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旧事(下)

舞惜点头:“父皇.关于倾城和楚王的故事.我也是听舒默说起的.并不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不知为何.我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这件事并不是这样简单的.”

“你先让朕彻查当年之事.”雍熙帝问.

舞惜再度点头.

雍熙帝深深看着她.沒有说话.其实舞惜如今怀疑的事他当年也曾怀疑过.重新彻查并不难.可是一旦彻查.无非是两个结果.要么当年一案并无问題.这当然沒事.可若是查出來当年之事父皇错判了.他该如何昭告天下.对天下人宣称当年是父皇错了吗.

“不行.时隔三十余年.当年的人已经大部分都不在了.沒有办法再翻案彻查.”雍熙帝终于还是拒绝了舞惜的请求.

舞惜看着雍熙帝.缓缓地问:“父皇.女儿方才一直注意看您的神色.其实当年之事您也曾有过怀疑.是不是.您心中也曾觉得楚卓锋一事有误判的可能.是不是.您……也曾觉得先皇错了.是不是.”

舞惜的声音缓而轻.却重重地敲击在雍熙帝的心上.他震惊地看着舞惜.这个女儿.他是太久沒有接触了吗.她竟然有这样犀利的判断力.雍熙帝脸上的笑意消弭.他严厉地对舞惜说:“无论如何.楚卓锋的事.朕是不会去查的.你死了这份心.也让舒默不要再想.朕相信.若是易地而处.舒默也会做朕的决定.”

舞惜的脸上有着执着:“父皇.您可想过.若是当年一事.真的是冤枉了楚卓锋.寒了忠臣之心是小事.关键在于.当年这事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若是楚卓锋是忠臣.那么谁才是奸佞小人.”

雍熙帝听着舞惜条理清晰地说着这些.不禁对这个女儿刮目相看.原先在大秦.他也觉得舞惜是个心思灵透.聪颖过人的丫头.但是时隔几年.在乌桓历练之后.似乎长进更大啊.

“不可能.当年一事是张智所告.证据确凿.张智的儿子曾经为了救先皇.殒命乌桓.他们一家对大秦都是忠心耿耿的.”雍熙帝想也不想地说道.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张家.怎么可能是舞惜口中的奸佞小人.

舞惜反问:“忠心耿耿.张智不过为大秦贡献了一子.父皇便认定了他的忠心耿耿.那么.女儿斗胆问一句.楚家当年为大秦.贡献的可只是区区一子.为何先皇能轻易地就断了楚家的谋逆叛国.”

舞惜的话犀利地令雍熙帝有些难以招架.他恼怒地看着舞惜.说:“朝政大事.你一小小女子懂什么.何况.今时今日.你的身份已经不适合置喙我大秦的政事.若是你此番省亲只为此事.那么明日.你便可以走了.”

听着雍熙帝冒火的话.舞惜收敛起身上的犀利.转而乖巧地问:“父皇这是要赶女儿吗.”

雍熙帝被舞惜那楚楚可怜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你呀.这前后变化之快.真是判若两人.”

“父皇.女儿知道事情牵扯太广.又涉及到先皇的颜面.您并不能好有所表示.但是女儿依旧恳求您.至少要知道当年之事到底是如何的.”舞惜柔声道.

雍熙帝无奈地看着舞惜.说:“舞惜.既然你能明白父皇的顾忌.就该知道.无论如何父皇不会去彻查这件事.你死了这份心.”

“父皇.您能这样说.女儿就知道当年之事.您必定也是有所怀疑的.”舞惜肯定的说着.“父皇.您是一位明君.更是一位仁君.怎能眼看着忠臣抱憾而死.”

雍熙帝手指点一下舞惜的额头:“别给朕灌迷魂汤.朕可不吃你这套.”语气听着虽有些严厉.但是舞惜依旧能从那份严厉中感受到父女间的温馨.

“才沒有呢.父皇本來就是最好的.”舞惜认真地说.

过了半晌.舞惜猛然间想起什么.她对雍熙帝说:“父皇.您知道吗.当时在乌桓边境.先皇的人几乎要将楚浅雪赶尽杀绝.若非父汗赶到.只怕这世上也不会有舒默了.后來父汗曾亲自到了大秦.打探到事情的始末.他几乎已做好了挥兵南下的准备.”

雍熙帝心底大惊.这样的事若非舞惜告知.他们是无从得知的.

“后來.阿妈得知了此事.她找到父汗.劝他不要冲动.楚王本就是因为通敌卖国的罪名被人告发.若是此时有乌桓出面为他‘报仇’.岂不是坐实了罪名.当时阿妈说:‘我宁愿父亲枉死.也不能毁了他一世清名.’父汗这才作罢.”舞惜悠悠地将舒默告知的事娓娓道來.

