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湘和小曹的番外,奉上。)
有的人死了,回想过自己的一生,觉得了无牵挂,三魂七魄便散了去大半,跟着勾魂使浑浑噩噩地上了黄泉路,走一道,一路走一路忘,不知今夕何夕了,便到了奈何桥。再端起那碗忘情水,前世便彻底过去。
为善的,论功德,作恶的,下阴曹,该投胎投胎,该转世转世,再入轮回,一了百了,仍是心智洁白如雪,从头再来。
所以人在合眼前,有什么心愿未了,活着的人都会尽量满足,省得他走在黄泉路上多受罪。
还有人死前执念未了,魂魄跟着走了,也是不情不愿,为那阳世三间功名利禄的,便叫他到那黄泉里洗上一遭,想通了,再叫摆渡人拉上来,送去投胎。 活人的事,死人不操心。
黄泉路有多长――多长能忘得了,就有多长。 唯有忘不了情的,走上四千四百四十四丈长,仍在回头,便在奈何桥底下一字排开,等他要等的人,有时候等一两天,有时候一二十年,有时候是凡人一辈子。
有等了人来的,那人却浑浑噩噩,已经不再记得自己,偶有记得的,却是一个青春年少,一个垂垂老矣,纵使相逢应不识,落得个执手相看泪眼,一边的鬼差就催开了:“二位,时辰到了,上路喽――” 尘世情爱,总是爱说些山盟海誓,可不过几十年的光景,不过死生一轮回的光景,便你是你、我是我了,想来岂不可笑么?
这话是曹蔚宁蹲在奈何桥边,听着鬼差说与孟婆的。 鬼差自称生前姓胡名笳,是个爱感慨的,曹蔚宁就听着他缠着孟婆喋喋不休,孟婆也不理会,自顾自地盛着汤,奈何桥幻化不止,传说喝下去的忘情水有多少,奈何桥就有多宽,一杯忘世,尘归尘土归土。
鬼差胡笳唠叨了半日,不见那孟婆抬个头,便凑上来,与曹蔚宁搭话:“小子,做什么不喝汤呀,也等人?” 凡人福薄爱浅,皆是庸庸碌碌,难得有这么一个清醒的,便是幽冥鬼仙,也愿意与他多说几句。
“啊……”曹蔚宁还是头一回和鬼差说话,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哈哈,是呀,您这是……” 胡笳完全没有和他交流的想法,大概只是闲得发闷,想找个人倒倒话,直接打断他说道:“以前也有个人,在这等人,一等,就等了三百年哪。”
曹蔚宁一愣,颤颤巍巍地问道:“三、三百年……谁活那么多年啊?他等的人,别是姓叶吧?”
“唉,你管他姓什么呢,姓什么叫什么都一样,这辈子姓皇姓帝,往那轮回泉里一跳,下辈子说不定就姓猪姓狗了呢,谁知道。”胡笳摆摆手,指着三生石道,“他呀,就坐在那,等了三百年,回到了一开始和那人相识的地方,可是呀,怎么样呢?”
曹蔚宁捧场地问道:“怎么样了呢?”
“另择良配。”胡笳唏嘘道。
这时,孟婆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胡鬼差,慎言。”
胡笳“噫”了一声,说道:“也罢,此人乃是帝王将相之流,自有缘法,说不得――小伙子,你又等什么人呀?”
曹蔚宁道:“我等我媳妇。”
胡笳并不觉得稀奇,只问道:“你死的时候,你媳妇多大年纪啦?”
曹蔚宁老老实实地道:“十七。”
“十七……当年我死的时候,家里也有个十七的小媳妇,可惜啊……”胡笳摇摇头,年代太久远,他已经记不清他那小媳妇的模样,对曹蔚宁说道:“我劝你呀,还是别等啦,她这一辈子还长着呢,等她下来,都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早不记得十六七岁的时候的那个男人了。我见过好多人,等来等去,也不过期待一场,伤心一场,你啊,趁早想开点,灌它一缸孟婆汤,什么媳妇小妾的,全忘光了。”
孟婆再次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说道:“胡鬼差,慎言。” 胡笳灰头土脸地闭嘴了,却见曹蔚宁笑了起来,说道:“那正好,我就盼着呢,最好她一点也想不起我长什么模样了,了无牵挂乐乐呵呵地从我眼前一过,我看见她过去了,也就没牵挂了。”
胡笳奇道:“你不觉着不甘心么?” 曹蔚宁奇哉怪哉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那有什么可不甘心的,那是我媳妇,又不是我仇人,看着她好,我不高兴么?”
