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第二百五十一章 秘密

第266章 秘密
玄武向着四下溃逃的宾客们举起一只手来,那只手掌修长洁白, 指节如玉, 如今运足灵气, 隐隐可见掌纹里蓄着澄澈似月光般的阴源力量。
至美而至狠毒。
他把手掌向下轻压,眼底笑意幽微, 犹如神佛临世,却无半分对人间的怜悯。
他看着那些人心惶惶,流离奔溃的修士们, 就像是看见了一群蝼蚁——还是令他提不起什么兴致的蝼蚁。
当然, 无论他对此有兴趣与否, 遇到如此难得的,能将三千世界重要人物齐聚一堂的机会, 总是要杀上一场的。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机缘巧合下的这点美意。
白鹤州啊白鹤州, 还真是要承你的情。
死去的愚蠢白虎, 是天下间最好的白虎。
玄武掌劲已经蓄势待发, 手心散出淡淡微芒,如拢霜雪月光。
即使在场众人除了洛九江和寒千岭外, 还没人和他正式交手过, 然而那如芒刺在背的强大威压, 已经无声地罩在了每个人头顶上。
修为高超些的元婴修士或许还能继续逃跑, 可不少金丹修士只能闷哼一声, 就此无力跪在地上。
有人机警,冷汗潺潺之际大叫:“玄武大人,我愿归顺!”却只换来了玄武的一声轻笑。
他相当清醒地问道:“你此时愿意降我, 明日也会同样愿意服从旁人。这种毫无分量的归顺,我要来做甚?”
说罢不等喘息之机,玄武手腕一翻,眼看就要立掌劈下,却只听当啷一声金铁清响,洛九江左手持握澄雪,刀尖与他掌心骤然相撞!
片刻之前洛九江人还在数丈之外半跪于地,如今却是纵身之上,不顾一切地以攻代守,挡住了玄武的一招。
洛九江呸出口中的一点血沫,面孔冷淡犹如冰凝:“别对无辜者下手,你的对手是我。”
玄武用一种非常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那一瞬间,玄武和洛九江的眼神交汇,四目相对之间,他们看清了彼此眼底暗藏着的道。
洛九江的人道已经打磨出生死的雏形,而玄武的阴阳则成就最完全的自我。
他确实是一个不在乎别人感受,只关注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玄武突然发话道:“白虎的做派,我一直很看不上。”
此刻两人正互相角力,澄雪的刀尖紧顶着玄武皮肤,却甚至不能让他的掌心凹下去一点。听到玄武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洛九江另换了一种发力方向,没给他半点回应。
“但我或许还是该提醒你。”玄武缓缓地说,“就连公仪竹在我面前,也未敢自称是我的对手。”
他竟还在洛九江面前叫出公仪先生的名字!
洛九江闻言勃然大怒,澄雪就势翻起一朵刀花,气脉冷然如霜,直插玄武双眼。
而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刀落下同时,他丹田里的那尊少年元婴,蓦地睁开了眼睛。
霎时间洛九江丹田之中的世界便日月易位,执掌杀伐的月轮高踞天空,倒映于少年元婴的一双瞳孔之中。相应地,现实里的洛九江眸心深处亦生出两道月影。
洛九江的刀气一向磅礴浩大,正气凛然,如骄阳烈日,似奔涌江流。
只在今日今时,他刀锋中蓄满了一种透骨的冰寒,成为盆倾的瓢泼大雨,也化作暴怒时泛滥山洪。
刀气完全为心所指,刀锋之下的呼啸风声,便字字句句都是洛九江心声。
“不必你认可我成为你的对手。”洛九江冷声道,“我只要——成为杀你的凶手!”
