他、跟龙猫签的直播合约也废了，solo那事一出圈里没几个人敢要他……]

谢闻星回了个嗯。

[你rank分数掉下一区前二十了，]时间忽然想起了正事：[等你手好了，你要不要打回来？]

rank就是排位分数，谢闻星的号是王者段，从他做主播开始分数一直稳在区前二十，也因为这一点，即使被黑得最厉害时也很少有人喷他菜。

[打，让天梯重新记起被爸爸支配的恐惧]

时间笑骂了他几句瞎几把自信，谢闻星也跟着笑。关鹤坐他旁边，看他捧着手机眉眼弯弯的，问他：“在笑什么？”

“和时间讲骚话，他是真的逗。”谢闻星望了望周围，太阳已经慢慢落山了：“阿姨今天不来吗？”

“周日，给她放假。”

谢闻星诧异地看了关鹤一眼：“那晚上吃什么？”

“想吃什么？”关鹤说着，居然伸出手帮他理了一下散乱的额发：“我给你做。”

谢闻星呆在原地。

即使关鹤昨天说了要追他，到刚才为止关鹤也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举动，没想到人家一出手就这么狠。

这这这、这就是被追的感觉吗？

有点小舒服。

谢闻星试探性报了几个菜名，关鹤都答应下来，眼看着他真的去冰箱里拿食材了，谢闻星才慌慌张张跑过去：“等等！你真的会做饭？”

初三那年，黎衍组织了一场别墅烘趴，在谢闻星心里留下了惨烈印象。

黎衍嬉皮笑脸把关鹤和谢闻星分在了一个组，他俩的午饭要自己解决。在当时的谢闻星心里关鹤是无所不能的，谢闻星没怎么担心地看着对方进厨房，不小心忽略了关鹤用手机查菜谱时皱起的眉。

什么叫异想天开。

异想天开就是，他居然以为关鹤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会做饭。

等吃到关鹤做出来的东西，谢闻星十分怀疑他是不是把调料全弄错了，谢闻星当机立断代替对方进了厨房，努力回忆奶奶做饭时的样子。

结果他做出来的东西更难吃，吃一口就要吐。

那次烘趴，他和关鹤最后万般傻逼地点了两份外卖。

“会做，”关鹤的声音让他从回忆里醒了过来，“出国后学会的。”

谢闻星看着对方称得上娴熟地切菜、调料、煲汤……意识到晚饭是真的用愁了，谢闻星开始不安分：“我也想试一下。”

关鹤答应得爽快，谢闻星问：“你教我吗？”

“想做什么？”

“嗯，糖醋排骨？”

“那你过来一下，先把排骨过一次水。”

有了关鹤的指导，谢闻星感觉自己这次应该能成功了。把调料放进去、让排骨裹满酱汁，谢闻星把它们捞了起来。

所有的菜都摆上了餐桌，谢闻星特意观察关鹤会挑什么。对方最先挑了他做的糖醋排骨，过了一会儿，关鹤又挑了一块。

谢闻星以为没问题跟着夹了排骨，咬下去的第一口他脸色一变。

日，还是那么难吃。

谢闻星急忙顺过一边的杯子，给自己疯狂灌水稀释味道，“你怎么吃下去的？”

糖太多了，盐也太多了，吃起来奇怪得一批。

关鹤看着他的样子，就只是对他笑，一句话也不说。

但是真的很温柔。

“我觉得还可以，你不喜欢吗？”

他说话时谢闻星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

真的，关鹤这张脸太符合他审美了。谢闻星曾经认真想过，如果不是因为关鹤的长相，他未必这么快就会被对方掰弯。

他根本听不见关鹤说了什么，他只想亲他。

“……谢闻星？”

“哦哦哦，”谢闻星如梦初醒，注意到关鹤投来的关切视线，他在心里反省了一下自己见色起意的禽兽行为：“别吃了别吃了，吃这个自虐。”

他说着就去挑其他的菜，放进口里时，谢闻星有些惊讶地略睁大眼：“好好吃啊，你真的好厉害……”为什么他做什么事都能做好？

被他夸奖的人笑得有些懒散，开玩笑一样道，“吃过我做的菜，你就是我的人了。”

谢闻星拿筷子的手一顿：“你也吃了我的排骨……”

“那我也是你的了，你要不要？”

谢闻星看了看他，手指紧捏着筷子，一看就是不好意思说话。

“开玩笑的，”关鹤见好就收：“我不逼你，你慢慢考虑。”

谢闻星初三那年，别墅烘趴。

关鹤看着谢闻星放下筷子，原本谢闻星的脸色很奇怪，到后来居然开始不停地笑：

“不是，哈哈哈哈，这也太难吃了，怎么会这么难吃？”

难得有关鹤不擅长的事情，谢闻星臭不要脸，疯狂嘲笑他：“这样难吃的蛋炒饭是真实存在的吗？即使亲口吃到也让人不敢相信。”

说实话，谢闻星的嘴很毒。

关鹤被他说得受不了，本来难得的失败就让他的好胜心有些挫败。他干脆把谢闻星一下拉进怀里，后者的嘲笑因为这个动作戛然而止。关鹤低头，对着他的唇就咬了下去。

分开时，关鹤声音轻轻地。

“好不好吃？”

谢闻星被亲得头晕目眩，说话都不利索，“什、什么……？”

“我的舌头，”关鹤又问了一次：“好不好吃？”

谢闻星整个人一下就炸了，之前嘲笑关鹤时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唯唯诺诺，半天以后，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嗯。

脸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