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怕不怕

苏蓦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呆在那具让人痛恨的瘦瘦小小孱弱的身体里，正趴在床头咳得难受。妈妈走过来温柔的问着：“蓦蓦呀，妈妈带你去医院好不好？”苏蓦点点头，乖巧的应了一声好。

医院里到处都是焦虑的人群，惨白的墙壁，面无表情的医生和护士，苏蓦有些怕，牢牢的把妈妈的手拽紧了，一分一秒都不想松开。有妈妈在身边，即使是护士阿姨扎了三次才找准了血管，苏蓦也能咬着牙忍着。

苏蓦抬头看着那大大的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的沿着透明的管子慢慢流下来，随之流逝的还有时间，苏蓦有些难受，斜倚在妈妈的肩头一动不动。妈妈轻轻把苏蓦的身子推直了，拿过枕头垫在苏蓦的腰后，声音又轻又柔。

“蓦蓦，妈妈出去一会儿，你在这里等着妈妈好不好？”

苏蓦下意识的就想说不好，但一向乖巧懂事的苏蓦看见了妈妈眼中的期待，苏蓦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吊瓶又换了一个，妈妈还是没有回来，直到第二支吊瓶的药水已经快输完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风刮了进来。

苏蓦又惊又喜：“爸爸！我快输完了，你是来接我的吗？”

爸爸脸色阴冷的盯着苏蓦：“你妈呢？”

苏蓦茫然的摇了摇头：“妈妈出去还没有回来。”

爸爸一拳砸在了房间的门板上，咚的一声巨响把小小的苏蓦吓得身子猛地一抖，惊恐万状的往床头缩了缩，小心翼翼的盯着面容扭曲的爸爸。

“贱人！”爸爸说得咬牙切齿，满脸恨意，“贱人！贱人！又找那个野男人去了！”爸爸说完，转过身就快步离去，留下苏蓦一个人傻愣愣的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苏蓦伸出手，轻轻唤了一句：“爸爸，我快输完了，带我回家……”可是没有人回来，爸爸也没有，妈妈也没有，没有人回来。

苏蓦找不着回去的路，苏蓦双手抱膝蜷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缩成小小的一团，把脸埋进了膝间。苏蓦不敢走，苏蓦怕走了爸爸妈妈回来就找不着自己了。

小小的苏蓦等啊等啊，等到天彻底黑了，等到医院的人越来越少，等到眼前已经开始出现奇形怪状的幻影，映照在惨白的墙壁上格外可怕，还是没有任何人回来。苏蓦由不安到惊慌，由惊慌到麻木，由麻木到心如止水，等找了大半宿的外婆终于将大睁着眼睛的苏蓦一把揽进怀里时，苏蓦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苏蓦在空荡荡的家里睡了三天，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只有抹着眼泪的外婆。等苏蓦再度开口时，第一句话就是：“我再也不去医院看病了，我再也不去了。”

“都烧成这样了不去什么不去！”

有人很凶，不过苏蓦不怕，苏蓦坚定的摇摇头抱着膝缩在角落里。

“我在呢，我不走啊。”有人拍着胸脯在保证，苏蓦依然摇头，都是骗子。

“哪，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牵着，牵着我就走不掉了。”

有人把手伸了过来，握住了苏蓦小小细细的手掌，苏蓦一愣，抬起头来想看清楚是谁，可是对面的人仿若处在迷雾中一般，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有手上的暖意真实无比。

苏蓦身子开始轻颤，反手握了回去，跟拽了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把那手掌攥在了手里，直到手掌的主人忍不住轻轻喊了起来，苏蓦这才慢慢睁开双眼，定定的穿过迷雾看清了眼前之人。

江漓痛得直皱眉，又生怕惊扰了睡着的苏蓦，强行忍着慢慢的试着抽手，可这一抽苏蓦反而捏得更紧了。江漓实在憋不住了，轻轻喊了一嗓子：“卧槽苏哥！你快醒醒！你再这么捏下去我的手要折了！”

苏蓦没放开，不过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江漓大大的喘了一口气，一抬头，顿时愣住了。

一滴清泪顺着苏蓦的脸庞慢慢滑过，江漓觉得那一刻失了神的苏蓦好看得让人窒息，也心疼得让人窒息。江漓手忙脚乱的往苏蓦脸上胡乱抹着，嘴里一个劲的叨叨：“哎我这没走呢！就抽抽手，你哭啥啊？得得，我不抽了，你捏，你捏碎了我也不动了行不行？”

苏蓦薄薄的双唇抖了抖，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行。”

江漓仰头就是嗷的一声：“卧槽你他妈真捏啊！”

护士走到门边拉着脸敲了敲门：“喊什么喊？当医院里就你们俩人啊？”

苏蓦猛地收回手，江漓苦着脸揉着指头，哀怨的用下巴指了指吊瓶：“快输完了，那不怕声儿小了姐姐你听不见吗？”

“你这嗓门，聋子都听得见吧？”护士看了看苏蓦的吊瓶，快速的将针头从苏蓦的手上取了下来，又用胶带垫了块棉花贴好瞥了眼苏蓦，“行了，走吧，你这男朋友吵死个人，快点带走。”

“啥啥啥啥啥啥啥？”江漓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震惊：“谁吵死个人了？哎不是，什么男朋友？”

“男，朋友。”护士意味深长的白了一眼江漓，“走走走！别碍事！”

退了烧的苏蓦把脚放到地上，试着走了几步，精神还不错，比之前好上了许多。苏蓦嘴角噙着笑意回过头来，踱着步子慢悠悠的晃到江漓身边，江漓警惕的看着苏蓦那无比真诚的笑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苏哥，你啥意思……哎哟卧槽！”江漓直接被苏蓦一掌打得跳了起来，苏蓦捏了捏发麻的指尖，很好，屁股弹性不错。收拾吊瓶的护士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江漓捂着屁股呲着牙一脸怨恨：“卧槽！卧槽！苏哥你还行不行了？你这是要把老子往死里打呢！”

苏蓦站在门边回过头来，冲着江漓勾了勾手指：“走吧，男，朋友。”

江漓立即在护士姐姐一连串的哎哟喂里落荒而逃。

苏蓦抬头望了望天，今天晚上有月亮，还挺圆挺大，光芒柔和又静谧，不同于那晚的死气沉沉，一片漆黑。江漓依然捂着屁股跟在后头碎碎念个不停，苏蓦听在耳里却觉得很安心。江漓没看到的是，走在前头的苏蓦，笑得一脸温柔。