末了.她问:“父皇.您可知道.为何先皇派了那么多去江陵都沒有将阿妈搜出來吗.”

雍熙帝心底已猜到她要说什么.然而面上依旧保持沉默.

舞惜说:“当时的襄阳城内虽人心惶惶.但是由于楚王素來勤政爱民.在百姓中口碑极好.加之阿妈心地善良.所以那段时间.她便从这家躲到那家.一直将危险度过.”

雍熙帝听着这些话.不禁心中在想.自己的这些儿女们.可有人在百姓中有这样好的人缘.能够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帮着他们躲避危险.

“父皇.这样的楚王.您真的相信他会是一个通敌叛国的罪人吗.”舞惜问.

雍熙帝叹一口气.他发现这舞惜一旦认准一件事.执拗起來.还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來啊.若是旁的事.他必定已经应允了.但是这件事.牵扯太多.又涉及到父皇.他不能轻举妄动.

舞惜见他沒有反应.便知道自己的话父皇已经听进去.至于是否彻查已不是她能左右的了.舞惜看着雍熙帝.想了想.解释道:“其实.这件事不是舒默让我说的.我原本回來也沒想过要同您说.只是这次面对流嫣和温然的事.女儿看着您对温然那么宽容.这才决定将事情说与您听.”

“结果呢.对父皇失望了.”雍熙帝打趣地问.他喜欢同舞惜之间的这种感情.有时候更甚于父女之情.有一种同朝中大臣对话的感觉.

舞惜摇摇头.说:“并沒有.女儿知道您是皇上.需要思虑考量的事情太多.都说在其位才能谋其事.只有父皇才知道如何处理对大秦江山更好.”

“好.这话朕听着心里舒坦.”雍熙帝说道.

之后两人开始闲聊家常.舞惜一如既往地关心着雍熙帝的身子.又将这几年总结出來的养生心得一一告知了赵德.雍熙帝看着她.满意地颔首.

关于楚卓锋谋逆一事.他还是有心去查上一查的.当年他就心存疑虑.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将这事给忘诸脑后.今日听舞惜说起來.又勾起他的回忆.等闲下來.他必定要去好好查查当年这件谋逆大罪.

回到绛紫阁.秋月便神神秘秘地对舞惜说:“公主.您看这是什么.”然而未待她话音落.身后就传來一阵“咕咕咕咕”的声音.

舞惜兴奋地向后一看.咕咕正在那悠闲的喝着水呢.咕咕來了.必定是舒默有信传來.她连忙将咕咕捧起來.小心地从它的腿上取下一个小纸条.打开一看.只有寥寥几个字:“舞惜.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舞惜心中一喜.继而眼圈微微泛起红.

云珠见状.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连忙问:“公主.可是有什么事.”

“沒什么.”舞惜淡淡地笑.“明日我们便去向父皇辞行.后天就返程.”

云珠听见她这样说.再看她脸上那一圈淡淡的红晕.已然猜到那纸条上的内容.离开不过十余日.大汗便开始思念公主了.

当雍熙帝听说舞惜要走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不舍的.想了想.对她说:“这样吧.一会朕派人将子瑾和云妃找來.我们还是在绛紫阁中小坐吧.就当是欢送你吧.”

舞惜点头:“好.这次回來呆的时间太短.都沒能好好陪陪您.女儿真是不孝极了.”

雍熙帝朝她招手.示意她到身边來.雍熙帝爱怜地抚摸着舞惜发顶.像她儿时那样.说:“舞惜啊.关于你和亲一事.父汗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后悔啊.”

舞惜听着他这么突然的一句话.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雍熙帝说:“是啊.说庆幸是因为舒默待你极好.你是朕众多儿女中最幸福的一个.舒默待你的好.朕自问也是做不到的.说后悔.就是将你嫁的那么远.咱们父女俩想要见上一面.都是难上加难啊.”

舞惜听见雍熙帝的话中有着浓浓的伤感.自己也伤感起來.她心下一冲动.差点就要同雍熙帝说.晚几天再走的.然而.心思微转.乌桓那也有她深深的眷恋与不舍啊……

雍熙帝看着舞惜.将厚厚的一本像是奏折一样的东西递给她.舞惜不明所以地接过來.见雍熙帝示意她看.方才缓缓地翻开來.不禁诧异.原來这厚厚的一本竟是雍熙帝给乌桓的回礼.

舞惜心中有些好笑.这两个男人.这是对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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