随洛九江话音一落,无数道刀影登时划破长空,附近的草木花鸟触之即死;桌椅觥筹,只在他振腕时就碎成无数粉末。
仅仅外泻的刀气就强悍若此,不难想象在交战的两人之间,对决的是怎样一种力量。
洛九江曾经用一招裂穹窿撕碎死地的界膜,然而如今面对着玄武,他挥出的每一刀,威力都不曾弱于当初。
刀光愈胜,洛九江眼中银芒便愈亮,直到月影如氤氲清烟般几乎覆盖了洛九江整个瞳孔,他那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的攻势仍然没有一丝减弱。
高踞的月影,清晰的照亮了每一丝不容忘却的深仇。
而在玄武身后,寒千岭无声无息的合身压上。他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化作神龙本相,蓝龙的身影在洛九江眼眸倒映的月里一闪而过,锋芒的鳞爪便当头落下。
在刚刚与白虎的交战里,寒千岭被生生撕扯下半面躯体的龙鳞。但即使如此,血脉里的威能仍是不堕其名。
当洛九江和寒千岭的夹击成型的瞬间,世上好像同时存在着两个月亮。
一个月亮的清辉俱是澄雪刀下的耀耀寒光,而另一个月亮,则只属于洛九江。
玄武沉沉地发出了一声长啸。
他主修自我道,世上的生死枯荣,便全在他的好恶之间。倘若要给他的道心下个定义,那也很容易:他不喜欢,就是虚无。
洛九江的刀影里蕴藏了一千种恨意和一万种杀机,然而这所有的杀机和恨意,最终都只是扑了个空。
玄武依然伫立在原地不动,可他的存在如烟如雾一般,轻飘飘地滤去了洛九江的所有攻击。
洛九江刀锋所指的方向,就好像没存在过任何的实体一样。
“天地之间没有我。”玄武半闭着眼睛曼声吟道,“这是阳。”
他平静地笑了笑,那笑容不深不冷,却无端地看得洛九江心头一慌。
果不其然,玄武很快就道:“天地之间俱是我——这是阴。”
刹那之间,只听寒千岭闷哼一声,万年之后,神龙的血肉和鳞甲又一次如雨般脱落。腥气和殷红遮掩了洛九江的双目和口鼻,他站在一片血雨之下,心如同被死死攥住一般不能发声。
不知玄武究竟使出了什么手段——或许是一个乌龟一样能反弹的王八壳子——来自洛九江和寒千岭的攻击,全都尽数回馈于寒千岭自己身上。
这一刻,玄武用世上最一往无前的刀,斩伤了世上最冷漠无常的剑。
而那把剑上出现的每一道裂纹,都会同样地对应在长刀心上。
从始到终,洛九江的左手都稳如磐石,哪怕在他右手将废的前一瞬,左手的手刀依然不曾有半分晃动。
只有这一刻,在寒千岭沉重的喘息和纷飞血雨之间,他的手腕细细地颤抖起来。
那抖动的幅度微不可查,却决不能瞒过玄武。
天间盘旋的飞龙自上而下地洒落一道血河,赤红的伤把他和大地牵在一起,寒千岭缓过一口气来,便向着洛九江的方向安慰性地低吟了一声,以示自己无碍。
但他的举动,却不仅仅是在昭示自己如今情况还好:他正环在玄武头顶,一举一动或虚或实,显然是想尽力将玄武的注意力引到他自己身上。
即使如今伤势比洛九江还重,寒千岭仍然希望能用这种方式保护洛九江。
“真是深重的感情。”玄武有点惊异地说,“从嘲风到囚牛,再到如今的神龙,什么时候异种里好出情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提掌冲向寒千岭的方向,显然是打算一鼓作气,先把绕着自己周身的寒千岭毙于掌下。
洛九江猛地把头转向玄武的方向。
玄武笑道:“我料到了,我又说了真话,于是你就又要杀我。”
洛九江紧咬牙根道:“我知道了。”
玄武明显有些意外地模样:“什么?”
洛九江握着澄雪的手在抖,他手背上皮肤寒毛耸起,却以一种极其敏锐的形态,触及到了空气中残余的阴阳之力。
“难怪在你的攻势里,能把阴阳分割的这样清楚……”洛九江双目猩红,“难怪你要对先生动手……”
从露面以来第一次,玄武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意。
他撤回了马上要直冲寒千岭奔涌而去的道源之力。
“你从不曾领悟阴阳。”洛九江一字一顿道,“你要杀先生,是因为你的阴阳道源是拿乾坤道源合成的——先生自己有囚牛坤源,又继承了青龙的乾源,你怕他窥破这个秘密,才对他先下手为强。”
所以,玄武攻破十三世界后,第一个亲手抹杀的对象,不是有背叛之心的白虎,也不是早就自立门户,之前又当着他的面夺去了睚眦道源的枕霜流。
他安顿了十三世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杀公仪竹。
洛九江冷笑道:“玄武,你这个懦夫!”
玄武脸上终于再没有一丝笑容。
他身上那种自我随心的气质登时一收,玩世不恭的微笑也尽数消散。他投向洛九江的目光里含着一丝隐晦的冷意,轻声道:“说得好。”
谁都能听出玄武是在说反话。
他用一种虚假的鼓励语气柔声问洛九江:“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话,要拿来骂我?”
洛九江断然道:“深仇如血渊,何必费口舌?”
“很好,正好你无话可说,我也听够了你的遗言。”
玄武淡淡朝洛九江投去一眼,“我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人类,本来不想第一个杀你……不过你和神龙之间,还真是互相情深义重得很。”
他们两个人互相把祸水牵扯到自己身上,拽着仇恨不放手地埋头东引,生怕玄武再伤到对方半根指头。
这举动在玄武眼里简直愚蠢得有点惹人发笑。
如果不是洛九江刚刚跟他撕破了脸皮,玄武一定会为这种场面笑出声来的。
他既然不笑,就轮到洛九江笑了。
洛九江笑着问他:“你是不是自视太高,于是总是胜券在握,小觑天下英雄?”
“有其师必有其徒——你以为天底下,只有我师父会炸道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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