胡笳哑然片刻,笑道:“你想得开。”
曹蔚宁抓抓头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可不是么,我这辈子没别的好处,就是凡事想得开……唉,只是有一样,我是被我那师父给打死的,我怕我媳妇想不开,跟他没完没了。”
胡笳奇道:“你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师父要打死你?”
曹蔚宁说道:“咳,还能为什么,正邪势不两立那点事呗,说我媳妇是鬼谷的恶人,我又非要跟着她走,师父一怒之下,脸面下不来台,就把我打死了。”
他那口气竟颇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轻松劲,一点也听不出是在念叨自己是怎么死的,胡笳来了兴致,蹲在他旁边,问道:“你不记恨?”
曹蔚宁指着一边带着鬼魂往这边飘的一个勾魂使,说道:“我一路听着那位大人嘴里念着‘尘归尘,土归土’过来,心里就觉着,有多大的冤仇,也没啥好恨的了,都入土为安了,恨个什么劲,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
胡笳抬眼望过去,只见黑无常一张黑面悠悠地从眼前飘过,便小声感叹道:“哎呀,你不要听他们的,我们阴间的勾魂使呀,从来都只会说什么一句,说了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就没换过……”
孟婆的目光再次直勾勾地瞪过来,第三次面无表情地道:“胡鬼差,慎言。”
胡笳叹了口气,指着孟婆悄声对曹蔚宁道:“看见没,咱们这孟婆也是,我在奈何桥上来来回回几百年了,她来来回回就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胡鬼差,慎言’,这阴幽之地,可真是寂寞。”
曹蔚宁笑了笑,一边听着耳畔这位寂寞了的鬼差大人念叨,一边往来路望过去,想着阿湘若是变成了个老太太从那边过来,会是什么样呢?肯定也是个精神头十足的老太太,又利落又泼辣,她……
忽然,曹蔚宁站直了,眼睛睁得圆圆的,他看见不远的地方,那熟悉的少女正一蹦一跳地跟着勾魂使往这边来,她一边走,一边还没完没了地围着勾魂使问话,那勾魂使定力十足,闷头走路,并不理会她,逼得急了,也就一句“尘归尘,土归土”。
曹蔚宁张张嘴,叫道:“阿湘……”
顾湘脚步一顿,偏过头看过来,一时间怔住了,先是像想要哭,末了却全憋了回去,只化成一张大大的笑脸,小鸟似的向他扑过来,叫道:“曹大哥,我就知道你等着我哪!”
曹蔚宁像是已经一辈子没见过她了一样,紧紧地搂住她,可又想,阿湘这个样子来了,没变成老太太,那不就是夭折了么,便又着急难过起来,百感交集,眼泪便下来了,落到黄泉水里,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连那摆渡人都惊动了。
胡笳闭了嘴,带着一点悠远的笑意,看着相拥的两人。
唯此奈何桥头相遇,像是绵亘到地老天荒一般。
桥上另有鬼差叫道:“二位,时辰到了,上路喽――”
就像个尽忠职守的钟摆,年去年来,嘴里只有这么一句话。
顾湘从曹蔚宁怀里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向那桥上的鬼差,骂道:“催什么催?你他娘的叫魂啊?!”
桥上那位愣了,心说,这可不是在叫魂么?
胡笳却笑起来,点评道:“好个泼辣的小娘子,小伙子,家有悍妻呀。”
曹蔚宁带着泪水,嘴里却还乐呵呵地客气道:“惭愧惭愧。”
胡笳站起身来,指着奈何桥道:“行啦,上路吧,别误了投胎的时辰,误了一时片刻,大富大贵便成了路边乞丐也说不准,你们二位若是缘分不尽,来生也是可以再续的。”
说完,便将他二人引上奈何桥,在孟婆的孟婆汤前站定,顾湘迟疑了一下,说道:“这喝下去,可就都忘了,婆婆,能不喝么?”
孟婆一张木头似的美人脸看着她,默默地摇摇头。
鬼差胡笳道:“小姑娘,你不喝孟婆汤,下辈子是要当牛做马的,喝了吧。”
顾湘眼圈倏地又红了,低着头,任人怎么劝,也不愿意动一动,胡笳有些不忍,便向孟婆道:“您看,给行些方便吧,这也不容易,咱们这地方,几千年几百年,不见得看见一对有情人能终成眷属的,实在是……”
孟婆道:“胡鬼差……”
胡笳忙接过来:“是是,我慎言,我慎言。” 孟婆迟疑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两条红线,摊在手里,递到顾湘面前。
顾湘一愣,胡笳忙在一边道:“小娘子,快接过来呀,孟婆她老人家这是发慈悲啦。这是几世也不见得能修得到的机缘哪。接过来,系在手腕上,下辈子省得相见不相识。”
顾湘忙接过孟婆手上的红绳,笨手笨脚地系在曹蔚宁和自己的手腕上。两人这才一双手相携,一同饮下那忘情水,再入轮回。
身后听着那勾魂使悠远的声音:“尘归尘,土归土――”
还有胡笳的感慨:“问世间情是何物――连孟婆都开眼了。”
孟婆只得继续道:“胡鬼差,慎言。”
十五年后,洛阳城里,李员外家的小姐行及笄礼,李员外早年的结拜兄弟宋大侠带着独子前来,一为贺寿,二位提亲。
这对小儿女襁褓里的时候,养在一起过,大人们哄孩子,就发现这两个小家伙,一个左手上有一道红痕,一个右手上有一道红痕,这岂不是胎里就带来的缘分么?于是订了娃娃亲。
正是青梅时节,有那郎骑竹马来――
之后连毒蝎都搅合了进来,各路英雄狗熊来了个你方唱罢我登场,是把不大的戏台子占了个满满当当。他与阿絮护送张成岭回到那些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名门正派处,途中瞧那人指点蠢小子武功,一时忍不住技痒,上手比划了一二。
没想到阿絮竟然能从这已经改得面目全非的剑招中,一口道破“秋明剑”的来历。
天地昭昭,江湖若大,谁还能记得那些如流星般一纵即逝的江湖客呢?
只有他记得。
有那么一时片刻,天地为庐,温客行找到了三尺宽的方寸之地,竟能和另一个人这样平平和和地坐下来,一起怀念一对对于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而言,无足轻重的老夫妻。
他听见那人在蝉鸣与风声中,不轻不重地说道:“若一个人一辈子只有自己,随时随地总防备着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跟谁也不亲,跟谁也没感情,只能自己疼自己,那岂不是也太可怜了?当坏人,太苦了。”
温客行当时有种动物,想将自己这一世的苦痛全都倾吐而出,把满腔的委屈倒给那未言明的知己看一看,却始终无法做到,只能藉一个荒腔走板、不知所云的亲烩故事透露出只言片语。
太苦了!他想道:当坏人,太苦了。
阿絮,为何我与你不能早相识十年?为什么我与你相识的时候,我已经是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而你竟已经重伤濒死?为什么这世间,家和美满的总要家破人亡,好友知己的总要相见恨晚?
英雄末路,红颜终老,人若是想按自己的心意活着,该是有多么艰难?
许是从那时开始,温客行心中突然生出如心魔般的执念,他想:为什么我不能随心所欲一回?为什么我不能留住他?
傀儡山庄中,趁那人重伤,温客行一时鬼迷心窍,竟想要把手压入他的气海,想着:只要一下,纵然有些痛苦,但只要一下,就能把阿絮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的掌心里。
这一路积攒的狠心,却始终败在那一句有些凄然的“别人不明白,难道你也不明白吗?”中。
我怎能不明白?
生平所见,芸芸众生,仅有阿絮一人沉甸甸地压在心尖,他对这死叫花子一让再让,让得剜心蚀骨,不忍忤逆他分毫。
这就是做人的滋味吧。
这就是……
天下无敌卑鄙小人如过江之鲫,也有卓尔不群如龙雀者,在傀儡山庄的那个年,几乎是他三十年来最平安喜乐的一个年。
他、阿絮,还有张成岭那个小鬼,他们杀鸡炖肉、烹羊宰牛,分了一碗乡间浊酒。
他把阿絮重伤后容易冷的手揣在怀里暖着,就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化了,温客行觉得自己竟然有些醉了。
阿絮嘴上刻薄,心却软得不行。
阿絮这样大的一个人,竟然不敢吃核桃。
阿絮是个好酒劣酒一并往嘴里倒的牛饮之人。
阿絮是……
此生萍水相逢的知己、挚友……心上人。
可是美梦终有一醒,江湖还有诸多事端,他亲手掀起的腥风血雨还未曾停歇,而青竹岭的惊涛骇浪,多方已至,还有一颗定盘之星尚未归位。
鬼主他即是油嘴滑舌的化外之人老温,也是红衣染血的鬼主,这本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竟然被一段血海深仇强行钉在了同一个身体里,岂不奇哉?
他终于在最终之战中挨个手刃敌人,却也丢了他那紫衣的小丫头。
阿湘啊……
阿湘,哥给你报仇了,如有来生,可要投个好人家,有父母护持、兄弟爱重,到时候十里红妆,再与你的傻小子曹蔚宁续上前缘吧,门当户对,可别再有什么正正邪邪的夭蛾子啦。
独自一人面对毒蝎的时候,温客行满身的血汗,望向空茫天空,念及自己大仇得报,心里竟有说不出的倦怠。
他心道:深仇已矣,死得其所,要嘛我就……算了吧?
可那人偏偏不让他一了百了。
阿絮带着他如峨冠博带君子般的白衣剑光而来时,温客行当时心里的感受是无法与外人分说明白的。
什么十年恩仇、什么忍辱负重、什么琉璃甲大局,瞬间全被他抛到脑后,他眼前除了他的叫花子,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有那么一刻,温客行痴痴地想:只要他肯给我丁点的垂怜,从今往后,他活一天,我就随他活一天;他若离世,我就抱一堆茅草、火油将自己与他一起烧了,化作炭灰,也归到一处。
只要你肯,只要你还要我。
我可不可以奢求一会,与你白头偕老?
啊!终于传完了,这是我在别的网站看到的个志番外。占楼抱歉。
对了,前一页还有。p大的字数一如既往的多。⊙▽⊙
“那正好,我就盼着呢,最好她一点也想不起我长什么模样了,了无牵挂乐乐呵呵地从我眼前一过,我看见她过去了,也就没牵挂了。”这句太戳人了
还有感谢楼上!你太好了叭
到这章来盖个章哒。大家都要幸福的生活下去吖
深夜突然有感
希望大家都幸福
好好生活 皆如所愿
三刷留爪!谢谢搬番外的姐妹!
表白皮皮!
胡笳摆摆手,指着三生石道,“他呀,就坐在那,等了三百年,回到了一开始和那人相识的地方,可是呀,怎么样呢?”
曹蔚宁捧场地问道:“怎么样了呢?”
“另择良配。”胡笳唏嘘道。
因那七世情缘,虽世世惨死赫连翊之手,他也等了赫连翊三百年,终成七爷。因那一勾之差,世世为他引魂,为他散尽修为逆转时空,沦落凡尘,终成大巫。重来一次又如何,赫连翊仍是选择苏青鸾,南宁王依旧只是一把刀,孟婆嘴里的依旧是“胡鬼差,慎言”,小曹依旧是要娶阿湘的~~
就像是一道深渊,有的人跳过去,便出去了,有的人没过去,便摔死了。
而那道深渊,有一个名字,叫做――江湖。
完结撒花,愿他们在他们的世界里幸福安康
总算有个好结局了,果然还是亲妈,阿湘,小曹,你们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的呀
打个卡。追完了(我不快)
要关评了,完结撒花,被shl埋到现在也出不来,二刷,阿湘和小曹真的是意难平
我坚信!下辈子的he也是he,我磕的cp不会be!!
一刷打卡~希望阿湘和小曹一直好好的
好好哭啊呜呜呜呜…还好下辈子是he…
zxhxzmdzs
呜啊哭死我啦7
好看呜呜 二刷打卡
好看呜呜 二刷打卡~
我就知道他们俩肯定会在一起呜呜呜.・゚゚・(/ω\)・゚゚・.
幸好,幸好,真好啊
害,真的没地方了,我就浪费一下只剩下9个的位置打个卡
完结花花
不愧是p大,盛宴啊
謝謝!!好甜!!!
謝謝樓上的搬運,下一章也封了,在這裡打完卡滾去睡覺囉!
啊啊啊啊啊我的儿子女儿啊
呜呜呜二刷打卡、
P大的文字总偷着淡淡的侠气
看到曹死我没哭,看到阿湘死我难过,看到提亲我憋不住哭了(让我发我要发)
完结撒花 您这评论太短了吧?!再怎么懒,也得凑足7个字!(目前字数:4个字)
嘤嘤嘤,哭死我
我来二刷打卡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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